“不是我说,你与罗娘子到底是个什么关系了,我听苍怀的话,似是你和她走得也很近。”庾七郎是个挺想得开的人,刚愁完弟弟的烦心事,这会又开始对谢昀刨根问底,端起一副看热闹的劲。 这个罗纨之到底有什么能耐,能把他年幼无知的弟弟哄得痴心一片也就罢了,谢家三郎都对她与旁人不同! 谢昀指头顺势交握在腿上,瞥了眼庾七郎。 “你的意思,我喜欢这女郎?” 庾七郎盯着谢昀足足五息,才啼笑皆非道:“这话你问我?不是该问你自己吗?我要是能知道你心底想什么,我就直接得道升天了!” 被他一通打趣,谢昀还真正儿八经沉思了片刻,又温言细语道:“若我喜欢的,旁人觊觎一眼,我也会叫他眼睛落地,可我待你十一弟还是如常……”只是稍稍有些不悦。 他微笑,似是也满意自己的结论。 罗纨之在他心里只是稍微有些不同。 一来她恰好长得尚能入眼,二来有点无伤大雅的小聪明又颇能让人得趣,所以他愿意成全她的小小心愿,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庾七郎闻言目瞪口呆,忽得打了个激灵,连忙搓了搓自己手臂,“你这幅面孔看久了,险些忘记你还是和谢九郎不一样的。” 谢昀还在微笑,眼眸微弯,乌黑沁凉的瞳仁如玉温润,“是吗?我倒是都有些习惯了。” 罗纨之借病,接连好几日没有上居琴园。 这次来,却还带上个生人。 苍怀摆出张黑脸,活像是有人欠了他上千贯钱,罗纨之拿出蜜酿杏子收买,也没有换来他的好脸色。 甚至在收下甜食后依然铁面无私地把香梅拒之门外。 “郎君不见生人。” “怎么会是生人,香梅是来拜谢九郎的。” 罗纨之仔细盯着苍怀的冷脸,看他眉头微蹙,眼神不住地往香梅带着的圆儿身上瞟。 她听过庾十一郎的话,心里不是没有怀疑。 其实,在很早的时候,她已经觉察到“谢九郎”身上不对劲的地方。 譬如他的年纪看起来比实际大,他的言行举止与矜高倨傲的高门世族子弟也不同。 不但骑马射箭,还与流民交好,像极了流言中那伙骗子。 那是近来戈阳传出的一则传闻。 说是有一群实力庞大的诡诈者,擅长伪装、能言会道,会假扮成有德有才或是地位崇高的权贵登门拜访,与人混熟后,再勾结流民土匪,抢掠他们的家产。 先前的周大人不就是险些人财两空。 而且,巧合的是周大人遇劫,正好是在“谢九郎”带人进戈阳城后不久! 苍怀不让香梅见“谢九郎”的原因,兴许是怕被当面揭穿。 罗纨之手心冒汗,嘴唇紧抿,越看苍怀越不像好人。 哪个好人成天没个好脸色,她又没欠他钱。 “好吧,既然九郎不得空,那就不打扰了。”罗纨之拉住香梅,作势要将她带走。 香梅愣了愣,并不想走,“罗娘子,我可以等的……” 侍卫都还未进去禀告谢九郎,谢九郎怎么会狠心不见她? 苍怀听罗纨之居然不见郎君面就打算走,也是吃惊。 这时候门内又走出一名侍从,开口就说郎君愿意见香梅,让她们进去。 这下轮到罗纨之惊了,她怀疑有诈:“圆儿都困了,要不今天就算了,我们先回去休息。” 圆儿眨着眼睛,很想说自己不困,但是又不想反驳漂亮姐姐的话,只能有些委屈地扁起嘴。 苍怀扫了眼目前的状况,当机立断弯腰抱起圆儿,再盯着一脸不情愿留下的罗纨之,冷声道:“罗娘子,郎君说让你进去。” 香梅见苍怀抱起圆儿,自是不可能再跟着罗纨之走。 罗纨之也不能把这母女俩送进虎口自己逃了。 而且,万一是庾十一郎打听错了,也是她想错了。 那人若是真的谢九郎呢? 罗纨之抱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信念,牵起裙摆,再次进入居琴园。
第24章 冒牌 谢九郎见香梅时,罗纨之与苍怀都等在院子里。 居琴园异木奇花数不胜数,能摆在眼前的更是珍品。 罗纨之假装弯腰欣赏置物架上的小盆松,从这个角度她能够从窗洞窥见谢九郎映在薄绢矮屏风上的身影。 无论是站是坐,“谢九郎”都有种与旁人不一样的气度,从容随性的自然与紧张小心的紧绷是截然不同,所以在此之前,罗纨之是完全想不到这样的人会是个冒牌货。 假使一个人通过模仿都能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谁又能说他不是一个天赋异禀的奇才呢? 苍怀见罗纨之这女郎一会苦恼,一会犹豫,一会感叹,就好像在为什么事烦忧。 他摸了摸腰间鼓囊囊的果脯包,突然开口道:“郎君打算这几日离开戈阳。” 罗纨之揪住松枝的手忘了轻重,“卡嚓”掰断了一小枝,原本枝叶舒展的盆栽顿时少了点意境。 她转眸看向苍怀,露出惊诧的神情。 苍怀昂了昂下巴。 谁叫你这小娘子耍脾气,拖拖拉拉不来见郎君,很意外郎君居然要走了吧? “什么时候?”罗纨之的确很意外。 “谢九郎”这么快走,会不会和城里那则沸沸扬扬的流言有关。 毕竟他若是身份被揭穿,刘太守焉能放过这个领功讨赏的好机会。 “还没有定,但是快了。”苍怀等了半天,很稀奇只从罗纨之脸上看出若有所思。 她难道不应该先是难过吗? 苍怀忍不住问:“听见郎君要走,你就这反应?” 罗纨之一愣,在苍怀的逼视下回忆起自己平日里喜爱谢九郎的模样。 她马上垂下眼睫,调整好语气,泪目盈盈,失落道:“我是还在想,九郎若是那么快要走,还好些东西都来不及给他……” “你准备了什么东西?”苍怀好奇。 她揩了揩挤出来的几滴眼泪,怅然地扫了一眼院子四周,她从前没有留意,“谢九郎”的身边除了苍怀之外,居然还有七八个高大护卫守着。 “郎君这院子里奇花异草应有尽有,就是冷清了些,正好有相识的人家猫儿要下崽子了,还打算讨一两只来给郎君解闷。” 苍怀盯着她片刻,才慢慢道:“猫不是什么稀罕物,我们郎君养过几只,早没了乐趣。” 罗纨之心口一跳,继续道:“北边的游商带了不少新奇的干果,我学会做胡桃酥,还想做给郎君吃。” 苍怀又瞟了她一眼:“你有空带着外人来,怎么没空做了胡桃酥再来?” 罗纨之暗暗心惊。 香梅说谢九郎怕猫,也对胡桃过敏,自然不可能养过好几只猫、还吃她做的胡桃酥。 除非苍怀是新到谢九郎身边的人,还不熟悉他。 罗纨之一时出神,咬着唇像是答不上来,局促不安地立在那。 “不过算了,我们郎君器量大,不会与你计较。”苍怀扶着刀,语气温和不少:“如你愿意,郎君还打算带你一块走。” 苍怀话音刚落,罗纨之还未来得及吃惊,那边的书房香梅带抱着圆儿疾步而出,从远至近,不过几眨眼的功夫。 “香梅?” 香梅被罗纨之扯住了手臂,脸上的仓惶神色还没完全掩去,怀里的圆儿抽噎了两下,她轻拍孩子的背,哄了两声圆儿乖,转头对罗纨之结巴道:“罗娘子,实、实在对不住,我、我家里有事,这就要走了。” “你要走了?”罗纨之还没从她口里问出与谢九郎有关的事,又惊又奇。 刚刚她和谢九郎说了什么话,一出来就大变模样,好像见的不是故人,而是仇人。 香梅点头,慌张道:“是、是啊,多谢罗娘子的照应。”说罢,她还想从罗纨之手里抽出自己的胳膊。 罗纨之飞快看了眼镇定自若的苍怀,低声问:“是不是谢九郎他……” 香梅像是被她的话烫到了耳朵,猛地摇头,却是一个字没敢说。 罗纨之的呼吸随着她的紧张也急促起来,“那、那我送你吧,你抱着圆儿也不方便……我……” 罗纨之拽住香梅还没迈开脚,后面就传来一道清润从容的声音。 “罗娘子留步。” 香梅趁罗纨之惊愣的间隙挣开她的手,匆匆矮身行礼,抱紧圆儿快步离去,将罗纨之抛之脑后。 罗纨之不敢动。 香梅这么惧怕,一定是发现了“谢九郎”是被人假冒了,而这个人还有武功高强的带刀护卫在身边,实在危险不过,她一定是被威胁了不能开口…… 那她怎么办? 罗纨之没想到他这么快会出来,也怪她还抱有一丝侥幸,希望“谢九郎”就是货真价实的谢九郎,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 但从苍怀的回答、香梅的反应她不得不接受这个令人心惊的真相。 他就是冒名顶替的! “罗娘子还未见我,匆匆要往何处?”说话间,“谢九郎”迤迤然步下石阶,走近两人。 苍怀拱手后退数步,只留下罗纨之在原地。 罗纨之此刻心跳如雷,不敢抬眼,她到底阅历浅薄,还很难在大事面前伪装得滴水不漏,这时就不得不感慨眼前这个西贝货涵养之高、心态之稳,真乃集诡诈大成者。 他刚刚见过一个洞悉他真假的人,没有恼羞成怒,反而温雅如常地在她身边拨弄盆松的枝干,大有她不出声也能和她继续这么耗下去的样子。 他不急,也不惧。 罗纨之把折断的松枝小心地插回到密集的松针枝头上,语气故作轻松:“适才和苍侍卫聊了几句,说要做胡桃酥给郎君吃,也不知道郎君喜不喜欢,倘若郎君喜欢,我改日做了再带给郎君吃。” 为今之计,不露马脚才是保自己全身而退的上上策。 谢昀侧眼,罗纨之说话的时候,视线还在松枝上打转,似乎还在用心思忖怎么弥补弄坏的盆栽,语气淡淡,装作不经意地打听。 这女郎从来是有的放矢,肯下苦功夫,也不愿白下功夫。 香囊、槐花糕、学琴,哪一样不是精准地踩着好处来。 她接近自己的意图也显而易见,是个再世俗逐利的女郎不过。 “喜不喜欢也要等尝了才知道,罗娘子当我能未卜先知,提前知道美不美味?”谢昀声音带笑,似有纵容。 “郎君天赋异禀,不妨猜猜看。”罗纨之偏过小脸来,微抬起下巴,最显眼的是她的唇,色如沾露的海。棠,娇艳饱满,唇瓣之间像是欲绽的花骨朵微开了一条细缝,要引着蜂蝶嗅香而至。 谢昀想起酒席上听那些浪荡的世家子说,亲吻美人好比蜂儿采蜜,口器深卷,就如“采花戏蝶吮花髓,恋蜜狂蜂隐蜜窠1”,是世间至美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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