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芨赶忙朝外跑,可白芨想起李见素曾经脖颈上的红痕,又看到此刻李濬这副模样,便站在原地没动,犹犹豫豫道:“可、可要给公主备醒酒汤?” “不必。”这两字李濬说得时候仿佛在咬牙,似是随时就要失了耐心。 白芨见白芨还不动,又折回来两步拉她出门。 屋内很快静下,屋外的狂风依旧在呼啸,时不时传来几声闷雷。 李濬身形如同定住,坐在榻边一动不动,只胸口在剧烈起伏,每呼吸一下,似都能将手臂牵扯得更痛。 许久之后,他用力合眼,再睁开时,额上滑落下豆大的汗珠,他慢慢挪动身体,将怀中的李见素缓缓放在榻上,一面吸着冷气,一面用那颤抖的手帮她脱下外衣与鞋靴,将她抱进床榻最里侧,许是怕雷声将她惊醒,还特意拿软枕抵在她耳旁。 待一切做完,李濬仿若从浸过水般,浑身早已被汗浸湿,而手臂上的疼痛,依旧丝毫未减。 他慢慢退到榻边,转身准备下床时,一声惊雷在天空炸开,整张床榻似是跟着抖动了一下。 一只手从身后拉住了他的衣摆。 “不要跑……”呜咽声从被子里传出,她用力攥着他的衣摆,哭着求他,“不要抛下起……呜呜呜……” 李濬动作顿住,以为李见素是被那声惊雷吓醒,可当他回头才知,她是闭着眼睛的,似是着了梦魇一样,神情哀伤又痛苦。 “求求你……呜呜呜,不要跑、不要让我一个人……” 看到李见素如此模样,李濬心口如同针扎,他再度强忍住手臂上的疼痛,连忙回到她身侧,重新将她按在胸膛,轻轻摩挲着她的后背,低声在她耳旁哄道:“好,我不跑,不跑。” 有了这声温哄,李见素情绪似是缓了几分,可眼泪还是没能止住,如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低一颗接一颗从面上滑过。 “对不起……”她低喃出声,眼睛也终是缓缓睁开,可眼神却不见光亮,有种似梦非梦,似醒非醒之态。 “是我不好……”她一面哽咽,一面说道,“是我对不起你……” 李濬原本疼得也晃了思绪,可听到此处,他恍然回神,垂眸朝怀中看去,“为何这样说?” 也不知李见素听没听到,她哭了片刻,才又断断续续开口道:“我知道……不该查,也不该去想……可我真的做不到,做不到……呜呜呜……阿翁……” 听到阿翁这二字,李濬思绪更加清明,他顿时反应过来,李见素是将他当成了她的阿翁,而这些话,都是在对阿翁所说。 “柿子……不是那柿子……”许是太过疲惫,李见素声音比方才更加含糊,“不是的……不是的……你明明没有吃……呜呜呜……为何不要我问……为何啊……” 后面的话,李濬实在听不出来了,只知她似是在不停道歉,还说了自己没有用之类的话。 她越说,将他抱得越紧,而李濬在忍着那剧痛的过程中,不知不觉也合了双眼。 第二日清晨,天蒙蒙亮时,先醒来的是李见素。 她一睁眼,便看见了身旁男人的衣裳,她略微愣了一瞬,随即便立刻从他怀中挣脱,拉住被褥猛地一下坐起身来。 李濬脸色难看至极,倒在榻上只轻蹙了一下眉头,并未睁眼。 李见素匀了几个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才看到李濬衣着完好,自己除了外衫和鞋袜,也并未宽衣解带,连发髻上的步摇和面上扑的粉面都还在。 她缓缓松了口气,蹑手蹑脚绕过李濬,从床榻下地,拿起外衫穿上,便要离开寝屋,她抬手掀门帘时,忽然回头朝床榻看了一眼。 昨晚一场突如其来的冰雹,让长安一夕间温度骤降。 李见素也不禁打了个寒颤,又将帘子搁下,返回榻边,将拿被褥盖在了李濬身上。 听到关门声,还有那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床榻上的李濬终是睁开了眼。 “阿素,还说你不在意我……” 他弯唇轻笑,慢慢坐起身,撩开衣袖看向手臂,那道刀伤早已愈合,只剩下一条浅浅的褐色痕迹。 李见素一个晌午,头都有些发木,喝了一碗醒酒汤后,又睡了一阵,再起来时,脑袋才清楚一些。 午膳时,李濬问她,“你可知昨晚你酒后说了许多话?” 正在喝粥的李见素眼睛倏然瞪大,昨晚许多事她都不记得了,能记住的最后一件事,便是与李濬在马车中,他好像问她为何要出言护他,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李见素记不清了。 她抿了抿唇,莫名觉得心虚,“我都说什么了?” “说你离不开我。”李濬故意道。 “不可能。”李见素脱口而出的否定,让李濬心口顿时郁结,他吸气道,“你不信?” 李见素摇头,“不信。” 李濬嗤了一声,“就知道你不会承认,昨晚我将你放回床榻,便起身要离开,也是你死死拉住我不放手,还不住往我怀里钻,嘴里一直在说对不起……” 李濬一面说着,一面望着李见素神情,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整个人呆愣了片刻,忽地移开目光,垂下头去,“我还说什么了?” “除了那些道歉的话,好像……还提到了你阿翁……” 李濬的话让李见素又是一愣。 “怎么了?”李濬问她。 李见素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干涩,“没事……可能就是想阿翁了。” “你阿翁……”李濬顿了顿,还是问出了口,“他到底因何离世?” 李见素深吸一口气,抬眼直视着他,神色没有半分躲闪,但那眼睫却在颤抖着,“阿翁是因为吃了柿饼和螃蟹,因食物相克,而致肠胃严重受损,失血而亡。” “太医署说的?”李濬问道。 李见素点了点头,重新端起粥碗,三两口喝下,擦了唇瓣便说要出去散步,不再与李濬说此话题。 但李濬明显能够看出,她是在逃避,而非真的这样以为。 再加上昨晚她那断断续续的话,让李濬怀疑不问散人当年的死,并非这样简单。 李濬找来王佑,让他暗中去查此事。 第二日王佑就将查到的事全部说予李濬。 那时正值秋季,东宫新到了一批鲜蟹,太子让人拿了几只送去了不问散人住的地方,不问散人在吃食上也颇为讲究,那螃蟹沾了橙泥和醋,吃了三只。 李见素觉得食蟹麻烦,便没有吃,坐在一旁吃柿饼。 秋季也是长安柿子成熟的季节,东宫几乎天天都有柿饼,李见素喜好吃甜,每日都会吃上几个。 据太医署上的记载,不问散人吃了螃蟹之后,又吃了柿饼,这二者食物相克,脾胃虚寒者,轻则引起腹泻,重则肠道出血,若不及时救治,便有姓名之忧。 “所以不问散人是后者?”李濬问道。 王佑应道:“出诊的太医是这样记的,说不问散人年岁已大,肠胃受损严重,下腹淤堵,导致吐血而亡。” 王佑说完,屋中陷入一片安静。 李濬搓着拇指上的扳指,回忆着李见素昨晚那些断断续续的话,片刻后,他思忖着问道:“你会吃了螃蟹,又吃柿饼吗?” 王佑犹豫道:“应该会吧,属下又不通医术,若两者都端上桌,自然是都要吃一些的。” 李濬颔首道:“你不懂医术,可不问散人懂,她也懂……” “许是当时贪嘴,忘记了?”王佑已经觉出蹊跷,但还试图去找符合逻辑的地方,“又或者如那记载所说,少量同食,要不得命,所以不问散人便少吃了一些,以为不会出事?” 李濬缓缓摇头,“若少吃,何以致命?若贪嘴,他医术这样高绝,怎会不知深浅,连自己脾胃虚寒都不知,当真贪嘴到如此地步?” 且李见素就在他身旁,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这与李濬心目中的不问散人截然不同,别说李见素不信,便是他听到这些,都觉得是一派胡言。 怪不得她昨晚哭成那样,怪不得一到雷雨之日,她会坐卧不安,惊惧到难以自控,原不是害怕,而是内疚,而是自责,而是因为明知阿翁死于非命,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去了何处?” 李濬双眼发红,忽然起身问道。 王佑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指李见素,忙道:“世子忘了?公主早膳后说要去皇宫探望张贵妃……” 李濬想起来了,早膳时李见素的确问过他要不要一起去,可那德王世子在胡姬酒楼设宴,几乎宴请了所有身在长安的藩王之子,李濬今日必须去。 那个刺他之人,如不出所料,便在这些人当中。 见他半晌不说话,王佑试探性问道:“世子,那咱们是去皇宫,还是去赴宴?” “先赴宴。”李濬道。
第30章 第三十章 这几日李见素又做了几个香烛,今日入宫拿给了张贵妃。 自打郑太后寿宴那日,李见素给张贵妃按摩之后,张贵妃便更加想她,今日见了她,又将她带进屋,说那嬷嬷手法怎么都不如她。 那嬷嬷也无奈地笑道:“公主若是得空了,便常来宫中陪陪贵妃,这几日贵妃可是天天念叨你呢!” 张贵妃也是个直白的性子,嗔了那嬷嬷一眼,道:“你直说便是,见素又不是外人。” 说着,她将手腕上那个戴了多年的墨玉镯子摘下来,拉住李见素的手,亲自帮她戴上,“我今年头疼得厉害,她们怎么按都不管用,就你这双巧手,才能让我舒服一些。” 李见素六年前入宫,就见过张贵妃戴着镯子,她知道张贵妃喜欢,便赶忙推拒,“帮阿娘本就是理所应当啊,怎能收阿娘的心头之物?” “还知道我是阿娘。”张贵妃撩开她袖子,望着那墨玉映衬下,更显白皙纤长的手腕,满意地点头道,“瞧这镯子,与你多般配呐,既是阿娘给你,你只管收下便是。” 说罢,她抬眼看向李见素,轻轻在她手背上拍着道:“阿娘就是觉得你辛苦,不是说给了这镯子,就让你日日得来,你可记住了,若闲了再来,要是府中繁忙,便不要将自己累着。” 李见素望着张贵妃和蔼的面容,整个人都失神了。 她能感觉到张贵妃说这番话的真情实意,绝非是在与她客套,正是这番情意,让她心头生出一股酸涩的感觉。 她从懂事以来,身旁就只有阿翁一位亲人,阿翁没有哄骗过她,在她第一次问阿翁,为何旁人有阿娘阿耶,而她没有的时候,阿翁便将真相说予她听。 那时候李见素还不觉失落,只觉得有这样疼爱自己的阿翁,何其有幸。 可每当她在街上,看到了那些小女娘与阿娘在一起时,她还是会忍不住想,她的阿娘为何要将她丢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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