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芳菲浑身僵硬,血色从脸上褪去,即便是依旧年轻稚嫩的面容,也无法掩盖双眼的疲惫与枯寂。 凝视过深渊的眼睛,最终也会化为深渊。 柳芳菲目送姜洄离开,想到她那双清澈却又锐利的漂亮眼眸,心中不由浮出一个念头——她的眼睛,又见过了多少个春秋? 那是十六岁的贵族少女会有的眼睛吗?
第23章 同房 上 姜洄和祁桓循着柳芳菲所给的地图指引,绕过了整片鬼市迷域,来到一处荒村密林。 姜洄举目四望,觉得有些眼熟。 “从这里往南走几里,便是我们那天停放马车的位置。”祁桓说出了姜洄心中所想。 姜洄扫了他一眼——那种被人看穿的感觉又来了。 “四处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吧。”姜洄闷声说了一句。 这时怀中传出两声猫叫,她敞开斗篷,小猫便从她怀中探出脑袋,灵活地钻了出来,跳到她左肩。 而右肩很快便被另一个差不多大小的纸人占据了。它双手扒着姜洄的领子,探出脑袋好奇地打量小猫,小猫圆溜溜的眼睛瞅着它看了片刻,便伸出爪子去挠它。 小纸吓了一跳,又躲进了姜洄的衣服里。 姜洄四处查看打斗痕迹,无暇调停这两个小东西的明争暗斗。 四周的地面上、树干上都有过刀剑的刻痕,土壤中渗着暗红色的血迹。异士的尸体和鲜血都有着与凡人不同的活性,是植物最好的肥料。鬼市是个乱中有序的地方,猎妖人之间的争斗往往会在鬼市附近的森林中解决,这片被异士鲜血滋养过的土地,花草长得格外妖异茂盛,遮天蔽月,于夜风中招展枝丫,像是活过来了一般。 或许再过上数百年,这里也会有草木生出灵智,化形成妖。 姜洄四下搜寻无果,忽地心念一动,从肩上把团团抱了下来,又从随身的锦囊中取出了两根白色毛发,凑到团团鼻下,摸摸它的脑袋柔声说道:“团团,你闻闻,这附近有没有一样的气息?” 这两根毛发是在夜宴台上捡到的,属于修彧的毛发,柔软如丝,却又坚韧无比,她试过用许多利器都无法斩断。 团团好像能听懂姜洄话中的意思,它皱着鼻子嗅了嗅,便从姜洄手上跳了下来,鼻子在地上到处拱来拱去。忽地耳朵竖了起来,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姜洄急忙跟了上去。 一团白色的小球灵活地在林中穿梭,不多时便将两人引出三里之外。 姜洄一路小跑,眼看刚要出林,忽被人扯住了臂膀,身子一轻,已然腾空而起,落在了高处树枝上。 姜洄刚要开口,便被祁桓抬手捂住了口鼻,轻轻摇头,以眼神示意她安静。 姜洄心神一凛,不自觉屏住呼吸。 便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几声低斥:“吓我一跳,哪来的野猫,滚滚滚!” 紧接着便是几声愤怒的喵呜。 凌乱的脚步声在附近响起,伴随着各种不满的嘟囔,由远及近。 “大哥,我们已经找了一整夜了,天都快亮了,连个鬼影都没有,那人真的往这个方向跑了吗?” “除了鬼市,他还能跑到哪里去?”另一人声音阴沉许多,“你少抱怨了,找不到他,你我都要倒霉。” “鬼市找人,那还是鉴妖司比较方便……” “你疯了!”那人话音未落便被打断,“忘了大人交代的事了吗?这件事是万万不能惊动鉴妖司的!如今鉴妖司可不是只有我们的人了……” 几个人很快便出现在了视野之中,从两人下方走过。 好在这片林子枝繁叶茂,又正是黎明时分,光线昏暗,夜风呜咽,那几人被遮蔽了视线,模糊了听觉,一时未能发现藏在枝叶中的两人。 好在祁桓的五感敏锐,提前一步发现了这几人在附近,带着她藏了起来,否则这时便迎头撞上了。 身下是粗壮的树枝,祁桓背靠枝干,手臂紧紧箍着姜洄的身躯,以防她从高处坠落。 祁桓望着姜洄姣好的侧颜,兜帽在奔跑时滑落,面具在离开鬼市时也已摘下,月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吝啬地洒落了几缕清光落在她眼中,夜风拂过树冠,发出沙沙的呜咽,明艳照人的面容在月光中时隐时现,未有花开的树上却有了清雅的花香。 然而她只是专注地看着下方,不知道自己成了旁人眼中的风景。 姜洄眉眼微蹙,眼中划过一丝疑色,眼看几人便要走远,声音逐渐听不清楚,她心念一动,怀中便钻出个小脑袋来,小纸抬头看了一眼姜洄,明白了她心中所想,借着夜风向下飘落,朝着那几个人的方向飞去。 巴掌大的纸人虽然没有杀伤力,却也是个极好的探子。它行动起来无声无息,因为本身只是一道灵识,就算是异士也未必能察觉到它的存在。 姜洄侧耳去听下方的谈话,忽然感觉身上覆上了一层暖意,她初时不以为意,以为是祁桓又给她披上了斗篷,但紧接着便感觉到后背覆上一只手掌,掌心在背上游移着,热意仿佛灼透了单薄的春衫,在她心上烫了一下。 与此同时,她感受到拂在颈侧灼烫的呼吸。 姜洄猛然绷直了身体,扭过头去怒视祁桓,抬手便要扇在对方脸上,但立即意识到这一巴掌会打破夜的宁静,引起下方的注意,便又生生戛然而止,无声无息地落在祁桓面颊上。 若不是她神色愤然,这一下倒像是情人间的爱抚。 感受到脸颊上温软的触感,祁桓心中一动,讶然望着姜洄,却见姜洄的脸庞迅速涨红,乌亮的眼眸因为羞愤而泛起水色,她紧紧抿着唇,身体又是紧绷又是轻颤,似乎正受着什么煎熬。 祁桓俊眉微蹙,面露忧色,伸手要探姜洄的额面,姜洄见祁桓要朝自己伸手而来,顿时一惊,覆在他面上的五指屈起,向下扼住了祁桓的咽喉。 祁桓幽黑的眼底漾起波澜,却没有挣扎,只是疑惑却又平静地凝视姜洄。 姜洄放缓了呼吸,闭上眼不看祁桓的眼神,可是一闭上眼,身上的触感便更加清晰了。 她脑海中几乎可以还原此刻另一边的画面。 没错,此时正值日出,因为她未能入梦,强阳逐阴之际,她感受到的,便是三年后的姜洄感受的一切。 温暖的被窝,高床软枕,还有……躺在她身侧的另一个人。 抚过她背后的手掌分明是男人所有。 能躺在她身旁的男人,除了那个鉴妖司卿祁桓,还会有谁! 姜洄可以控制自己的肢体,却无法改变自己的感知,哪怕此刻她的手正掐着祁桓的脖子,却依旧无法感受到他的存在,她的掌心似乎正抓着丝绸织成的寝被,丝滑又柔软,另一只手碰到了一具温热的躯体,而环着她身躯的却不是什么寝被,而是一个坚实的怀抱。 她正躺在一个男人的怀中,一只手抚过她的后背,掌心的温度渗过了薄薄的丝衣,熨烫她的肌肤,不知是她主动往男人怀里钻,还是男人加深了这个拥抱,她被紧紧拥入怀中,鼻腔间充斥着不属于自己的清冽冷香,身上却越发温暖起来。 男人的呼吸在极近的地方,拂过她的鬓角耳畔,眉梢眼角,游移着与她鼻息交缠,温热的掌心贴上她的面颊,她仿佛正与那人四目相对,什么都看不见,可却什么都感觉到了…… 姜洄心跳猛地一颤,就在此刻,温暖的幻象骤然消散,如无痕春梦,寒意再度袭来,她的神智也恢复了清醒,清晰地感觉到了掌心的温热。 她猛地睁开眼,便对上了祁桓探究的目光,而她掌心扼住的,便是祁桓的咽喉。凸起的喉结划过她的掌心,姜洄急忙撤了手,她刚才感知模糊,下手不知道分寸,祁桓没被掐死,纯粹是因为他十窍之躯,足够坚韧。 树下那几人早已走远,但姜洄还没回过神来。 祁桓凝视着姜洄的眼眸——她自己大概不知道,那双漂亮的眼睛现在就像被投落石子的星湖,涟漪点点,星光粼粼。 “你放我下去。”姜洄哑声说道。 祁桓揽着姜洄的腰落了地,姜洄立刻躲开,与他拉开一丈距离。 “我做错什么,惹郡主生气了吗?”祁桓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轻轻咳了一声,“郡主可以直说,责骂我,或者,惩罚我。” “与你……无关。”姜洄声音带着颤意,多少有点言不由衷,她眼神回避着不敢多看祁桓。 祁桓何等敏锐,怎会听不出姜洄的心虚与羞愤。 但他也着实不解,为何姜洄反应会如此之大。以姜洄的冷静理智,自然会明白,他抱着她上树躲避是权宜之策,更何况两人的距离虽近,他也没有逾矩的行为。 至少一开始,姜洄对此并无反感不满,只是突然在某一刻变了脸色。 ——她身上藏了很多秘密。 祁桓向姜洄迫近了一步,拉起她的手腕,抵在自己喉间,低声问道:“若与我无关……这又是什么意思?” 姜洄下意识地抬头,祁桓再度拉近两人的距离,借着蒙蒙的月光,她看清了他颈上淡粉色的指印。 显然刚才她是下了死手了。 “抱歉……”姜洄指尖扫过他颈侧搏动的青筋,不由瑟缩了一下,心虚地移开眼。 祁桓挑了下眉梢——她道歉了。 他这一生受过数不清的虐打,却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向他道歉,这感受十分新奇,让他忍不住沉默着回味了一下。 又忍不住暗骂自己一声贱骨头——打一巴掌给一颗糖,自己便甘之如饴了吗? 祁桓轻咳了两声,淡淡一笑:“郡主是主人,我只是奴隶,要打要杀都是应该的,不必与我道歉。” 祁桓越是如此卑微,姜洄便越觉得自责,这仿佛是在提醒她,三年前后的祁桓,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姜洄叹了口气:“我刚才只是……把你当成了‘他’……” 祁桓狐疑问道:“他……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气愤?” 姜洄刚褪了红的双颊又泛起了胭粉,祁桓看了这一幕眼神却冷了下来。 ——她心中那人,究竟是谁? “我不想说,你也别问了。”姜洄摇了摇头,想把那些杂念晃出去,“这些都不重要了,现在当务之急,是追查修彧的下落。” 祁桓冷冷地想:这些都很重要。 姜洄看了一眼祁桓颈上的伤,心中也有些愧疚,好像这几天来祁桓一直因为她的缘故受各种伤,身上就没一天好过…… 又想到在赌命坊时,他云淡风轻地说——只是有过不少受伤经验。 姜洄心尖颤了一下,干咳一声,不自在道:“你那里还有伤药吧,自己擦一下脖子……” 祁桓淡淡一笑:“不必了,这点小伤,与我其他伤比起来不痛不痒,无须浪费伤药。” “你……我……”姜洄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又叹了口气,“我以后会冷静克制一些,不会再动手伤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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