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志到这时也不装了,他注视着姜洄的眼睛,毫不掩饰自己对祁桓的恨意,一字字道:“为何杀不得?王姬难道忘了王爷生平所愿吗?诛妖邪,平天下,鉴妖司为虎作伥,构陷忠良,令人族折损大将,助长妖族气焰,与通妖无异!该杀!” 冯志的怒与恨如有实质,压得姜洄喘不过气。 “他手握虎符,奉旨巡营,你们杀了他,如何向陛下交代?” “烈风营从来就不是王师,我们是感念王爷的恩义才会走到一起,为了王爷的遗愿,也为了心中的道义,才会留在这里守卫玉京。烈风营听调不听宣,即便是陛下也心中有数,烈风营认的不是兵符,而是人。能得到三百将士认可的,才能成为烈风营的下一任将领。” 远处传来的声浪与威压越来越壮阔,一种天崩地裂的大恐怖笼罩着此方天地。 冯志冷笑了一声,又说道:“陛下既让祁司卿来巡营,要么,是相信他有能力能得到烈风营的认可,要么,便是不在乎他这个人是否会死在营中。一个死去的鉴妖司卿,难道比得上三百个活着的精锐之军吗?” 冯志字字诛心,却又句句属实。 没有人在乎祁桓的死活,即便是太宰蔡雍,也只是将他当成一颗好用的棋子,一把锋利的刀。 姜洄不清楚祁桓真正的实力,但估计再强也就是上三品之间。烈风营中上三品的异士就有五位,各个都和苏淮瑛在伯仲之间,而中三品者也有百人,这样的一群人联手之下,连南荒妖王修无夫妇都只能饮恨而死,祁桓再强,难道还能强过两位妖王? 姜洄一咬牙,翻身上马,掉转马头离开军营。 程锦年见她转身离开,终于松了口气,然而那身影走出不远,忽然便又折返回来。 雪云驹四蹄疾如风雷,这匹万中无一的神驹吸收了南荒的灵气,已晋灵兽之类,此时一阵助跑,将速度提升到了极致,在冯志与程锦年错愕的目光中,雪白的神驹凌空一跃,像一道白练划过半空,突破了营前的包围。 这世上应该没有人能在进入烈风营的包围后还能活下来的,即便是超一品的高襄王,或许也没有这个自信。 祁桓来之前,就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 仇恨鄙夷的目光,悲痛愤怒的力量。 就如苏淮瑛所说,这是世上最烈的马,他们只会服真正的英雄。 其他人到这里,大概也就是被吓得落荒而逃,而他来这里,便是九死一生了。 被质疑,被憎恨,被唾弃,他心中并无波澜,因为这本就是他所求。 六合破军阵乃是最强的战阵,集百名士兵之气,形成足以横扫六合的威压,足以让蛟龙俯首,猛虎低头,除了超一品的高襄王,这世间还未有人能在这样的战阵中直起腰来,更遑论在重重威压之下面对上三品异士的车轮战。 但是当几名上三品的异士接连战败之后,他们面上终于露出了惊骇的神色。 是一品? 还是超一品? 这怎么可能? 一个奸佞之徒,怎么可能有一品之上的修为? 众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尤其是是几位上三品的强者,这些人都已是卡在二三品多年,他们是高襄王亲自教导修道的,自然知道一品有多难。 三品为一个坎,而一品则是另外一重境界。 高襄王是人族第一个完整地阐述出修道论的异士,他曾说过,要晋一品,须道心坚定,道义宏大,智与勇缺一不可。离天道越近,则受到的天道回馈越多。 或者触摸到一丝天道法则,或者有开天辟地之伟愿,否则想晋一品,难如登天。 然而这两条,与登天又有何异? 八荒公认的一品异士,还有一个南荒徐恕,这人烈风营中的将士也都见过,那人多智近妖,念头通达,确实是触摸到天道法则的异人。 那这个祁桓呢…… 难道他有开天辟地之伟愿? 何为开天辟地之伟愿? 破而后立。 顺天道之势,行开创之举,立万世之功。 连退三名上品异士而不败,毫无疑问,他至少已成一品。 然而这样的人,能力越大,危害便越大。 众人相视一眼,眼中杀意凛然,决意倾尽全力,联手将祁桓镇杀于营中。 六合破军阵以天崩之势自上而下压迫着阵中之人,祁桓呼吸一窒,膝盖几难察觉地一颤,加诸于身上的威压让他必须拼尽全力方能站立,而胸腔中因内伤而导致翻涌的血气再难遏制,溢出唇角,点点滴落于尘土之上。 那张英挺俊美的面容苍白至极,却显得唇角愈发鲜红,而眼眸愈发黑亮。 他本就是习惯了剧痛的人,疼痛让他知道自己活着。 他一直都是清醒地活着。 以一人之力,面对八荒第一的精锐之师,他已经现出了颓势,却让三百人哑然失神,心生惊悸。 祁桓知道此战艰难,但这些人,只有打服了,他们才会坐下来听你说。 他深吸一口气,双袖盈风,鬓发飞扬,气势节节攀升,竟似有压过众人合力之势。 烈风营中,三百名士兵神色一变,同时外放杀气与之相抗。 霎时间,营地内飞沙走石,百草摧折。 数道身影向场中之人袭去,灵气激荡卷起了飓风,天地为之色变。 一品与二品之间有天堑之隔,但三百与一人,同样是悬殊的差距。 祁桓脸色逐渐苍白,一人败退,一人又上,这一场战斗仿佛永无止尽。 上三品的异士接连战败,但还有一人尚未出战,便是那个名为秦傕的校尉——高襄王之下的第一人。 如虹的气势从远处而来,秦傕终于按捺不住出手。 人未到,长枪先至。 枪头破风发出尖锐的啸声,灵气荡开,二品巅峰的实力有摧枯拉朽之势,这一枪便要分出生死胜负。 祁桓双手合于胸前,双目一凝,竟生生将长枪挡在了一尺之外。 尖锐的枪头陡然一转,却如莲花一般绽开,九片花瓣脱离了枪头,向着祁桓胸口刺去。 八虚一实,灵气逼退了八片花瓣,唯有化实的一片花瓣穿透了胸膛,在胸口散开了浓艳的血迹。 “住手!”姜洄的声音远远传来,众将士闻声一震,转头看向飞奔而来的身影。 姜洄身骑白马,迅疾如风,红衣被烈风吹得飒飒飞扬,宛如一团燃烧的烈火。 =====
第45章 知己 那烈火般的身影没有片刻停滞,越过众人向祁桓而去,翻身下马一气呵成,扶住了身形不稳的祁桓。 “你还好吗?”姜洄脱口而出,说完便看到了他胸前迅速晕开的血迹。 姜洄急喘未定,脸色发白,她转头看向不远处的秦傕,急道:“秦伯伯,你们不能杀他!” 众人从怔愕中回过神来,不仅看清楚了来者身份,也听明白了一件事——那句住手是对谁说的。 秦傕似乎对姜洄的出现感到惊诧,他脸色沉了下来:“王姬,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凌志!” 秦傕震怒地看向匆匆赶来的凌志、程锦年二人。 凌志苦着脸解释道:“王姬骑着雪云驹闯营,我们拦不住……” 她目光坚定,势不可挡,而雪云驹与她心意相通,风驰电掣之下,速度惊人。 他们要拦下她倒也不是不能,但那样一来,必须伤了雪云驹,而姜洄也势必受伤。 她这样做,便是将自己架于刀尖之上,以自己的性命胁迫凌志二人让路,让凌志左右为难。 秦傕看着姜洄长大,自然也是知道她的脾气,看似绵软活泼的小姑娘,实则和他父亲是一样的脾气,她打定主意要做的事,从来没有人能阻拦。 但他没想到,姜洄为了祁桓竟然如此奋不顾身,闯营犯禁不说,甚至身入六合破军阵,方才若不是他及时撤手,她恐怕已经受重伤了。 “送王姬出营!”秦傕沉声厉喝。 凌志这便要上前去擒姜洄。 “我不走!”姜洄的眼睛直直盯着秦傕,不退不避,朗声说道,“秦伯伯,我不会让你们杀祁桓的,难道你们忘了烈风营存在的宗旨了吗?烈风营征战八荒,不为私情,只为公义!” “诛杀奸佞,便是公义!”秦傕冷然道。 “不,这是私仇!”姜洄断然否定了对方的说法,“你们认定是他害死了我父亲,便借着巡营的契机杀他,为我父亲报仇!” “你!”秦傕紧攥着莲花枪,脸色铁青,却无法反驳姜洄的话,他又气又怒,“你这样护着他,难道你也被他骗了吗!” “我不是护着他,我是护着所有人。”姜洄深吸了口气,眼眶微微发红,“就像你们也护着我一样。我知道,你们想为我阿父报仇,又担心牵连到我,所以才不让我留在这里,逼着我离开……” 凌志听到这话,顿时脸色微变,低下了头,无力叹息——原来她都明白…… “其实我们想的都一样。”姜洄苦涩地笑了笑,声音软了下来,却依旧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们都想为他报仇,但是我始终记着父亲的训示,烈风营是人族的枪与盾,是为守护人族而存在,不是他的私军,也不能卷入人族的内斗之中。父亲蒙冤而死之时,烈风营兵变暴乱,第一次违背了父亲的训示,我明白你们当时的苦衷……你们是想保护我,你们担心我会沦为罪奴。” 秦傕低着头看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她红着眼眶,声音哽咽,依稀还是旧日天真活泼的模样,但却已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悄然成长了起来。 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高襄王有多么珍视这个女儿,他把她放在心尖上疼,恨不得为她遮挡世间所有的风雨,最终却还是未能如愿。 高襄王去世后,烈风营上下便守着他的遗愿。 守护人族,也守护姜洄。 而姜洄,也在以她的方式保护烈风营。 “你们保护我,我也想保护你们。”姜洄眼泛泪意望着秦傕,澄澈的眼眸掠过营地中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父亲的仇,我来报,但烈风营的初衷,你们的道心,不能动摇。烈风起于深渊,只为涤荡尘嚣,驱逐妖邪,不能陷于私情与利益。你们已经为了救我破例一次了,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少女的声音带着柔软而坚定的力量,如春风一般吹过每一个角落,抚平了众人心上的愤怒与烧灼。 秦傕的眼神一点点软化,最终化为一声怜惜的长叹。 ——原来他们做的一切,小姜洄都明白…… ——小姜洄长大了,王爷若是知道了…… ——该有多心疼啊…… 秦傕是看着姜洄长大的,她刚出生时小小的一团,被姜晟极其珍重地捧在掌心。那个力能扛鼎的一品异士,劈山填海轻而易举,却几乎动用了全身每一块肌肉,每一丝力气来抱这个脆弱的小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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