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凶煞妖力骤然从天而降,挡住了姜洄等人的去路。 姜洄愕然看着出现的身影——那是一只浑身雪白的猫,与修彧有七八分的相似,随着身影的靠近,它慢慢褪去了妖身,变成了一个十岁左右的俊秀男童。 “团团……”姜洄喃喃念道,电光火石之间,明白了许多事。 团团就是妖胎…… 那一夜,修彧在鬼市抢夺妖胎,交手间妖胎被人夺走。后来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妖胎破裂,幼兽从胎中逃出,躲进了她藏在荒宅中的马车上,跟着马车进了高襄王府。 她就是王府后院的马车处看到的小猫。 但这是被她改变过的轨迹,而这一世未曾改变,荒宅中没有停靠一辆温暖的马车,妖胎被徐恕带走了,炼成了灵宠。 修彧在看到那妖童出现时,也从血脉上感应到了对方的身份。他睚眦欲裂怒视徐恕:“你竟敢将他炼成灵宠!” 被炼为灵宠,便被夺了心智,只能听从徐恕的驱使。 瑛招临死前将所有的妖力给了腹中幼子,他的资质甚至比修彧更强三分,而徐恕这三年来让它吸收了所有妖力,才能在极短的时间内便突破化形期,甚至修为突飞猛进,实力堪比三品异士。 这是徐恕的底牌,假以时日,修明必然能成一品,甚至超一品。他从来不相信别人,而灵宠没有自己的心智与意识,如此方才可信。 得徐恕授意,修明面无表情地对程锦年发起进攻,程锦年率十人小队,虽然不落下风,却也难以战胜对方。 姜洄举箭欲射修明,但是看着孩子漂亮却无神的眼睛,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 她想到的是那只爱撒娇又护着她的小猫,它总是用脑袋蹭她的掌心,依赖地蜷缩在她身旁睡觉,与叶子争宠,与祁桓争宠…… 姜洄眼眶发红,双手轻颤,终是无法对它下手。 她深吸一口气,将箭矢瞄准了徐恕。 徐恕笑道:“姜洄,你的巫术都是我教的,难道你以为你能伤得了我?你的身体状况你应该自己清楚,若是再用巫术,与自杀又有什么区别?” 徐恕话音刚落,众人便觉脚下一阵异常的震动。 众人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徐恕却已变了脸色,一掌逼退了修彧,神色凝重地看向王宫。 妖瞳泛起绿色的涟漪,他看到黑雾从观星台向四周蔓延看来,但那不是黑雾,而是无数交缠在一起的黑色丝线。 “怎么回事……”徐恕惊愕地看着这一幕,脸色阴晴不定,不知是福是祸,是吉是凶。 姜洄也隐约有所感应,她紧紧攥着长弓眺望观星台方向,只觉得胸口一阵烦恶,一种不祥的预感让她不由心慌手抖。 徐恕闭上眼,掐指一算,顿时呼吸沉重了下来。 “洞玄巫圣……” 听到这四个字,姜洄浑身一震。 她曾在烛龙洞听过洞玄巫圣的事,但那已经是一千多年前了,虽有传言说巫圣不老不死,但一千年来从未听说过洞玄巫圣的存在,她也暗中利用鉴妖司的力量调查过,却一无所获,自然以为洞玄巫圣早已死去,然而此刻却在徐恕口中听到这四个字。 姜洄问道:“徐恕,方才的震动,还有那些黑雾,是与洞玄巫圣有关吗?” 徐恕没有回答,眉心紧锁,姜洄第一次在他面上看到如此外露的情绪。似乎有什么事已然失控…… 徐恕本已占据上风,但此时再顾不上与修彧纠缠,竟毫不迟疑地从战局中抽身离开,一刻不停地直奔观星台。 修明骤然停手,化身白猫尾随徐恕而去。 这一次,却是修彧不能罢手——他必须把修明带回! 程锦年脸色苍白地对姜洄说:“我们赶快走!” 姜洄没有回头,她的眼睛紧紧盯着徐恕离开的方向,片刻后摇了摇头:“不,我不走了。” 程锦年大惊:“这里会有危险!” 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方才那阵波动让他的潜意识感到极度不安。 无论那股力量是来自帝烨还是祁桓,对姜洄来说都不是好事。 姜洄看向程锦年和苏妙仪,温声笑道:“你们能来,我很高兴……但是……我大概回不去了。即便危险,我也要留下来面对。” 苏妙仪怔怔看着她,片刻后也露出了一个笑容:“那好,我们一起面对。这一次,你可别让我自己一个人走了。” 姜洄看着苏妙仪弯弯的眉眼,忽然意识到,即使所有人都背叛了她,她也并不孤单。 她还有夙游和妙仪的陪伴。 姜洄朝苏妙仪伸出手,与她十指相扣,结了个手印。 苏妙仪惊讶地看着姜洄:“你怎么知道……” 三年前,她学了这个结印的手势,本是想与姜洄在登阳山上丹霞花开之时结印,许白首之约。但那一次花开却错过了,而千日后的这一次花开她们也错过了。 唯有彼此,没有错过。 姜洄笑着说:“我们一起留,一起走。” 苏淮瑛没想到,被黑雾操控的十二近卫竟能爆发出那样恐怖的力量。他们仿佛没有了恐惧和痛觉,也没有了弱点。常人面部遭遇攻击,都会本能回避,而他们完全没有了这种本能,就像一具具傀儡一样冰冷麻木地攻而不守。 苏淮瑛几次失算,连受重击,登时后退跪地,口吐鲜血。 但重伤之前,他仍是砍去了其中两人的头颅,唯有如此才能将他们彻底杀死,止住他们的攻势。 祁桓修为远在十二近卫之上,但遭受着狂风暴雨般的围攻,也不免吃力。苏淮瑛败退之后,他压力陡增。 恰在此时,徐恕飞身而至。 “杀了这些人没有用。”徐恕神色凝重地看着观星台,“这是巫术,必须杀了施术之人。” 苏淮瑛哑声说道:“方才蔡雍说,这是‘降神术’?” “巫者,上通凌霄,下接阴曹,以舞降神。降神术便是巫术的一种,信徒以独有的献祭仪式,祈求神明降临于自身,获得超凡的力量。”徐恕下手利落狠辣,与祁桓并肩对敌,一名一品异士,一名超一品异士,即便对方是被降神术附身的近卫军,顿时也落入下风,转眼之间便又有几颗人头落地。 “降神?”苏淮瑛嗤之以鼻,看着那一双双幽黑无情的眼睛,宛如鬼魅一般恐怖,“神明光辉仁慈,怎会是这种污秽之物?” 这也是徐恕感到诡异之处,这降神术与他在壁画上见到的似是而非,处处透着古怪。 “速战速决,否则受到降神术干扰的人会越来越多。”徐恕说道,“王城守卫应该都被降神术污染过,因此第一时刻便成为降神术的傀儡。其他人在被黑雾侵蚀过久,也会变得和他们一样。” 王城守卫是主动献祭请求降神,因此毫无反抗之力,而他们带来的兵马则是以心志在对抗这股力量,力量越强心志越坚定者,便能支撑越久。但若不尽快解决,他们的敌人就会越来越多,而己方兵马越来越少,形势逆转,胜负难料。 棋盘之上波诡云谲,眼看着占尽优势的白棋,竟瞬间被掀了棋盘。 当十二近卫的最后一人倒下之时,观星台再次发生震动,比前一次更加剧烈。 姜洄赶到之时,看到的便是轰然倒塌的观星台,还有从废墟中徐徐走出的高大黑影。 那人鬓发散乱,双目阴鸷,看似帝烨,却也已经不是帝烨。 他的眼睛不像十二近卫一样被黑瞳吞没,但却一样的冷漠,给人一种“非人”的陌生感。 蔡雍看到帝烨出现,顿时狂喜,颤巍巍地拜倒,以头叩地,激动地说道:“恭喜吾皇得偿所愿,与神同名,与天同寿!” 帝烨的出现,蔡雍的言语,让众人心中都生出强烈的不安。笼罩在帝烨周身的黑影不知是何物,但那不祥的气息绝非什么“神”。 徐恕眼中绿波涌动,直直盯着帝烨,忽然眼中剧痛,流下血泪。 “不是降神术……神族已经消失了,降神术怎么可能实现……”徐恕喃喃自语,状若癫狂。 “神族若已经消失,那活殉献祭,是献给谁?”帝烨看着徐恕,神色讥诮地缓缓说道,“你的巫术,又是向谁换取力量?” 徐恕闻言一震,再度睁眼去看帝烨,哑声问道:“你究竟是谁?你……是洞玄巫圣?” “我不是她。”帝烨不屑冷笑,“她只是被人族困在阵中的一面镜子,而我……”他顿了顿,似乎在思考,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片刻后,他有了答案,“你可以称我为——魔。” 他很满意为自己取的这个名字。 “魔……”徐恕皱起眉头,这个陌生的字眼,让他感受到了与神族相似的压迫感。 帝烨抬起手,眯着眼感受自由与力量,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我是生于帝烨心中的心魔,他的恐惧,是心魔的沃土,但是还不够……”帝烨,或者说心魔,眼中露出了贪婪的色彩,“我需要更多的恐惧与贪婪。” 徐恕何等聪明之人,又对巫术十分了解,当即便从心魔的话中明白了他力量的由来。 “你窃取了洞玄巫圣的力量。”徐恕沉声说道,“人族对神明的信仰,起于贪婪与恐惧。贪嗔痴,惊忧怖,是信仰之力的本源……原来这些年玉京那么多的活殉献祭,都是将力量献祭于你。” 帝烨的惊忧怖滋生了最初的心魔,而权贵们的贪婪,奴隶们的恐惧,又源源不断地为心魔输送力量,让他日益强大起来。 蔡雍失神地仰望眼前的帝王,他与帝烨一世君臣,相伴数十载,此时却觉得他如此陌生。 “陛下……”蔡雍惊疑地唤了一声。 心魔垂下眼眸,冷漠地俯视这个忠心耿耿的老臣。 徐恕冷笑道:“帝烨的意识已经被心魔吞噬了,与神同名,与天同寿?好狂妄贪婪的想法。心魔是不是告诉帝烨,窃取洞玄巫圣的信仰之力,可以和巫圣一样,和神族一样不老不死?但是凡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吸收信仰之力,我虽不知心魔是什么样的东西,但显而易见,它欺骗了帝烨,窃取力量,夺舍其身,真正不老不死的,不是帝烨,而是这个心魔!” 蔡雍脸色苍白,颓然倒地,不敢置信地喃喃念道:“那陛下……陛下去哪里了……” “他自然是死了。”心魔轻声说道,彻底击溃了蔡雍的神志。 在世人眼中,帝烨是暴君,蔡雍是奸臣。但在帝烨眼中,蔡雍才是唯一忠心的臣子,而在蔡雍心中,他看着长大的帝烨只是一个想要守住武朝江山的孩子。 当年被妖兽围困于开明神宫,蔡雍宁可割肉放血,也要救活帝烨,正是这份生死与共的君臣之情,才让帝烨对蔡雍开诚布公。他将洞玄巫圣的存在告诉了蔡雍,蔡雍这才知道,原来武朝得以延续千年的根基,便在于这面监察天下的洞玄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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