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耶的问题问完,却没等到回应。 “喂,你有没有在听啊?”她不耐地抬眼看去,却见那人已经从脖颈红到了耳根,在夜色下竟也看得清楚。 “我...”青怀努力压制着自己乱七八糟的心跳,深吸了口气方才说道,“你说的我都记住了,会转达给赵芥,她明日会进宫,大祭司应当在宫里。” 阿里耶没由来地笑了,她是真的没想到,这人竟会是个纯情的。 要传递的消息已经说完了,她却好像还不想放过如此有趣之人。 阿里耶轻轻抚上那张假脸佯装不屑地说道,“你的易容手段也不怎么高明嘛,这脸色竟还是煞白的。” 被戳破的人一时语塞,曾在心中酝酿过的话语实在难以启齿,霎时间他只恨自己为什么没长莫川谷那张嘴。 心下纠结之时便只剩一脸愁容,好在那人终于放过了自己。 阿里耶将他轻轻推开,只留下一个千娇百媚的笑,便悠然离开了。 等青怀回过神来才发现,那方粉色的手帕还留在自己的掌心。 演完这一出周家小厮与青楼相好私会的戏码,他又回了周府。许是找不出什么破绽,身后跟踪的人也早已经放过了他。 卸下假面的伪装,他这才发现,脸上的红潮竟还未褪去。青怀生怕被其他人看出什么,平静了良久,这才将那生辰牌和阿里耶带来的消息告诉赵芥。 “她倒是和我想到一起了。”赵芥手里掂量着那生辰牌说道。 “那我呢?既进不了皇宫,赵掌柜可还有别的吩咐?”司南柏问她。 “是有一事。”赵芥回答,“大祭司不可能将砀夕族人全都藏在宫里,但她的势力既在皇城之中,那他们藏身之处应当不会离这里很远,这些人与普通百姓无异,日后也需要好好安顿。” “好,我明白了。”司南柏应下,他知道这两人明日进宫恐怕九死一生,自己却无能为力,想对他们说些什么,尤其是那个与自己并不怎么融洽的师弟。 然而莫川谷却已经看透了他的担忧,只打趣道:“师兄,何必如此沉重,好像我们回不来了一样。再说我若回不来了,你不该高兴才对吗?毕竟师父的全部遗产就归你一人了!” “师父有什么遗产?鸟不拉屎的瓶山?还是留给你继承吧!” 司南柏白他一眼,刚刚酝酿的悲伤情绪已经荡然无存了。 及至月上中天,赵芥已经来到了周依娆的闺房中,换上那件大红色的喜服,只等着青怀来为自己易容了。 莫川谷正推开门进来,只觉得那如火如荼的嫁衣灿似天边的朝霞,映得那人的脸庞艳如三月的桃花。 他走到赵芥身后,取了梳子替她将如绢青丝理好,一瞬间有些恍神,心里期待着这嫁衣可有为他而穿的一日。 “这次进宫前路未卜,若是之前的我一定不会让你去的。”即使未看着他的脸,赵芥也能感受到身后那人的温柔目光,她轻声说道。 莫川谷唇边绽开一个浓浓的笑意,“那你仔细说说,如今哪里不同了?” 向来诉衷肠的那个都是自己,莫川谷偏也想听这人说一说。 “大概是知道即使拒绝你,推开你,毒晕你,你依旧会在我最无力的时候出现。总觉得就算你死了,你的魂魄也会飞来找我。”赵芥起身望着他,“我此生从未感受过如此汹涌的情意,好像可以超脱万物,让我周身的一切都暖了起来,让那些莫名其妙的坚持变得不值一提了。” 这番甚至不知道能不能算得上表白的话,已经让莫川谷欣喜得无以复加,他将赵芥拥入怀中,轻笑着又叹息一声,“说出来你也许不信,可我真的惶恐万分,从未敢想有一天能在你这里得到回应。” 可赵芥似仍有疑惑,她的心渴望与他紧紧相拥,并为之感到充实满足,却又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样,便问道:“可是,莫川谷,我不懂什么是爱,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爱你。从小到大没人教过我,我也没地方学去。” 那人说罢自嘲地笑了笑。 可莫川谷并未觉得遗憾,只是想了一下说道,“爱之一字,有时太轻浮,空口白牙毫不令人信服,有时又太过沉重,让彼此仿佛套上了一层枷锁。” “听上去,是种虚无缥缈又多此一举的东西。”赵芥为之下了定论。 莫川谷点点头,“可它会时刻盈满你的内心,所以你只需要跟着自己的心走。而我也一样,我这人天生不爱跟自己较劲,所做的一切事情都会顺应自己的本心,若叫我隐忍不发,那还不如杀了我。” 他牵着赵芥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那里跳得沉稳有力,“你听,只要它在跳,我的爱就不会停。” 赵芥反手拂过他手腕的疤痕,“拜它所赐,你的不会停,我的便也不会停。” 莫川谷只攥住她的手,轻吻一下,“所以,如果这次得以平安归来,如果你我的心跳都还未停,我们成亲好吗?” “成亲...”赵芥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思考这两个字。 见她犹豫,莫川谷也觉得自己大概是冒进了,立刻说道,“罢了罢了,你不必答我,我也没想让你一定对我负责...” 谁料他话还没说完从,便听那人说: “倒也不必等到那时...” 赵芥抬手间掌风一扫,原本装饰在房梁上的红绸霎时飘落下来,正落在莫川谷身上。长身玉立的人,一瞬间好似也添了件喜服。 心之所向?大概便是如此吧。 “话本子里不是总有月下私定终身的桥段?听上去好像还不错,莫先生应当比我熟悉吧?”那抹红色和这张神采飞扬的脸刚好相配,赵芥看着只觉得十分满意,不禁柔了目光。 又一次被面前的人震撼到,于是莫川谷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欢喜。他牵着那人飞奔出了屋子,雀跃着,手舞足蹈着,仿佛一个最单纯幸福的孩童。 而此刻正值良宵,天朗气清,月明星稀。 秋风扫过院中的枇杷树,卷起几片橙红交加的叶子,非但不显萧瑟,反而又为这夜空增添了一抹亮色。 ----
第88章 月下盟誓 = 赵芥与莫川谷并肩跪于枇杷树下,一个喜服艳烈,一个红巾肆意。 “以天地为媒,愿星月为证,感秋风作聘,赠落叶为礼。我莫川谷愿与赵芥结为夫妇,生时不负,死亦不负,此生不负,来世依然。” 莫川谷说罢,笑逐颜开地望着身边的人,“该你了。” 可赵芥却好像不肯买账,“怎还许了两世,我何时说过来世也要与你一起?” “怕今生的时间太短,这样的好时光,若来不及与你相守,我会遗憾的。如果...” 话未说完,便被赵芥打断了,“没有什么如果。” 莫川谷的话让赵芥动容,却又不敢再听下去,好像再多说一些便会成了真。 她便学着那人的样子,也认真地望着头顶灿烂的星和月。 “我赵芥愿与莫川谷结为夫妇,无论何时,他若不负,我定不弃。” 听着赵芥默许了自己的今生来世,莫川谷笑眯了眼睛,仿佛怕那人反悔一般,立刻牵了她的手,虔诚地于天地间叩首三次。 “礼成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莫川谷说罢从怀里取出一只白玉簪子,菡萏雕花,古朴雅致,轻柔地将它插到赵芥的发髻上。 “什么时候准备的?”赵芥却又取了下来,拿在手里把玩,眼中的光彩仿佛已经回答了自己十分喜欢。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莫川谷卖了个关子,“在客栈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身上只有一块银子。” “交给我的场租费?”赵芥记得清楚。 “没错,后来你向我买了阿里耶的秘辛,将那银子又还给我了。我便用它买了这只簪子,只觉得十分配你,想着有朝一日,一定亲手为你戴上,你该不会嫌它粗陋吧?”莫川谷小心翼翼地望着那人。 “莫先生还真是蓄谋已久啊。”赵芥感慨着,却又将那簪子塞回了莫川谷手里,“你帮我收好,等我们这次平安归来,你再帮我戴上。我要你记挂着,还有件事没有做完。” “好。” 莫川谷懂了她的意思,尚有念想,所以不会轻易放弃。 这样想着,情之所至,便深深地吻上了她的唇。 于是当青怀出现在小院儿门口的时候,被这场景所感,不知联想起了什么,又犹如一只烧熟了的虾子一般,脸红了个通透。 “咳咳,两位,该易容了。” 莫川谷嘴上怪他出现得不是时候,心里却还是知道接下来的事情至关重要,于是牵着赵芥回了屋,老实等着那人给自己装扮。 片刻之后,待嫁的周依娆和她膀大腰圆的乳娘便诞生了。 卯时正刻,宫里接亲的车马如约而至。 于是在周家举家恋恋不舍的相送下,周依娆上了车驾,乳娘在一旁随行。接亲的队伍浩浩荡荡走过一条条长街,赵芥悄悄撩起面前的珠帘朝车外望去,只觉得今日的天色亮得更晚一些,及至宫门还是昏暗暗的,就好似这未卜的前路一般。 入了宫,赵芥直接被带到一处清幽的院子,內官来宣了旨,赐位娆妃,入主辰芳殿。 “待会儿若是那位皇上过来,我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 待屏退了一干人等,乳娘莫川谷恨恨地说道。 赵芥轻笑一声,“我想不会,哪有正经人家是在这个时辰娶亲的?哦,天色将明未明之时,阴间倒是有可能。” 果然不出赵芥所料,自她入宫后根本没见着皇上的人影。好似娶她进宫,只是在完成什么任务一般。 可距离祭天大典还有两日,赵芥却不能待在这里坐以待毙。 新入宫的妃子自然要去给太后和皇后请安,若放在以往,太后便会找些理由推拒掉,可今日她一定会见这位娆妃。 太后依旧想了办法拔除掉那监视自己的眼线,只是这次便没那么温柔了。 殷无央闪身进来,擦了擦匕首上的血。属于燎烛的软剑一直被他藏于腰间,怕被认出来,倒是不敢轻易亮相了。 太后的眸中闪过一抹怜惜,似是对面前这人如此的变化倍感心疼。 “你将人杀了,打算如何掩盖?”赵芥问道。 “不得已而为之,但想要遮掩倒是不难,近日宫中乱得很,我找到了那些死了的宫女们的尸体,会将她与她们埋到一起,只是少了一个人,大祭司应当还顾不上。”殷无央答道。 赵芥点头,便知他在宫中逗留这一日也颇有收获,只让他细说一二。 “那些宫女被杀的手法都一样,干脆利落,一掌毙命,而后被剖了心。可宫里的人并不知道她们的心被取走了,可见是掩埋之后又回去剖的尸体。所以杀她们的目的,大概就在取心。” “至凶生辰,杀人取心,这种种联系起来倒真像是一场祭祀了。”赵芥琢磨着,“可她要祭什么呢?又为何偏选在皇室的祭天大典之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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