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闻言立刻退回到太后身边。 太后就着阿榕的手看了一眼那块空白的灵牌,抬眉看向乔苏苏,示意她接着说。 乔苏苏轻吐出一口气,“这上面,有苏合香的味道。” 太后喜欢苏合香,所以从她当皇后时起,她的宫里就只用苏合香,宫中人也因此自觉的避开了这一香料。 是以整个宫里,也只有太后这里,才会有苏合香。 “义城又听闻,这段时日,宫中闹……有些不太平,所以夜里便格外小心些,之后也撞见了那东西……”她停顿了一下,“意识到太后的苦心,不敢耽误。” 太后微微颔首,又似好奇地问她,“既然知道闹鬼,也见了鬼,为什么没相信?” 乔苏苏在回答之前,却先看了一眼太后身边的阿榕,然后才道,“我捡起灵牌的时候,摸到了水汽,便大胆猜测是人为,加上方才榕姑姑来接我手里的东西时,我见榕姑姑的手有些凉,还有些发红发肿……” 她换了一副恳切的语气,“如今尚还春寒,冰块亦是阴寒袭人,榕姑姑抱了这么久的冰,还请保重身子。” “你知道的还不少,”太后笑了一声,“那你可知,我为何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偏偏找上你?” 这个问题,乔苏苏也想过。 她从前并不曾入得太后的眼,尹氏一族也没有能倚仗的助力,唯一能被关注到的,应该就是昨日回宫时,被虞子由叫过去叙话了。 但她还是摇了头,“请太后赐教。” “你这孩子,”太后忽然叹了一声,“从小到大,这谨小慎微的性子,倒是一点儿也没变。” 乔苏苏顺势低下头,权当默认。 “算了,你既然不敢说,我也不挑明了,今天叫你来,也不过是随便和你聊一聊,”太后一抬手,示意阿榕先把那空白灵牌放到一旁,“先帝驾崩时曾言,凡是侍奉过他的人,牌位都可入皇陵。” 乔苏苏听到这话,猛地抬眼,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重新低下头去。 她的变化被太后看在眼里,“宫中不乏承恩的官女子,有些早年间埋入义冢的,也依着遗诏,刻了牌位送进皇陵享皇家香火,” 乔苏苏一瞬也不敢放松,生怕自己听漏了什么。 “尹氏,”听到这一句,她心头一跳,捏紧衣角,目光死死盯住地上青砖,于是后面的话也像是一个字一个字的敲在她的耳朵里,“自然也应该包括在内。” 所以…… 她的母亲,本就能够名正言顺的进入皇陵,但却因为她,不得不继续做一个孤魂野鬼。 她的视线有一瞬间的模糊。 她瞪大了眼睛,逼回眼里的热气,然而喉咙里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了哽咽。 那她这样算什么?拼上所有,却换不回一个“本就如此”的笑话? “我这个儿子,就是这样,只要对他有好处的,他什么都可以利用,什么都可以许诺,”太后叹了一声,“就像当年,为了记在我的名下……” 后面的话,太后没有说。 乔苏苏却冷静了下来。 她一向不曾入过太后的眼,如今太后却秘密召见她,还无端说出这么多话,总不会是突然对她起了怜悯之心吧? 唯一的可能就是,太后不满于现状,在为重新执政做反击。 至于她,只是恰好当了反击时“摔杯为号”的那个杯。 深深的无力感袭上心头,她觉得自己像是一搜漂浮在汹涌波涛上的小船,无论是方向还是沉没,都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但她却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不错过太后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 “你不用紧张,”她听到太后换了一副口吻,就像一个和气的长辈,“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这些年你过的很委屈,也是哀家的疏忽,哀家不怕你怨怪。” 乔苏苏连声称“不敢”。 “你是个好孩子,哀家也不忍心让你步那些公主们的后尘,驸马的人选,哀家会为你留意着。” 不等乔苏苏有所表示,太后已经沉吟着继续道,“京中的那些青年才俊,恐怕已没有多少适龄之人了,能当得上驸马的,就更是凤毛麟角。哦,这话说起来,还要怪你那皇兄,当初要不是他想着喜上加喜,给公主们全指了婚,这驸马的人选也不至于如此紧张。不过……” 太后语气一转,“京中虽无,但边镇这段时日,却有不少年轻人崭露头角,就比如有个叫……” 乔苏苏听到“边镇”两个字,眼神又变得有些不自然。 她极力掩饰,却又隐隐的期待从太后口中听到那个名字。 “霍玄。” 虽然竭力控制着,但在听到这个名字时,乔苏苏还是忍不住神色一动。 “这个年轻人啊,真是出人意料得很,”太后似有感慨,但又不着痕迹的打量她,“听说他原本只是一个看守城门的兵,没想到阴差阳错,竟带着整个镇上的人顶住了北然的进攻。” “如今靠着显赫的军功,摇身一变,成了镇上的镇将,还颇受那位兵马大元帅的赏识,被举荐当了使节,跟着贺楼丹一起,与北然那边的和亲使商议两国联姻事宜,听说事情办的不错,两边都很满意,北然那边的一个将军,与他不打不相识,还想着招他做女婿呢。” 乔苏苏猜想,太后说的这个将军,应该就是北然左大王麾下的那位布罕将军。 当初她离开时,还曾担心过那布罕与霍玄就此结下仇怨,如今看来,霍玄将一切都处理得很好。 想到这里,她的嘴角隐隐也带上了笑意。 “像这样的年轻人,就该多发掘一些,也让京中那些世家子们看看,这才是我大魏儿郎的血性!” 太后似有感慨,“如今边镇尚还有叛乱未平,他若能协助贺楼丹,平定边镇的叛乱,哀家倒想叫他进京来看看,若是个能干的,就该加官进爵,不能让其白白埋没了。” “只是不知这位霍小将军可有成亲,”乔苏苏听到这里下意识地抬头,就见太后也正看着她,“听说此人与你年纪相当,你二人郎才女貌,你若能得他当驸马,哀家百年之后,也算是对你的父皇还有母妃有一个交代了。” 乔苏苏闻言,只做了一个羞赧的表情,隐隐带着些对未来所想的欣喜。 太后将这些都看在眼里,抬手自桌边端起茶碗,润了润喉,“哀家今日见你,心中甚喜,难免话多了些,你皇兄素来疼你,想必也在替你留意这位霍小将军的事,不过有一点,还是得给你提个醒儿。” 乔苏苏正襟危坐,“但听太后吩咐。” “你这孩子,不用这么紧张,”太后将茶碗递给阿榕,拿帕子擦拭一番嘴角,“虽说你是公主,他是驸马,他需得恭敬对你,但他身边有些莺莺燕燕,也是人之常情。” 乔苏苏脸色微变。 “更何况,你皇兄听闻他领兵打了胜仗,高兴之余,除了赏赐金银,还赏了他不少美人,将来这些人也都要跟着他进京,跟他一起进府侍奉,你身为大魏长公主,这一点容人之量,应该有的吧?” 乔苏苏立刻就想到了昨天她在暖阁看到的那些形容秾丽的宫人。 她想了想,“太后说得是,义城全听太后的,只是驸马一事,义城人微言轻,实在不敢多想。” “唉……你不敢为自己想,那就只能哀家替你多打算打算了,还有尹氏的事,哀家自然也会圆了你的心愿。” 太后说着,向着阿榕示意了一眼,阿榕会意,取过来一只锦盒。 锦盒的盖子打开,露出里面的一只玉镯,烛火的光打在上面,玉镯上的缠枝金线映着暖黄的光,将整只玉镯显得格外柔润。 “这是哀家进宫当日,你父皇送给哀家的,”太后露出追忆的神情,小心地拈起那只玉镯,“你过来。” 乔苏苏连忙起身,来到太后近前。 “手伸过来。” 乔苏苏依言照做。 玉镯套上手腕,带着一丝凉意,又很快被皮肤的暖意化开。 “多好看。” 太后满意的端详了片刻,“这东西啊,无论放在什么地方,看的都是合不合适,你戴着就很好,哀家也算是为它找了个好归宿。” 乔苏苏满是惶恐,“此物贵重,义城惶恐……” “你忘了我刚刚说的话了?”太后收回手,又端起茶,“再贵重的东西,一直束之高阁,总会被人遗忘,只有见了光,被人看到,才能体现它的价值。” 乔苏苏摩挲着腕上玉镯,若有所思。 “好了,这么晚了,你也该回去休息了,你若实在觉得惶恐,还想推脱,不如就替哀家去大佛寺诵一诵经文,”太后点了点桌上的空锦盒,“这盒子上镶了佛家珍宝,你便一同带上,留给佛前的有缘人吧。” 乔苏苏闻言,接过空锦盒,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一直到她彻底离开庵堂,阿榕才扶着太后走出偏殿,顺着一处隐秘的小门回到永寿宫。 “太后真的相信,她会去大佛寺吗?” “她有得选么?” 太后往乔苏苏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我那好皇儿利用完了她,连颗甜枣都不给,换做是你,你会怎么想?” “堂堂公主,金枝玉叶,却要被偷偷摸摸地送出去,笼络一个泥腿子,然后再当做无事发生的样子,给叫回来。我竟不知道,我那好皇儿什么时候发现了这么一个得力干将——” “又送公主又送美人,这个霍玄……我倒还真想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人了。” 阿榕低了头,“婢子不懂这些,婢子只知道,太后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说得好,”太后拍了拍阿榕的手背,“我就是要让你们都记住,在这宫里,在朝堂,我都是天。” …… 夜还长,如墨的夜色肆意笼罩,延伸,但总有些夜幕遮掩不到的地方,比如福宁殿。 福宁殿内蜡烛长明,虞子由刚沐浴过,此时正散着头发半躺在榻上,冯铮跪在另一侧,手里拿着两块干手巾,正在一点一点替他擦干头发。 虞子由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忽然出声问,“永寿宫那边,又有动静了?” “正如陛下所料,今日一早,太后娘娘便命人引了义城公主去漪澜殿。” “嗯?”虞子由半睁开眼,往冯铮的方向瞟了一眼,“漪澜殿啊……” 冯铮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下说,只好默默地继续替他擦头发。 “那她看见谁了?” “义城公主一进漪澜殿,正撞见贵妃娘娘在同贺楼大将军叙话。” “唉……”虞子由又叹了一口气,他动了动身子,给自己挪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再次睁开眼睛,这一次却是盯着最近的一盏烛火,“太后,为什么就不肯老老实实的待在宫里,不给朕找麻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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