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子川面上的认真模样霎时龟裂开来,他眼中显出些恼和慌来,声音却有些咬牙切齿,“尤远连这种事都说?!” 时锦笑得温软,“那个行商,应是我的父亲。” 崔父早年间经常外出收买药材,南北俱跑,最远处到过羌戎草原。 儿时听他谈论各地风土人情时,父亲好似说过有个男孩儿偷了他吊坠儿的事儿。他说的欢欣,时锦也跟着听得津津有味。 只时日久远,她的记忆也跟着父亲的面容逐渐模糊起来,以至于渐渐淡忘了这件事儿。 可瞧见腰刀匕首上那小小的“颜”字,她心中却仿佛霍然有了答案。 记得父亲最后一次从羌戎回来,怀中还抱了个小男孩儿。男孩不过一两岁光景,瞧着倒是温软可爱。 那时的时锦也不过是个孩子,探手戳着男孩的面容,她只觉着有趣至极。 倒是母亲,还因着此事与父亲置过好长一段时间闷气。若不是父亲一直伏低做小,母亲怕是再不肯原谅父亲半分。 时锦当时年岁尚幼,只知打那以后,父亲从未回羌戎过,那个男孩儿也跟着他们一点点长大…… 第255章 颜子川颇有一种一言难尽的错觉。 明明只言语认个亲,怎的还将儿时的糗事一并翻了出来?! 自打回归达木错,他的脸上便是经久不衰的凝重。有太多人的命运负担在他的肩头,每行差踏错一步,俱都是万丈深渊。 可在面对时锦时,他却总有一种想叹气的冲动。 “你只需知道,我们是一家人,如此便好。”见时锦唇角微弯,一副心情颇好的模样,他不由得也笑着摇了摇头,轻叹道。 时锦重新坐正身形,面色容肃了些,“能与我讲讲时年母亲的事么?” “我知道的亦是不多,”颜子川蹙眉思道,“不过,你若想知晓更多的事,自可打问一下族中年长的老嬷嬷们,说不得有人会记得。” “那便多谢了。”时锦能得到这些消息,心中自然十分感念。 颜子川却是起了身,“倒是不用谢我。这些都是他替你查的。” 时锦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一层,心中再次被齐墨璟的身形占满。 明明只相隔数月,却好似时间久远得不成样子。 得知自己还活着的消息后,他是会欢欣鼓舞,还是会怅然若失…… 拼力驱散这些念头,时锦转头继续收拾那些散落的花儿。 . 反叛比齐墨璟想象的要来的更快一些。 杜尔勒王庭的铁骑仿若一支散游天地间的奇兵,以最快的速度从草原横插过来,与骆城巨大的城门遥遥相对。 不独是杜尔勒,纳达尔和巫里的骑兵也都自另两个方向向骆城汇聚,与杜尔勒遥相呼应,连成一线。 完安恕这些年被闻人信川孝敬着,不止兵强马壮,便是连粮食都是难得的丰足。 他端坐在高大平稳的角车上,抬头直视上骆城城头的闻人信川。 “闻人王爷,多年未见,风采依旧啊!”完安恕笑着喊道。 闻人信川从未想过,杜尔勒会得了自己的好处后,仍遣兵来攻。 他目色黑沉,显是不虞到了极点,“完安恕!我们大邺和羌戎自来井水不犯河水,你今日来袭,此为何意?!” 完安恕自角车上站起身来,他穿着宽大的羌戎裘袍,更显得整个人宽大厚重。 将裘袍往后甩了甩,完安恕眯了眯眼,原本便满是横肉的脸更将那一双眼睛挤得仿若两条微不可见的缝隙,“闻人信川,本可汗出征至此,所为两件事。你既健忘,那我便提醒提醒你,好教这天下人知道,是你闻人信川不仁不义,倒不是我完安恕故生事端!” 言罢,他转身,目光扫过身后上万铁骑,这些杜尔勒的勇士们给了他莫大的信心。完安恕的脸上绽开了满意的笑容。 他复又转身正对着骆城城头方向,话语中俱是轻狂,“这第一件事,是我杜尔勒的明月公主做客府上,却被你遣送与大周国师做成美人灯笼,我且问你,是也不是?!” 闻人信川只觉得喉间血腥气渐重,整个人都有些头晕目眩之感。 他颇有些咬牙切齿道,“此事与我闻人王府并无干系。可汗这般说,可是有何证据?!” “证据?!”完安恕哈哈大笑,继而又对闻人信川怒目而视,“我这杜尔勒的千万铁骑便是证据!你欺我杜尔勒部落,我又岂能忍辱吞声?!” 闻人无忌穿着一身亮银铠站在闻人信川身侧不远处,听得完安恕这般口出狂言,当下也生了火气。 他从身侧守卫身上取了羽箭,又瞄准完安恕射了过去。 奈何羽箭轻渺,完安恕又远在千米之外,只见那支标刻着闻人王府印记的羽箭不过射至杜尔勒军阵之前便失了力道,斜斜插在了杂草丛生的地面上。 完安恕原还有些生惧,可在瞧见那翎翅兀自晃动的羽箭时,又忍不住哈哈大笑。 “可怜闻人信川你算计一世,身边竟都是如此草莽,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哈哈哈哈哈~” 闻人信川适才阻止不及,便见闻人无忌向着完安恕方向射了羽箭。 他心头一阵狂跳,生恐完安恕出了意外,从而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完明月之事,本就非闻人王府促成,杜尔勒部出征骆城,无非便为个利字。 因是在瞧见闻人无忌那支羽箭落空时,他很是松了口气。 然而,还不待他彻底放下心来,另一道羽箭自另一边破空而出。 与闻人无忌那轻飘飘的箭法不同,此箭仿佛蓄了千钧之力。箭尾的那一片红羽倒好似一道流火,在天空中划出一道凌厉弧度,又拖着长箭直直钉向完安恕所乘角车。 “叮…”羽箭与角车车顶风铃相撞,发出清脆的激颤之声儿,又带引着折断的风铃直直钉在了完安恕头顶的高顶戎帽上。 完安恕簌簌而抖,风铃亦簌簌而响,一时间,完安恕头顶的那一串风铃倒好似这整个战场上最引人注目的存在,直教人把目光都投向这里。 齐墨璟默默放下劲弓,朝闻人无忌那边微微拱了拱手。 闻人信川见齐墨璟与闻人无忌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再瞧完安恕那气怒交加的怒火,心中只剩下唯一一个念头:完了! 偏偏齐墨璟双眸含笑望向他,颇有些自得道,“适才一箭,可扬王爷恩威?” “好、好得很呐!”闻人信川便是再不甘,当着骆城守军的面,还是咬牙笑着夸赞道。 张大蒙见着闻人信川咬牙切齿的模样,不由得扯了扯他衣袖,“王爷,大局为重。” 闻人信川还不待有反应,另一边,完安恕早便气得七窍生烟。 他的角车带着他一道儿往后退去,身后铁骑却一层层围了上来。 待得稳居铁骑后方,完安恕那突突直跳的心脏才跟着平缓了些。 他双手把着角车两侧扶手,身子微微前倾,“闻人信川!背信弃义的小人!你日日鼓动我纳达尔与李延广争斗不休,我完安恕今儿个偏要拿下你这骆城!” 他似是动了真怒,赤手夺过一旁传令兵手中的号令旗,双手挥动间号角齐鸣,万千铁骑手中长弓齐挽,竟是要在骆城城头降下箭雨! 第257章 反戈 闻人信川眼见着事情再无转圜,不由得闭了闭眸,再睁眼时早已没了先前的犹疑,“火油、石器准备,誓死守卫骆城!” 齐墨璟等的便是这句话,他眸光微眯,将目光隔空投向更远处的地方。 随完安恕而来的除了纳达尔部落,还有巫里部落。 眼下他们唯一的办法便是拖,拖到天黑,点燃狼烟,引李延广来救援。 而更远的地方,则是他布好的另一步棋…… . 达木错王庭。 颜子川和尤远等人召集了部落里强壮的勇士,再次穿上盔甲、踏上战马,向着杜尔勒聚集。 他们的衣裳俱是黑色,在暗沉的夜光下仿佛一条绵延不断的黑色绸带,偶有弯刀反射的光一散而过,又趋于阒寂。 时锦原是要随军而行,却被颜子川拦了下来。 他下马抱了她一下,双眸中是前所未有的光彩,“这一战是难得的机会,倘若能成事,达木错众多的兄弟姐妹将重新回归王庭。” 这一战,他们达木错等得太久,心中常年积聚的憋屈和愤怒仿佛一把熊熊燃烧的火焰,直将所有阻碍都燃烧一空。 那些沦为奴隶的妻女、兄弟,俱都在杜尔勒贵族的折磨下苟延残喘,他们又怎能安心入梦?! 既知这一战在所难免,时锦将亲做的平安符塞给他,“希望你们都能平安归来,时年也会想要草原的亲人。” 多年流落在外,便是时年懵懂,亦想要破碎的家园和亲人安好如初。 “会的,”颜子川面上露着张扬的笑,“你便是不信我,也该信他。” 他踏上战马,又朝时锦挥了挥手,“走了!” 言罢,竟是不再回瞧一眼,向着梦里千万次冲杀而过的地方驰去。 时锦听着杂沓的马蹄声远去,心中于激荡处更是带着许多不安。 此战凶险,只不知,齐墨璟可曾受伤? 只是眼下,她做不了其他,只能希冀一切都照着预想的方向前行。 . 康仕诚原盘算着将草原各部融为一体,先建立一个完整且强大的羌戎王庭,却没想完安恕竟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不管不顾般对骆城出动了骑兵。 眼下杜尔勒虽然兵强马壮,却依然无法与大邺相比肩。 他眼中闪过些恼恨,早知这完安恕如此自高自大,便该扶持完天鹰上位。 只是完天鹰野心勃勃,他亦知此人不好轻易掌控。 “切断烽火台,不能让李延广出兵。”心中便是有再多恼恨,康仕诚也知,他现在和完安恕成了一条绳儿上的蚂蚱,若是任由完安恕兵败,整个羌戎草原将成为一片散沙。 随着康仕诚的话音落下,将木离便本能得骑马驱往烽火台。 他心中惊惧,身体仿若不受控般朝着纳达尔的亲兵发号施令,想要照着康仕诚的吩咐做事。 也便是这时,将木离发现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 他使力扭过头去,望向一身黑袍的康仕诚,眼中露出些惊恐来,“你对我做了什么?!” “不过是加快命令执行的手段,王子莫要放在心上。”黑袍人垂首站在草原原野上,不经意般随口说道。 将木离眼中惊惧尤甚。 他从未想过,与康仕诚合作的结果,便是成为此人手中的傀儡。 然而,随着手中动作,他身下的骏马已然带着他往远处驰去。 . 暗色夜空下,来自骆城的烽火飘摇在城中最高处,形成一道鲜明又热烈的光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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