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墨璟乖乖顺着蒲团跪了,规规矩矩磕了头,又进了香,这才腰板挺直地跪于原地。 “你倒是好大的胆子!孤身闯骆城,又挥戈直指异姓王,你倒是不怕惹祸上身,莫不是便连整个靖安侯府也不顾忌了?!”老夫人气得胸口起伏,指着他怒声喝道。 “孩儿出生时,父亲便已战死沙场。后来关于父亲的所有功绩,俱都出自他人之口。”齐墨璟目视前方,望着老靖安侯的牌位,一字一句道,“那时,孩儿便想,父亲这般英勇无畏,便是孩儿也面上存了光彩。母亲这般讳莫如深,难不成,只为不招祸?!” “人都说,虎父无犬子,母亲却一心想要埋没我兄弟二人。孩儿、”他目光带了些冰寒,“不甘!也,不愿!” “你!!!”老夫人被他这一番话说的心中添了恼,“当年你父亲也是这般雄心壮志,可他现在在哪里?还不是被敌人射成了筛子,到得最后,还是老身与他收尸?!他倒好,成全了家国大义,独留下我们孤儿寡母,这些年又是如何过的?!” 她说到这里,似是想起了先前之事,不由得悲从中来,面上亦是老泪纵横。 齐墨璟倒是不怕老夫人生气,却独独怕她这般哭着。 他想起身安抚老夫人,却被她又斥了句“跪下”,不得不再次跪好,只昂着头,不肯有半分屈服。 “母亲有母亲的道理,可孩儿是靖安侯的血脉,骨子里便带了父亲的血性。母亲可知,自孩儿十五岁落水,便日日做一个荒唐又可笑的梦。” 他轻笑了下,“孩儿梦中,大哥不争不抢,孩儿便是暗中习武,亦遵从着母亲不入仕途的嘱托。可母亲是否知晓,靖安侯府与世无争,却还是被人踏成了肉泥?皇子相争、百姓流离、世家颠沛、诸业俱废,咱们靖安侯府——” 他的声音里添了些苍凉,“二百三十一口,尽皆遭受屠戮,无一幸免。” 老夫人原本正哭着,听得儿子这般言说,心中惊惧,却还是张口结舌,“……那不过是一场梦……” 齐墨璟垂首,“于母亲而言,不过是一场梦。可于儿子而言,眼睁睁瞧着亲人消散殆尽,您又如何指责儿子救侯府于将倾?” 他说至这里,索性便又放开了说,“或许母亲尚且不知,缇骑司是儿子一手建立起来的暗杀组织,靖安侯府这些年平稳度日,您又岂知,儿子这双手,究竟染了多少鲜血?” 齐墨璟一双冰寒嗜血的眸光紧紧盯住自己的母亲,眼见着她在自己的一番话下佝偻着身子缩于一角,这才掀了掀唇角,“……到底是,让母亲失望了……” 第251章 丢了心 “璟儿……”老夫人有些失神,却还是喃喃出声,如他幼时那般喊他。 齐墨璟眼中的嗜血散了些。 “你、”老夫人有些哽咽。她只道小儿子与自己不亲,又惯来冷淡,自也带了几分不满。 她这两个儿子都像自己过世的夫君,若说谁更像些,自然是齐墨璟更胜一筹。 那会儿她怀着璟儿,日日守在城中,夫君则于城外抵御外族。却不想,老靖安侯阵亡的消息传回城中,她一下子动了胎气,竟是提早发动了。 她原本存了死志,眼中的最后一点光芒也跟着消散,可儿的哭声儿唤回了她。 儿那会儿就在窗外,哭得歇斯底里,连嗓子都是哑的,“母亲、母亲,父亲走了,您也不要我了吗?” 她突得心有不忍,强使着力诞下齐墨璟,又一头晕了过去。 许是丧夫之痛让她许久缓不过神来,又在老侯爷的忌日诞下齐墨璟,她便不肯见二儿子,每见一回,便要哭一回、痛一回。 久而久之,整个齐府便好似一齐忘了齐墨璟的生辰,便是连提及起来,都带着忌讳。 她心中是记着的,只是待得好不容易自那些纷繁的伤痛中走出来,二儿子便对她存了冷淡和疏离。 她原以为孩子大了便好些了,没成想,齐墨璟越大,整个人便越冷。别人家这个年纪都能儿孙满堂,他却依然不肯亲近任何人。 眼下听得儿子整日里与冤狱诉讼暗杀打交道,又隐于缇骑司当中不见天日,她心中那股子怜惜一下子又扯得整个人疼得厉害。 “罢了……”才说两个字,她的泪珠子又跟着往下掉。闭了下眼,将目中的泪眨尽,老夫人这才望向前面桌子上的牌位,“老头子,你可听见了?!不是我不肯保全你老齐家的种,实是孩子大了,便自有主意了。” 她轻喃一声儿,转身往外走,“你自己选的路,便是尸山血海,也得受着!” 齐墨璟知老夫人软了心思,当下规规整整朝老夫人叩首而拜,“孩儿绝不后悔!” 眼见着老夫人一步步离开,他这才缓缓起身,望了一眼老靖安侯的牌位。 血脉相承,他的父亲,骨子里应也是执拗又固执的性子吧…… . “乖,你会喜欢的。” 明明说着最动听的情话,时锦却有种被毒蛇盯上的错觉。 她想告诉自己,这一切不过是自己一场漫长又杂乱的梦,可依然止不住梦里的自己惧怕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没有食言,着了小厨房的人摆了宴,从此她变成了二爷身边的崔姨娘。 她终于可以出了院子走动,可她宁肯一辈子被锁在院子中不出来。 好不容易趁着天色好,她难得想要出门散散步,却在路过一丛翠竹时听得两个丫鬟的调笑声儿。 “你姿色这般好,怎的不学崔氏那狐媚样子,做个清闲的姨娘?”一个小丫鬟笑嘻嘻的,显是在开玩笑。 “那般低贱的手段,便是窑子里的都使不出来。你是不知,我有个姊妹在清风院当差,那日亲眼瞧见她勾着二爷跳舞,二爷原是不肯,她便一件件解衣裳。爷不过是怕她面子过不去,便勉强受用了。你且瞧着吧,不过数月,爷便厌了。”第二个丫鬟的声儿里带了浓浓的嘲讽与不屑。 时锦听得浑身发凉,整个人浑浑噩噩,便是连脚下被绊了一跤也不知道。 她匆匆而走,整个人仿若落荒而逃,却在冷不防间撞到一个人。 是大公子! 她吓了一跳,想要跑开,却被满身酒气的大公子捉住了手腕。 “这、这不是那个不肯依了本公子的崔姨娘?”大公子的舌头都有些大了,却还是嘟囔着开口,“听、听闻你最喜与男子自荐枕席?不若也向本公子……” 时锦眼中带了羞恼,不待大公子说完,整个人屈膝弓腿,便朝大公子踢了过去。 她那一下子太狠,大公子一下子弓起了身子,面上也带了惨白。 她吓坏了,转身便跑。直至跑回自己的房间,自里插上门,整个人便如一滩软泥般瘫了下去。 那股子后怕和羞耻直让她整个人恨不得立时死去。 心中的惊惧一波波扩大,门外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令她心惊不止,只怕府中嬷嬷下一瞬便要将自己带走。 然而,她等得困倦,到得最后,身子蜷曲着一点点睡着,也没等到有人来抓自己。 倒是二爷,夜半时带着些寒凉敲了她的门。 她犹豫得厉害,却还是乖乖开了门。 二爷踏入房间,坐在上首位置上,目色深沉望着自己。 她有些犹豫,膝盖一弯,便想跪下认错,却被他的轻笑声儿惊了下。 他眼中难得带了些赞赏,将她揽入怀中,不提有他,只捏着她的掌,眉眼温柔,“胆子倒是大。” 她抿了抿唇,想要问问大公子伤得可还好,却被他截住话头,与她言道,“适才回来,见着大侄儿饮酒犯了糊涂,竟跌进了荷花塘。这般大的人,却还是如此不小心,你说可笑不可笑?” 她不敢答话,只附和着尴尬笑了声儿。 那一夜,二爷倒是难得温良了些,情到深处喊了她姑奶奶。 她羞得不能自抑,又想及丫鬟们私下嚼的舌根,心又一点点凉了下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二爷来她院子里的时候倒是极少,每个月里却固定那么几日过来。 她心中竟也在这般绝望中生出了些希冀。 或许……有那么一点点…… 喜欢? 为着这个不显眼的心思,她特特在二爷生辰那晚煮了长寿面,又着了人去请他。 那是第一回,她主动寻他。 丫鬟回来传话儿,只说二爷没在侯府,怕是不得归。 她便守着烛火,盼着他回来。 那一刻,她仿佛等待良人归来的寻常妇人,心中…… 许是存了一点见不得光的甜蜜…… 他到底回来了,还过来瞧她。 她如献宝般端上长寿面,却在掀开食盒时,心中带了些忐忑。 “二爷,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她双眼期冀,如盛满细碎星光的星空。 然而,他却极冷淡,声音比之寻常更显寒凉,“面冷了,倒了罢。” 自那后,他许久未见她。而她,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终于明了,妾便是妾,玩物而已,动什么心? 可,她的心已然丢了呀…… 丢在了一个没有心的人身上,又如何才能找回…… 第252章 一早便知道 夜半起了雨。 寒凉自空气中散开,一点点侵蚀着她为数不多的神志。 时锦一点点环上自己的胳膊,那种心被挖走一角的闷痛仍留在胸口,压抑而又沉闷。 “怎么了?可是做噩梦了?”二爷不知何时回了她身边,他话语中带了些困顿,单手一揽,便将她揽于怀中。 她瞧着他仍旧阖着的眼,眸中带了些迷茫,还有些自灵魂深处传来的疲惫。 探手抚上他那张与梦中一般俊逸非凡的脸,时锦有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在梦中,还是又回到了现实? “二爷,”她躺于他身侧,于黑暗中瞧着他,“你是奴婢的二爷,对不对?” “自然,”他抬起她的指尖,置于唇侧,蜻蜓点水般亲了下,又翘了下唇角,“锦儿,你亦是我的。” 时锦身子僵了下,沉默一瞬,这才试着开口,“……爷,是不是不喜过生辰?” 齐墨璟睁开了眼。 没有梦中的冷漠,他只声音温和,单手拍着她的背脊,仿若在哄个孩子,“我的父亲战死沙场那一日,母亲生下了我。锦儿,我的生辰,是个忌讳。” 他又靠近她几分,呼吸在她颈间发丝处缠绵,“不过,若是娘子肯与为夫过生辰,为夫自会欣然接受。” 时锦愣了瞬,反抱回他,“……对不起。” 梦中的她自以为的讨好,殊不知却是二爷心中的痛。是她逾越了…… 两人一夜无言。 因着齐墨璟与老夫人的求情,时锦终是可以离了侯府,回了那间老宅专心待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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