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青栀将手中的飞鱼灯笼挂在门边,理了理裙褶,正要进屋,便听得身后一道声儿,“她没来?” 她手中动作未停,只稀松平常得答他,“她说困了,便回去睡了。” 齐二公子捏了捏拳头,转身往里走。 青栀这才站直了身子,随了他进房。 二公子的房间,挂的最多的便是名家字画。他坐在圆面绷银线皎月屏风前,就着小几倒了盏茶,打眼瞟见青栀,强压着那点子不快又问,“……那鸡蛋羹,她可用了?” “用了,我让抱琴给她留的。”青栀站在一边答他。 齐二公子由是更见烦躁,自饮了口茶,又猛然将那茶盏掼在地面上。 茶盏与茶水迸裂一地,他却犹如未觉,只烦躁得在地面上来回步行辗转。 倏忽脚步一顿,目光冷森森落在青栀面上,又自转身而出。 一时间,整间房屋静寂寂的,没有人气儿。 青栀扯起嘴角,勾起个冷淡的笑来。 . 时锦回了耳房,整个人都有些懒洋洋的,泛着些困倦。 她打了个哈欠,实是熬不住夜,便自去二爷房里歇息。 眼下因着耳房里有抱琴在这边安置,她更不习惯在此多呆。 反正大多时候都是在正房值夜,她直接在二爷床面上铺好被褥,连洗漱都顾不得,便躺在上面睡了过去。 子时不到,二爷便回来了。 老夫人精神头儿不行,熬不得夜,她一回去休息,侯爷并二爷也都散了,只余几个小辈听戏吃茶。 恰知画过来禀了一声儿时锦已然回了院子,二爷便也随着回来。 清风院一片清寂,只在正房留着一盏守夜长灯。 待得二爷进了屋,便瞧见那灯原是一只木芙蓉花形的灯笼,正正放在外间八仙桌上。 昏黄微暖的光被他提起,自进了内室,便见床面上好梦正酣的女子微微张着嘴睡得香甜。 他心尖带了些暖,将灯笼放在床畔小几上,坐在床沿瞧她。 指端微移,落在她泛着红粉的面颊上,倏忽被烫了一下。 那灼烫好似一团火,自指端蔓延,直至四肢百骸。 二爷指尖微蜷,垂眸间与她一双眼角染红的杏眼对视到一起。 第124章 现实与梦境 “我是谁?”明知她脑中昏沉,二爷依然带着些蛊惑问她。 “二爷,你是二爷。”时锦眼角带了些泪痕,阖目回他。 “我是谁?”他捏了她下颌,迫她睁开眼,再问她。 “齐墨璟,你是二爷齐墨璟。”时锦哭得更凶,不知他为何一遍又一遍让她回答这个问题。 他轻叹,在她耳边呢喃,“唤我呈显。” “呈显……”时锦双目微微有些迷茫,却还是乖巧唤他。 二爷气息一滞,那一瞬,最绚烂的烟花莫过于此。 他揽她于怀,替她理好汗湿的发,只觉着两世的执着开花结果,往日里那些缠绕着自己的阴郁俱都一散而空。 “睡罢。”他目光放空,一边低声哄她,一边出神望着床帐。 原不该这般急着,只她那般无辜眼神瞧着他,一时间便想着,待得她清醒了,哪怕再怨他一遭也是甘愿…… . 另一边,湘竹馆。 锦瑟得了大少奶奶的令,攒了三盘菜拿食盒带了过来。 “刚宴席上剩下的,大少奶奶惦记你,便让奴婢送些过来。左右是过年呢,也不好冷落了表小姐。”锦瑟一边说,一边将那菜自食盒中取了出来。 一盘子木耳拌三丝,里面还搭着些腐竹炖肉的肉汤,再一道糯牙糖米糕,米糕只盛了一小半,又攒着些青菜、玉米;最后一道是白萝卜排骨汤,偏偏一块排骨也无,并着酒水的味道一起传将出来。 菜色已冷,显见着是席面上几样剩菜混在一起装过来的。 虽说之于普通人家,这样的饭菜足以让人拍手称好,但大少奶奶此举,却让秦芊儿脸上红了白、白了红,几经转换,整个人都恨得捏紧了身下锦被。 “哦,对了,大少奶奶还让奴婢捎句话来,”锦瑟好似刚想起来般,又转身瞧了秦芊儿一眼,“大少奶奶说,表小姐虽生的标志,但到底也只配吃些剩菜。现下您出了这般事情,大少奶奶于心不忍,过两日便给你寻个好夫君,总好过天天吃剩菜。您说是不?” 她传完话儿,自觉没差,便拎了食盒告辞。 巧儿站在一边大气不敢出,待得锦瑟出了门子,巧儿这才敢往桌面上瞧了瞧。那些剩菜汤水淋漓,混杂着沾满了酒气,不由得捏了捏鼻子,“这菜如何用得?” 然,她才刚说完这句话,便见自家小姐“哐当”一声儿摔得背过气儿去。 锦被之下,鲜血渐渐泅出,眼见着又气得失了血。 巧儿吓了一跳,惊叫着跑出去唤人。 只大年三十,万家团聚,又有谁理会这小小一隅的生死? . 几家欢喜几家忧。 姜府。 姜矜正陪母亲苏氏守岁。 因着一场大病,她整个人都清减了不少。眼下瞧着,虽美人骨子还在,到底是瘦得不成样子。 苏氏正往床榻置着的小几上剥松子。她手下不停,面上却殊无半点过年的欢喜。 “矜儿,你果真要去?”苏氏犹豫了下,又问姜矜,“若是你现在后悔,我让你父亲把庚贴收回来……” “我已经定了心思,母亲莫要再提。”姜矜拿着一把素面美人嬉庭团扇,不耐得遮了遮眉眼,“姜家自父亲开始,便再算不得京中贵人。指着您跟父亲,女儿又寻得到什么好亲!” “可那也不能……”苏氏急得无法,既心疼女儿,又不敢把那大不敬的话儿说出口。 年前朝中便散出信儿来,太子有意为陛下选秀,若想入宫的人家提前备了庚帖送至礼部备案,待得过了正月十五,便大张旗鼓采选新人。 只天元帝到底五十有余,虽面目威严,又是这天家最贵重的人,便是高门大户,亦多是不舍嫡女进宫受苦。 是以便是有那结纳心思的,大都递了庶女名讳入礼部,想着万一得了陛下青眼,说不得整个家族都跟着翻身。 姜矜父亲眼下虽只是个正八品太常博士的闲职,但女儿却占了嫡女名分,若是进宫搏一搏亦未尝不可。 瞧见女儿一副绝无转圜的模样,她又叹了口气,“虽说姜家没落,为娘到底为你攒了一部分嫁妆。你若执意进宫,我便将嫁妆换了银子,让你父亲帮你打点疏通一下关系。” 听得苏氏这般说,姜矜的面上也软了软,她轻轻拥了拥苏氏,声音难得透出些昔日的乖巧来,“母亲放心,女儿必定趟出一条路来,为你,也为哥哥。” “好孩子,你有这个心便好。若是你过得不好,为娘才真的心中难受。”苏氏轻拍着她,一切便好像回到了女儿小时候的光景。 姜矜的目光却深了深,她的眼中显出些冰冷来。那日日夜夜煎熬着她的噩梦让她知道,她怕是再也过不好了。 尤其是翠玉,每每于夜深人静时搅扰着她。那些不成人形的模样,还有堵在喉间的嘶哑声儿,并着土锹掀土倾洒的声儿,将一个鲜活人的痕迹彻底抹杀。 可,她心底的影子抹不掉了…… . 时锦只觉着浑身都疼。 她颤颤睁了眼睫,昨日的记忆如流水般涌入脑海中,一时间纷繁复杂,搅得她不知今夕何夕。 “醒了?”额头处一片阴影垂下,时锦仰头,正瞧见二爷侧着身,目不转睛瞧着自己。 眼下天色已然大亮,二爷轮廓在晨光映照下清润温雅,昔日棱角仿若一夜间消散殆尽。 他眉眼极精致深邃,偏偏半敞里衣透出一身健硕,时锦愣愣瞧着他,仿若置身梦中。 她指尖微扬,轻抚他面颊,似是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只呆呆出声儿,“这是个梦罢?” 二爷眉眼俱是温软,如骨似节的掌轻握住她作乱的指尖,“你说呢?” 时锦茫然不知所措。 瞧见她那略略呆滞的模样,他笑得更是人畜无害,“若这果真是场梦,你待若何?” 时锦抬头瞧他一眼,又垂了眼睫,似是在思索。 良久,她灿然一笑,“我听说,在梦中,可以为所欲为?” 二爷喉头跟着滚了下,“或可一试。” 下一瞬,时锦胆子果然大了起来,径直拢了衣裳起身,行至箱笼前,掏出一串钥匙,朝二爷扬了扬,“二爷的钱,都在库房?” 她问得理直气壮,齐二爷却气得几欲背过气去! 第125章 投怀送抱 前世番外篇: 被二爷囚在清风院,时锦每日都在吃吃睡睡中度过。 大雨倾注,空气中弥漫着寒凉,她不由得叹口气,赤着脚自床面上走了下来。 清风院没有女主子,她只身上穿着二爷的一件宽大衣裳。那衣裳太长,一直蔓延到脚踝,拖到地面,勉强遮住她的一双足。 隔间亮着微醺的烛火,二爷正自看着书。她只犹豫一瞬,轻轻行至他的面前。 男人修长的指很好看,清冷的面颊仿若刀削斧刻,染着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 时锦蹲下身去,仰头瞧着他,唇瓣跟着咬了咬,“二爷……” 她睫毛纤纤,声音软细,“多谢二爷救了时锦……” 男人神色未变,亦未正眼瞧她,仿若她便是一团空气,无端端惹人厌烦。 时锦略一犹豫,身上的衣衫落地。 他终于肯把目光投过来,只轻扫一眼,又垂下眼睫。 “穿上。”男人的话带着凉薄,绞碎她最后一丝希望。 时锦固执得抬头瞧他,不为所动,然而,她的身体却在簌簌发抖。 她知这个男人冷心冷情,也在无声中惧怕着他。 只她实在没有办法了。 大少奶奶那里催得紧,她不想被人送来送去,也不想陷入大公子那片污淖之中,唯一能救她的,只有眼前这个男人。 她缓缓探出手去,然则尚未触及他的衣裳,门口便传来笃笃的敲门声儿。 时锦吓了一跳,只觉着平生最难堪的时刻莫过于此。她顾不得眼下会不会惹二爷不快,直接一掀他腿面上盖着的毯子,钻入他腿间。 她身形瘦削,刻意遮掩下只鼓出小小一团。 二爷那张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面上登时染了怒,还有不可思议的震惊。 “出来!”他咬牙切齿得道。 时锦身子抖得厉害,那抱着他腿的手却用了力,死死巴着他,“不要!” 两人仿似较劲,一个想要掀毯子,一个拼命往里钻。 直至一道清润的声儿自外间响起,“二叔?” 时锦僵了僵,整个人不敢动弹。 齐二爷亦僵直了身子,望了自外而内走进来的齐天逸,“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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