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全不免小心窥他神色,李玄胤眼神深邃,平和沉静,看不出端倪。 就在他有些无措的时候,皇帝开口:“刘全,明日让礼部杨琛达去传旨,昭告前朝后宫,卫氏晋女侍中,封清河乡君。” 刘全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头皮麻麻的,忍不住开口:“陛下,卫姑娘之父只是从五品都察院都事,她一无显赫家世,二于社稷无功,这样贸然晋封高阶内官,恐……”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皇帝一个冰凉的眼神就叫他噤若寒蝉了。 “蠢货,还用朕教你怎么传旨吗?卫氏德才兼备,勤修内务,辅朕躬亲,日亲蚕礼上救助太皇太后有功,特此表彰。” “……是。”刘全无言以对。 卫舒梵有没有去过亲蚕礼他最清楚了,不过是做些准备调度工作。 不过皇帝想要封谁就封谁,理由怎么写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夜已深了,一点烛火幽幽摇曳,李玄胤背负着手静静站在沙盘前,寒光胜雪的脸上,清冷平静。 可仔细看又恍若有笑意,踌躇满志,若有所思。刘全正踯躅着是否退开,就见他随手捡了枚旗帜,稳稳插在了沙盘的正中央。 翌日杨琛达就把事情办妥了,递交印绶后刘全才去卫府传旨。 这会儿卫敬恒已经下朝,正和庄氏、柳姨娘在前厅说笑。 “你什么东西没有,要贪她那点儿田产铺子?不嫌丢人?”卫敬恒扫柳氏一眼,面色不虞,“家和万事兴,这事要是传扬出去,我这官声还要不要了?” 柳氏忙赔笑:“我真的不知,都是那刁奴谄媚献媚,我回头就和梵娘致歉,顺便劝劝她。裴大人有何不好?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提起裴鸿轩的事,卫敬恒的脸色就不太好。 柳氏见状心里暗喜,面上却叹了口气,绢帕假意掩面:“她再这样任性,过了这村就没了那店了。” 庄氏还为自己此前丢人和被顶撞的事情暗恼,闻言帮腔道:“真儿说的是,她也太挑了。说句难听的,她这样的条件,难道还想嫁给王公大臣不成?那个孽障,也不知道是她和谁……” 话音未落便有下人着急忙慌地奔进来:“宫里来人了!” 卫敬恒下意识站了起来,在看到来传旨的竟是宫里的总管大太监刘全后,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他不过就是个从五品小官,上朝时都是站在最后面的,封赏什么的就不想了,皇帝的面他都看不到,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不太可能啊。 可要是降罪,这刘公公的表情倒也不像。 心里这么惴惴的,卫敬恒忙拾掇了一下表情,赔着笑上前,眼疾手快地朝刘全手里塞了一块碎银:“刘公公,不知圣上有何旨意降下啊?”
第21章 养崽 面对他堆起的笑脸, 刘全不动如山,慢条斯理地挥了挥手里的拂尘:“陛下有旨,卫大人, 还不跪下接旨?” 卫敬恒连忙跪下, 伏地口称万岁,其余人也忙不迭乌泱泱跪了一大片。 刘全这才清了清嗓子展开圣旨:“奉天承运, 皇帝诏曰……”公事公办地将皇帝昨夜跟他说过、绢布上书写的一字一句念了出来。 抑扬顿挫,铿锵有力,尖利的声音也无损这份气势。 卫敬恒跪在那边, 膝盖发软,脑子里乱乱的。 这圣旨上的每个字他都听得懂,怎么组合在一起就听不懂了呢? 这个女儿是进宫侍奉太后过, 但不过就是帮着绣一些衣物,干的是和宫女一样的活儿, 虽封了个低阶女官,也就比宫女能耐一点。 怎么就一跃成为正三品女官了? 而且, 在本朝侍中可不是一般的女官, 虽只是正三品,却是实打实的实权内官而非虚职,可出入内廷,可议政伴驾, 历任者无不出身名门、位高权显,深得皇帝信任。 还比他高了两个品级。 卫敬恒的脑子乱成一团, 以至于反应都慢了半拍。 刘全一眯眼, 不阴不阳道:“卫大人, 可是对圣上旨意存疑?” 卫敬恒如梦惊醒,连忙叩头口称不敢, 双手捧过了圣旨。 捧过圣旨后,他还拿着圣旨在那边跟刘全对视了老半晌,直到刘全皱眉问他还在看什么,卫敬恒忙将自己心里的猜测问出。 “圣旨怎么写,你就怎么理解。”刘全模棱两可地说,“还用杂家教你?” 卫敬恒连忙连连称是,心里却更迷茫。 翌日他让人捎信去了华林园,舒梵只回了他一句“各自珍重”。 一行簪花小楷字迹娟秀,笔锋矫若惊龙,力透纸背,落在素白的宣纸上,让人想起冬日里峭立枝头的寒梅,不失风骨。 卫敬恒忽然就觉得心酸无力,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郑氏于他有救命之恩,他也曾倾心爱慕过她,可惜……外面的雨势小了,暮色稀薄,不知不觉已近黄昏。 廊下安静得很,他兀自站了会儿,直到柳氏进来,曲意婉转地唤他一声“主君”,卫敬恒才惊醒,皱着眉用一种审度的目光望着她:“何事?” 柳氏笑意满满地跟他欠身:“我日前和梵娘有些误会,如今她晋升,也该表达一下歉意,修复一下关系。这是前几日我娘家送来的珍珠粉,对补气养颜最有功效……” 说着眼神示意,两个小丫鬟连忙将篮子提了进来。 她还要再说,被卫敬恒不耐烦地打断:“行了行了,我会让人捎给她。” 话虽如此,卫敬恒从来不是个热脸贴冷屁股的人,只想着把这事儿放放,过些日子淡了再送,可这一搁置就忘了。 但自那时起他对这个女儿也不敢呼来喝去的了。 今时不同往日,皇帝授予这样的官职,还加封了爵位,可见是对她颇为信任。 刘全前脚刚去卫府传旨后脚就回了华林园。 舒梵在侧殿,刚用过晚膳准备就寝他就过来了,只好在外头招呼他:“刘公公怎么又来了?可是陛下又有新的旨意?” 之前他已经就册封之事来传旨过一次。 舒梵又说:“今日不是奴婢当值。” 刘全忙道:“姑娘可不能再这么自称了,要自称‘本官’。” 舒梵蹙着眉思索了会儿,实在不习惯这个称呼,但升了官总是好事,她笑着递过几片金叶子:“多谢公公。” “多谢姑娘。”这才说起自己的来意。 原来这次晋封匆忙,并无人教导她相应礼仪,他便过来将一些重要的事儿先说与她听。 舒梵认真聆听,用纸笔一一记下,感激不已。 三日后回到宫里后,她先去春来殿接受了六局女官的拜见,交接了事务,将一应事情处理完后才回到紫宸殿。 到了紫宸殿又被告知皇帝在西暖阁午憩,便又移步西暖阁。 春寒料峭,寒意沁人,她抬头朝暗沉的天空望去,闭合的宫墙犹如一口幽深的古井,好似会将人吞噬。 到了西暖阁,原本还有些雀跃的心情又沉寂下来,室内寂静,在小太监通禀、皇帝许可后,她才毕恭毕敬地垂着头缓步走进殿内:“奴婢给陛下请安。” 声音四平八稳又不失轻灵悦耳,听来让人耳目一新。 皇帝将手里的折子暂搁:“过来。” 他的话竟如此直白,她脸上麻麻的,没敢抬头,默了会儿才挪步过去。 到了近前,他也不说话,只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定定凝视着她,眼神有些沉。 舒梵受不住,欠了欠身率先开口:“多谢陛下抬举,奴婢忝居此位,实在是愧不敢当。” 皇帝不置可否,信手端过一侧的茶盏:“若真是惶恐,怎么那日在华林园接受册封后没来回礼,回宫后才来?可见这话不老实。” 舒梵头皮发麻,脸上火辣辣的。 李玄胤又是一笑,抬眸瞥她:“舒儿,你说朕说的对吗?” 她怎敢回答,只觉得他一双清冷幽深的眸子洞若观火,仿佛能看到人心底深处的秘密。 她也知道自己瞒不过他,索性闭上嘴巴。 李玄胤失了捉弄她的兴趣,随手一指旁边位置:“坐。” “……奴婢不敢。” “朕让你坐。”他没有重复第二遍的意思。 可哪怕是平稳冷淡的语调,也叫人头皮发麻。 舒梵只好硬着头皮坐下,屁股只敢沾着位置上的一点点。 暖阁里本就燠热,随着时间推移,她衣襟里的里衣已经湿透,勒在背脊处的肚兜系带有些沉了,摩擦间汗湿湿得难受。因穿的皆是浅色的衣服,里衣又是轻软的白绸,红色的肚兜透过里衣隐约可见,花样都有些明晰。 她垂着头又不敢动弹,脸上越来越红,好似涂了胭脂。 “你脸怎么了?”李玄胤直男一个,随意一瞥第一时间只瞧见她的脸,还未发觉她的异样。 目光下移才顿了下,继而淡淡移开:“去换件衣裳,不成体统。” 舒梵忙不迭去了外面,走到一半又觉得不妥。 这样进退两难,他沉声笑道:“去里面换。” 舒梵换完衣服出来,皇帝已经将奏疏批阅得差不多了,只有几份棘手的还留在一侧。 见他端坐在那边,似看到认真处,舒梵不敢叨扰,静静侍立在一侧。 李玄胤又翻了两页奏疏,目光仍驻留在上面,抬手就去端茶杯。 舒梵忙眼疾手快地替他端过来,说陛下小心。 李玄胤接过来喝了口,眉眼低垂时,睫毛长长的,覆一双漂亮至极的眼睛。 不抬起眼帘盯着一个人时,还挺好看的。 “新官上任的感觉怎么样?”她还在神游,冷不防皇帝忽然开口。 舒梵忙收敛心神:“奴婢能力浅薄,恐难以胜任。不过,奴婢会竭尽所能。” 谁不乐意升官?光是俸禄就增长了十倍不止,地位更是水涨船高不可同日耳语。 惶恐自然有,怕自己办错事做不好,但她更多的还是欣喜。 一跃成了正三品女官,还可以参与政务,跟坐登云梯似的,太不真实了。 似乎看出她的紧张,李玄胤难得温和地对她笑了笑:“不用惶恐,朕看重你的能力,相信你可以胜任。” 虽是这样说,其实一开始他并没有委以重任,只是让她整理百官奏表,将其分门别类,后来见她文思敏捷,处事果决而有条理,就命她专司起草诏令。 帝与中书省关系愈加密切,还大力扶持枢密院,进一步打压削弱内阁的职能。 不过,这样一来她也夺去了中书省不少权力,她与省内多名官员也都有摩擦,有时候交接的官员推诿推脱,有时候压根不配合,明里暗里瞧不上她是一个女子,只把她当个打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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