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不肯走?”他不解,这不是崔岫云的脾气。 “她说哪儿的先生都没有那个先生好,她必须待在那儿。”崔衡怅惘回忆着。 赵钦明未曾答话,过了半炷香的时候,才见崔岫云兴致缺缺从远处回来,步伐有些凌乱,到近处就闻到了一股酒气。 “如何?”崔衡问。 “三言两语,针锋相对,觥筹交错,歌舞升平,不如何,”她显然是抱怨,却也对崔衡柔声道,“堂兄,我今日累了,想回去歇息了。” “好,我去给你叫辆马车,你且等等。”崔衡也心疼地拍拍她的肩。 只剩下他们二人时,她笑问:“殿下怎么还没走啊?” “你叫我帮你拿灯。” “这么听话啊?”她取走灯,看着赵钦明手上的绢花,一时失神后问,“这绢花,要送谁吗?” “不送,只是不拿着,进不来。” “那……公子能替我簪上吗?”她上前一步,仰头注视着他,又一副委屈模样,微醺时候,脸颊上浅浅红色,“我在这儿一天了,都没人送花给我,走出门实在没面子,公子做个好心人可好?”
第10章 手脚 “方才我看见有人给你递花了。”赵钦明扶着摇摇欲坠的她皱眉说。 “原来你躲在一边看了那么久……可我就想要你这支花,别人的,我都不要。”她抓着他衣领,耍起赖来。 兔子灯在她手里摇摇晃晃的,照得他们两个人的脸忽明忽暗,在那垂柳之下,清风拂过,一支洒着金粉的粉红绢花映着烛火流光,被轻轻插在了青丝发髻上。 崔岫云做好了他立刻扔下她走的准备,那绢花真到了她头上的时候,她反而失神。 鬼使神差的,她将手上的短竹也插进了他的冠里,他没有拒绝,眼神里似乎在迁就一个酒鬼。 她手覆上那面具,面上的一抹笑,终于不是这些日子以来的表面功夫,深深沉醉,心生欢悦。 赵钦明接下了送崔岫云去宫门的活,坐在马车上的时候,她醉得更深,反应慢了几拍。 “崔衡说,那些人在学塾时欺负你,为什么非得要跟着最好的先生?”赵钦明问。 她眨眨眼,忽而抬眸,缓缓靠近赵钦明:“因为那个先生能让我中进士。” 酒气扑在赵钦明脸上,马车轧过石子,一抖,她就跌在了他身上,他下意识伸手抱住她。 靠在他怀里的人,伏在他的耳边嘟囔:“殿下,为了回到你身边,我真的很努力了。我好讨厌念书啊……” 语调里的抱怨委屈,绵绵柔柔的,她好似就要睡过去了。 她什么都可以忍,只要能回到这儿。 他绷紧着最后一根弦,轻轻抱着她,哑着嗓子问:“被欺负了,不知道告诉崔家父母吗?” “他们收留我已经是灭族之祸,我怎么能让他们再得罪萧家和高家啊,”她低声说着,又呆呆笑起来,“不过那时候,我真的希望你从天而降,把他们都处置了。好没出息啊……。” 可那个时候,他也不过是在吹边塞的风而已。 她挣扎着从他肩上坐起,看向他晦暗不明的双眼时,莫名觉得里面有了些许柔情。 两个人都试探着靠近,嘴唇微颤着,死死抱住对方的腰。 双唇只有寸纸之距时,马车帘忽而被吹起,月光落在他们的唇上,吸引着靠近。 但崔岫云忽然捂住了嘴,下一刻扑到窗边吐了起来。 …… 赵钦明清了清嗓子,整理着衣衫。 早上被邱邱拉起来的时候,崔岫云还云里雾里的。 回忆起了昨晚的事,她坐在梳妆镜边沉默一阵,指着镜子里的人就骂起了蠢。 两杯甜桂花就能灌醉的自己,昨日非得逞能跟那些个混账东西喝什么酒。 邱邱给她拿了些醒酒的茶水,念叨着:“尚宫说你昨日回来时太醉了,今早先别去做事,免得冲撞了谁。” “尚宫呢?” “哦,去东宫那边儿了,”邱邱忽然靠过来对崔岫云小声道,“据说这几日东宫附近闹鬼,好多宫人晚间路过,都看到个穿着华贵的女鬼呢。” “怕啊?”崔岫云笑她。 “我不怕,但好奇这是怎么回事。”邱邱拍着胸脯说。 自然是有人装神弄鬼了。 尚宫把几个说见到鬼了的宫人叫到一处,让一个会丹青的,将夜里所见都画了出来。 皇帝过问起这件事,尚宫本还想瞒着,但一个不知好歹地说起画像的事,皇帝便让尚宫交出来。 展开画卷,那纸张上,一个穿着淡紫色宫装的女子,戴着一支凤钗,脚下一双玉鞋,款款站在墙边。 庄献皇后。 纵然有许多细节画得不清,但宫中的旧人皆能一眼识出,这是那爱着紫衣的庄献皇后。 “东宫……最近可有什么事?”皇帝叹了口气问道。 还有四日就是庄献皇后忌辰了。 “回禀陛下,最近废太子总是食不下咽,下官请了大夫去瞧,大夫说无碍,但废太子就是吃不下东西。” 此时崔岫云被宣进殿,她行礼后见众人不开口,才柔声道:“若是阴气过重,想必是会影响到阳间的人,废太子吃不下东西,也就情有可原。这东宫又是蒙陛下恩泽之地,鬼魂难近,故而那鬼影,才只能在外游走吧。” 皇帝拿着画卷,喃喃着:“你是,想念孩子了吗?” 崔岫云提起此来的正事:“禀陛下,前次追缴回的庄献皇后宫中物品在此,下官正派人找寻从前的宫人,望能恢复皇后殿从前的布置。” “还找什么,直接把苏家那几个人找进宫来,他们不是喜欢布置吗?”皇帝怒道,消了消气后摆了摆手,“罢了,送到皇后殿,我亲自去。” 崔岫云守在皇后殿外许久,才见皇帝走了出来。 方才皇帝命她在殿外等候,又悄悄吩咐了尚书事情。崔岫云此时才见尚宫匆匆从司膳处走来,尚宫拜下道:“禀陛下,废太子不进食,应当不是故意的。” 崔岫云心中一沉,才看皇帝笑说:“我还以为是我那儿子找了人装神弄鬼,又不肯用膳,来骗我呢。他原来没这个心思啊。” 尚宫颔首:“因庄献皇后曾颇信佛法,此月始,废太子便让人换了膳食,不食荤腥。但长久以往身子撑不住,宫中新来的厨子不懂规矩,便按照往常的习惯,给要斋戒的贵人膳食中加入肉汁一类的东西。这个月那厨子便总是以鱼汁浇菜。废太子或许是因此才吃不下东西。” 赵钦明不吃鱼肉,闻之即吐,这个习惯是从云州回来才开始的。 崔岫云知道,也没有告诉赵钦明她的计划,假装不经意把他喜食鱼肉的事告诉那膳房厨子,赵钦明闻到那股味儿就会吃不下饭。如此安排,才免除皇帝对赵钦明的疑心。 皇帝叹了一声,看向皇后殿:“她若真是回来了,何不来看我。” “想来,先皇后也是惦念陛下的,只是陛下真龙之身,非她能近吧。”崔岫云轻声答。 却不料皇帝摇头:“她若是回来,或许肯去看看苏家那群蠢货,都想不到我这儿。” 皇帝收回视线,领着她们在宫中行走的时候,看向崔岫云问:“昨日你去赴招亲宴了?同我讲讲,今年都结了什么好亲事。” 虽不明白此问为何,她还是答到:“今年科榜,除了二十二人早已结亲,三人在守孝,余下的人里,只有臣和黎训还未谈婚事。” “都哪几家人结亲了?”皇帝接着问。 “高萧二家的族亲,结了有三对,其中一个还是贵妃的亲侄子。旁的,臣也没打听了。”她恭敬说。 其实每年来考科榜的贵族世家里,大多都是江南人。岭北世家凭借着开国之功,是有勋贵世袭之制,压根不愁做官一事。每回的进士结亲,说到底就是江南世家内部的利益联系罢了。 “呵,这大半年,他们可轻松快意不少啊。” 他是在担心江南世家亲亲相护。崔岫云敛眸。
第11章 复位 皇帝又驾临东宫了,崔岫云跟在门前,看着赵钦明平静拜下,偶尔谈起了几句亡母之事,不哀不哭,只淡淡一句:“草民想尽孝道,祭拜母亲。” 崔岫云心叹了口气,再怎么让赵钦明好好演这场戏,他都不会跟皇帝服软。 临走的时候,皇帝一句“不必禁足了”,让在场众人一惊,崔岫云还没来得及放心地舒口气,皇帝路过她身边时笑说:“这回追缴回来的皇后物件里,是有一件紫色衣衫的吧。” “臣不解。”她捏紧了自己的手指。 皇帝瞥她一眼:“再答一次。” 她手心出汗,登时跪在地上拜下。 “行了,别跪了。从你拿着紫藤来赴那场宴开始,我便知道你这小姑娘心思没那么简单,”皇帝叫她站起来,面上带着笑意轻声说,“我倒是想看看,你这双刃,究竟要割伤谁。” 追缴回来的皇后遗物都是由尚宫局保管的,而她是最容易接触到那些东西的人,被皇帝怀疑上,也不奇怪。 只是大概没人会想,她一个前脚配合着萧贵妃暗害了苏家的人,此时会帮太子。她也是这样赌,才敢如此做。 其实被皇帝识破也不是什么大事,她算看出来了,这个帝王,是个养兽的主,最喜欢的就是看手底下的人厮杀。 大概越有趣,越喜欢。 她打了个冷颤,回头时,与站在殿前的赵钦明四目相对。 尚宫让她接着在东宫守着,尚宫局这就回去重新搬来一批陈设和侍者。 紫藤已经要落尽了,他们站在廊下,趁着此刻人还少,崔岫云问:“殿下始终是不愿意演这出父慈子孝的戏?” “因为不重要。复不复我的位,其实全凭陛下的许与不许。他若是心中想准许了,我便只需要递个借口,例如巫蛊之类的东西。他若是不愿许,我便是哭死在这儿,他也不会松口。” “话虽如此……”她手心也在出汗。 “所以此时我不必多演,你排的这一场戏已经能让外面的人相信,是因为对我母后的怀念,陛下选择了原谅我。那这就够了,至于究竟是不是,不重要,因为他只是需要一个对外的借口,这个借口能让陛下消了对苏家和我的怒气,复我的位。你看似帮了我,实际帮了他。” 皇帝向她问起江南世家的事,便是皇帝嫌江南世家这大半年太过猖狂了,这的确是个把赵钦明放出来的好时候,所以皇帝明知她在装神弄鬼,也不责罚。 崔岫云远远看着尚宫局的宫人要进来了,赵钦明转身在她耳边最后叮嘱说:“如果陛下查起你为何帮我,便说是因为崔氏有取萧氏而代之之心,想要在朝中攫取更多权力,如此才可瞒过去。至于怎么让他信,你这么能耐,就自己去布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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