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甚微拿起一看,蹙了蹙眉头,她将那账册举起对着光亮,“你且看这中间,对着光亮来看,能够看到中间有一个透明的洪字,这是沧浪山洪氏的标志。” “韩敬彦说得没有错,这账册的确是沧浪山洪氏所有。” “皇城司都是听官家的指令办事。” 让他们拦截宋雨,不让账册落入到铁头关御史手中,自然也是从上头下来的命令。 顾甚微说着,嘲讽地啧啧了几声,“你们这些读书人真是心眼子比认识的字还多。” “也是,当初飞雀案都没有查明,就草草定了案。不也是为了所谓的大局,所谓的朝廷安宁么?” “嘴长在他们身上,他们说是大局就是大局,他们说不能查就不能查,他们说会动荡就动荡?如此这般,还要开封府、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做什么?” “养着大家白白吃俸禄,然后在无关痛痒的地方查明几处真相……我们这些寻常老百姓是不是应该磕头感谢大老爷们傲慢的怜悯?” 顾甚微摇了摇头,用手指了指天,“犯了错就是要受到惩罚,这不管是少了谁天也塌不下来,如果天塌下来了,那就说明这天本来就该塌了不是么?” “盘古开天地之后,方才有的人。人便是死绝了,天也不会塌,地也不会陷,太阳依旧会从东边升起。” “即是如此,吾等有何惧?”
第349章 辨别图画 顾甚微说着,摇了摇头,“更何况,不过是查个案子而已,哪里就至于想七想八了。” 官家说不定根本就不知道幕后之人是谁,他只是不想继续深挖下去,再逼出第二个齐王来。 在飞雀案的时候,他不就已经有掩耳盗铃的前科了么? 顾甚微想着,他们不乐意继续查?那他们就再发疯将那幕后之人直接甩到官家脸上去,让他不得不查! 大不了也就是她同韩时宴连带着吴江再次被赶出汴京,那又如何?花皇帝老儿的钱去游山玩水岂不是美哉? 只要姑奶奶无心升迁,那贬谪就是春游。 韩时宴闻言,爽朗地笑了出声。 他拿起勺子,挖了一勺面前的桂花酒酿汤圆,塞进了自己的嘴中。 是啊!不过是查个案子,想那多做什么? 他说着,对着顾甚微说道,“你让我看的东西呢?” 顾甚微一听,促狭地掏出了马红英画的那幅画,推到了韩时宴跟前,“你且瞧瞧,这是哪位名师大家之作?” 韩时宴正嚼着汤圆,这一眼看去险些没被汤圆给卡死,他以袖半掩面,面红耳赤的将那汤圆给吞了下去,一脸震惊地拿起了那张画。 “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崔以行刚满月的儿子画的么?” 顾甚微噗呲一下笑了出来,很好!这伤害不能只有她一个人受! 她想着,将马红英说的关于那金锭来源说了一遍,“那东西也是从苏州来的,你那边查到沧浪山洪氏,这般说来就全都对得上了。” “这边是山,这边是水,这个炸毛是一颗大树,还有这几个点儿可能是鸟也可能是帆船。有落款,但是红英不认识。” 韩时宴抽了抽嘴角。 他无语地站了起身,走到了雅室的角落拿起了这边的文房四宝。 汴京城中文气盛行,韩春楼离国子学不远,更是文士聚集之地,这一带的酒楼茶楼青楼雅室里,那都必备着笔墨纸砚,就提防着有人突然诗兴大发来上一首。 顾甚微见韩时宴落笔作画,好奇的伸长了脖子来看,同样是寥寥几笔,马红英犹如鬼画符,而韩时宴的笔下却是当真叫人看出了山水之色。 顾甚微越看越是觉得稀奇,“虽然知道你擅画,但是亲眼瞧见你画画还是觉得十分神奇。” 韩时宴勾了勾嘴角,“其实我最擅长的是画人。” 他说着,偷偷看了顾甚微一眼,他已经画了好多张顾甚微的画像,有她提剑时气势全开的样子,也有她吃肉吃得两腮鼓鼓的样子,就在昨天他还迫不及待的画下了山崖底下,桃花林中的顾甚微…… 这些画像叠在一块儿,都有厚厚一摞了。 他说着,将笔放在了一旁的砚台上,突然一愣,心中腾起了一股毛骨悚然之感。 顾甚微见韩时宴面色发沉,好奇地问道,“怎么了,你有什么发现?” “你还记得《远山图》么?当初李东阳案里头,你那堂兄便是利用《远山图》捞回了一个假状元。” 顾甚微惊呼出声,“所以你的意思是,这幅画也是出自欧松之手?” 韩时宴点了点头,“今上喜欢欧松,可欧松在世之时却是并不得志。他做了很多年的县令,四处辗转……而这幅图则是欧松在苏州游山玩水之时所画,这副图名为《观鹰》。” “苏州繁华,欧松那段时日夜夜笙歌,意志消沉,当时他携八美上山,偶然瞧见了天边苍鹰怅然涕下,惊觉自己荒废时光,忘却了志向,顿时后悔不已这下画下了《观鹰》这张图。” “从《观鹰》之后,欧松的画作从此之后入大师境界。” “是以这张图格外的珍贵,可以说是欧松画作当中最为人追捧的一张。” 顾甚微看着那角落里的三个点儿,凭她同马红英习过武功都看不真切的黑点点,十分怀疑欧松当时是否真的瞧见了什么苍鹰。一个读书的小老儿怎么有这么好的眼神啊! 这叫她们这种靠耳聪目明,四肢发达来吃饭的人情何以堪? 顾甚微吐槽着,却是明白了韩时宴心中沉重之处,“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从前说过欧松的画作基本都被王御史收入了囊中。” 王御史担心官家玩物丧志,又担心底下之人为了溜须拍马而到处搜刮欧松画作上供,于是大手一挥直接将欧松画作买了下来锁入库房当中。 当初那张《远山图》的真迹,便是在王御史的库房当中。 那么《观鹰》呢? 顾甚微想着,拿起韩时宴的笔,在马红英画的草图之上写下了王御史三个字,她想了想,又写了官家二字。 韩时宴沉吟了片刻,从顾甚微手中拿起笔,添上了“韩家”。 顾甚微眼皮子一跳,“怎么,你打算娶自己为妻么?要开始大义灭亲了。” 韩时宴摇了摇头,“韩敬彦先前对我说,我应该进入父辈的世界了。虽然我知晓他的意思是觉得我们少年意气,做事不顾全大局,应该多一分老人的圆滑。” “但是我还是觉得有些古里古怪的,韩敬彦恰好在苏州,我伯父在朝中位高权重,乃是三公之一。如果王御史因为欧松的话要被当做是幕后嫌疑人的话,那我觉得韩家也应该被写上来。” 顾甚微没有多言,她绕开了这三个名字,开始结合现有的线索来分析起整个案情。 “现在我们可以确认的是,飞雀案当真是另有隐情。齐王盗走了国玺,但是指使李畅行刺官家的另有其人。” “虽然这么说起来有些马后炮,但是我们早应该想到的。齐王性情优柔寡断,他若是在三年前便能做出派人行刺官家的决断,就不会磨蹭这么久,直到被我们逼到墙角了方才起兵。” “那么这天下不能够有第二个同齐王一样难以下定决心之人。那么这个敢于行刺的人,为何之后并没有举事呢?” 顾甚微说着,话锋一转,“现在看来,税银案十有八九同样不是齐王所为。” “不然的话,他若是要寻江浔,早就去寻了,何必要等到马红英加入之后再派她去?没有人比齐王更清楚飞雀案当中还有另外一帮人下手了,他好不容易查到了江浔头上,结果幕后之人在马红英赶到之前,杀死了江浔。” “红英告诉我,江浔是录事参军。” 韩时宴接过了顾甚微的话头,解释道,“如果江浔是录事参军,那么他在税银案当中就会起到相当大的作用。录事参军掌州院庶务,纠诸曹稽违。” “换句话说,他审查案情,乃是曹官之长。且还同判官一道儿掌领户籍税账。”
第350章 默契搭档 “这录事参军一人做几份工,倒也不知道朝廷给发几份俸禄?” 顾甚微啧啧出声,大雍的官员简直比那猴头上的毛都多!那官员的名字又多数雷同,且说州官里头参军便有录事参军、司理参军、司法参军、司户参军等。 乍一耳听去,还当自己听到了招娣、盼娣、念娣、来娣……根本就搞不清。 她进皇城司不多时,只知这录事参军也办案子,却是不知道他还领户籍税账。 韩时宴摇了摇头,“俸禄不多,权责却是颇重。” “根据褚良辰的说法,那税银沉入河底之时便已经被人替换成了石头。那么只能说明在此之前,便已经被人掉了包。” 大船沉下河后,褚良辰作为当地有名的捞尸人,立马被安排下潜。 当时他便亲眼目睹那些箱笼的封条散开,从里头滚出大石头来。 “税银上船之前,按照常理而言是由当时的判官李京哲还有江浔一并验看封箱的。如果江浔有问题监守自盗,从一开始往箱笼里装的便是大石头,那便说得通了。” “而案子发生之后,去调查税银失踪的人又是谁?是当时的苏州知州孟百岁以及江浔。” 话虽然这样说,但是顾甚微十分的明白韩时宴的意思。 就像是案子交给皇城司,但实际办案的人不是张春庭,而是她一样。当时的苏州知州乃是坐镇指挥,真正在前头冲锋陷阵,寻人大佬并查其中是否有问题的人,十有八九还是江浔。 “左手查右手,当真是厉害得紧!当然最厉害的还是那幕后之人,竟是拿了一锭金子就将江浔打发了么?还是说那酬劳还包括那张《观鹰》图?” 顾甚微说着,一脸讥诮。 若不是褚良辰横空出世,之前这税银案可根本就没有被当成是案子,而是当做意外给处理了。 “几年过去了,江浔都没有升迁,可见他要的根本就不是升官,金子也不多那必然不是发财……那江浔总不能是菩萨在世,冒了抄家灭族的风险盗税银,他图什么?” “总不能图那幕后之人脸大吧?欧松的画是价值千金,可他之所以价值千金,乃是因为是官家的心头好。” 可是江浔宁愿将那画藏在暗室里头吃灰,也没有拿出来献给官家求升官发财。 这东西若不用来溜须拍马,那就是废纸一张。 韩时宴蹙了蹙眉头,对顾甚微的话深表认同。江浔他图什么呢? “不求升官不求财,那怕是只剩下人情了”,韩时宴说着语气有些沉重,“如今江浔死无对证,我们只有十日功夫,想要去苏州调查谈何容易,稍后我便会安排长观再下江南。” 顾甚微点了点头,“江浔死亡的时间点未免太过巧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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