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是神,我们便将他拉下神坛。” 顾甚微听着,避开了韩时宴那炙热的视线,她不着痕迹的挪动了位置,离韩时宴远了一分。她担心若是离得再近一些,韩时宴便会听到她变得激烈的心跳声。 那是姜太师,韩敬彦不敢动,王御史不想动,只有韩时宴同她并肩站在一起。 “十七娘!” 顾甚微正想要对韩时宴说话,却是听到前方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她循声看了过去,发现不知不觉的同韩时宴已经走到了御史台的大门口来,在那门前停着一辆青色的马车。 马车的窗纱被撩了起来,李铭方从那里探出头来,冲着她挥了挥手。 顾甚微一愣,视线不由得落在了那马车壁上挂着的木牌上,那上头赫然刻着一个姜字。 “阿姊!”顾甚微轻唤了一声,小跑着出了门。 她跑了几步,又转身看向了韩时宴,“我且先去。韩御史不如去查查那个叫做福雅的小宫女。” 韩时宴欲言又止,看着李铭方的目光深邃无比。 李铭方被他看得心惊肉跳,她抿着嘴笑了笑,却是什么也没有说。 顾甚微瞥了一眼那车架边站着的二人,驾车的车夫她不认得,倒是那婆子是她曾经见过的柳妈妈,当初她同李铭方相见的时候,这个婆子便是跟在她身边的。 顾甚微想着,就瞧见李铭方撩起了马车帘子,冲着她伸出手来。 几个月不见,李铭方看上去憔悴了许多,身上的衣衫瞧着都有些不合身了,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中还带着红血丝儿。 “我听说你出事了,可还好?” 顾甚微轻轻地颔首,冲着李铭方笑了笑,她抬起手来,对着李铭方举起了胳膊,“我好着呢,能够打得死牛!” 李铭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眶微红,她自嘲地笑了笑,“我也很好,前段时日生了一场病,不过四郎待我甚好,如今已经大好了,就是清减了些。” 顾甚微蹙了蹙眉头正要说话,就感觉身下车厢一动,马车已经行驶了起来。 “阿姊可寻太医瞧过了?你从前最是怕喝药,一点点都嫌苦。” “我还记得有一回你染了风寒,偷偷地将药倒在花盆子里,岂料人不爱喝药,花却是爱喝。那盆花生的格外的壮硕,枝繁叶茂……后来给你瞧病的郎中,都改做了花农。” 李铭方哑然,她鼻头一酸,她伸出手来擦了擦眼角。 “我记得,那是冬日最冷的时候,屋子里的花却是开了,不光开了,还开出了好些种颜色。” “那日数九寒天,我躺在被子里发着烧,你翻窗户来瞧我。穿着单衣不说,还光着脚丫子,头发上全都是雪,说什么要练踏雪无痕……那回你还给我带了前门的肉饼。” “我坐在窗边吃着肉饼,你就在院中舞剑,薅秃了一树的红梅!” 顾甚微点了点头,“后来姜四郎就翻墙来探病了,我以为是哪里来的小毛贼,一剑戳破了他的屁股……流出来的血比红梅还红,他给你带的糖炒栗子落了一地。” “然后唤我坐在窗边吃糖炒栗子,看你咳咳咳,姜四郎嗷嗷叫!” 那是她同姜四郎为数不多的见面,她同李铭方很要好,但是同姜四郎却是有些八字不合,每一回都鸡飞狗跳。 李铭方回想着从前,忍不住笑了出声,“他到现在身上都有个疤,三五不时的提起。” 李铭方说着,从身侧拿出了一个小小的木匣子,递给了顾甚微,“说我吃药怕苦,你不也是一样的么?” “你从前就爱吃甜食,那汤药如何入得了口?我也不知道你缺什么,上回要给你交子你也不要,便自己给你做了一匣子糖渍梅饼,你用药的时候伴着吃。” 顾甚微接过那盒梅饼,伸手抚摸了一下那盒子。 “没想到阿姊还保留着这个。这零食匣子我们一人有一个,可惜澄明院被推倒之后,我的匣子也不见了。” 除了剑同家人之外,顾甚微年少之时的鲜活记忆,十之八九都是同李铭方有关的。 顾家管得严格,李铭方每次偷偷来瞧她,便会给她带好些吃食,将这零食匣子装得满满当当的,让她塞到枕头底下。 顾甚微抬手掀开匣子,却是被李铭方按住了手。 “我公爹想要见你”,李铭方说着,有些尴尬地朝着马车前方看了过去。 顾甚微挑了挑眉,用另外一只手轻轻的拍了拍李铭方的手背,“正好我也想要见姜太师,不知拜帖往哪里投,恰好阿姊给我牵线了。” 她早就猜到了,李铭方一个内宅女子,怎么会大喇喇的在这个时候去御史台门前等她。 定是姜太师让她来的。
第383章 明牌对弈 顾甚微进门的时候,姜伯余正坐在桌边同自己对弈。 雅室的窗是一个规规矩矩的圆,窗外小桥流水还有一树繁花。 一只纯黑色的猫儿卧在青石上晒着肚皮,时不时地甩了一甩尾巴,浑身都是餍足。 矮桌案边摆放着一个铜香炉,瞧着乃是小山模样,在那山顶开了镂空的口,烟雾寥寥升起。 不知道隔了多远的地方,有人在抚琴。 饶是顾甚微不通音律也能听得那琴音之中的高洁之意来。 “来了,会下棋吗?不如陪小老儿下上一盘。” 顾甚微挑了挑眉,将腰间的长剑抽了出来,放在了矮桌案上,又将李铭方给她的木匣子搁在了剑旁。 她毫无形象的在那姜太师的对面盘坐下来,“跪坐拔剑太快,我还是盘坐着,省得不小心伤了人命。” 姜太师闻言,伸出手来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小友随意。” 顾甚微挑了挑眉,拿起棋盒里的白子,在那残局之上随意放了一枚。 “这里只有我同太师二人,太师就不怕我宁可错杀一千,不过放过一人?毕竟我本就是报仇来的。” 姜太师轻轻一笑,落下一枚黑子,“你是顾右年的女儿,怎么会滥杀无辜?” “比起杀死仇人,你更想要查明真相,然后再让他死得其所。” 顾甚微嘲讽地看着对面的姜伯余,手指在剑柄上轻轻的摩挲着,突然之间她猛地一把抽出了剑鞘中的剑,直接将那寒光闪闪的利器,架在了姜太师的脖颈上。 那凶剑吹毛可断,几乎是瞬间几缕胡须掉了下来。 姜伯余并没有动弹,可他的身后突然闪现出来了一个中年男子,那人看上去寻常无比,几乎扔进人堆里都找不出来,可是一双眼眸却让人觉得格外的熟悉。 虽然在屋子里看看起来不怎么明显,可眼前这人眸色似乎比寻常人的浅淡几分。 他的手中握着一把弯刀,朝着顾甚微的面门指来。 姜伯余蹙了蹙眉头,有些不悦地说道,“常音,退下。顾小友不会杀我的。” 那个叫做常音的人身形一闪,又消失在了屋中。 顾甚微啧啧一声,将那长剑收回了剑鞘中,又盘坐了下来落下了第二颗棋子。 “姜太师是否无辜,自己还不清楚么?” “不是不怕我,相信我么?怎么下盘棋也要寻护卫藏在一旁,这还不够,还拿李铭方来威胁我。啧啧,这等谋略就应该写成小册子,供文武百官每日诵读才是。” 姜太师手底下那么多人,光是儿子侄子都能站满坟地。 他却偏生叫李铭方来请她,说到底是知晓她在乎李铭方,拿了她来做筹码。 姜太师拿着黑子,认真的思索着,听到李铭方的名字,他抬起头来,看上去竟是一脸的和善。 “铭方知书达理,是我家四郎高攀了。他们二人琴瑟和鸣,不久便要做爹娘了,我们这些长辈瞧着很欣慰。” 李铭方有了身孕? 顾甚微微微蹙眉。先前她并没有对她说这件事。 姜太师说着,终于落下了这一枚黑子。 “我那儿子从小性子跳脱,时常受伤,铭方为了他还专门研习了医术。她在这一道上颇有天赋。顾小友若是身子不适,可叫她替你配上一丸药。” 顾甚微瞧着姜太师的神色一冷。 姜太师却是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他拿起桌面上茶壶,给顾甚微倒了一盏茶水。 “试试看,这是五谷茶。” “应该是二十年前了吧,那时候顾小友尚未出生。这般看来,我们这些老家伙是当真老了。” “那时候我在河东做知州,先逢大旱又遇地龙翻身,田中颗粒无收,可以说是饿殍遍野。易子而食,嚼土而亡者比比皆是,几乎是每隔几步都是一具尸体。” “我那时候也同顾小友一般意气风发,自己散尽家财不说还强压着乡绅赈灾,我州百姓无一人饿死。” “强龙不压地头蛇,我家五郎为乡绅所绑,被人烧死在了土地庙中。” “我离任之时,百姓前来送行,便送给了我这五谷茶……” 顾甚微垂眸朝着那茶盏看了过去,说是茶,其实就是炒熟了的五谷杂粮冲泡的水,还带着一股麦子的焦香。 姜太师说着,眼眶微微有些泛红,不过很快他便又笑吟吟了起来。 “少年人锐利是好事,老夫瞧见今日朝堂之上的顾小友,心中不由得怀念起了旧事。便又将这五谷茶拿出来喝,还是从前那个味道。” 顾甚微听着,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她喝水动作一点儿也不雅观,喝起来咕噜噜的,喝完还喟叹了一声。 “这茶确实不错!放了二十年还没有生虫长潮发霉,可真是厉害了!” “我听了姜太师的故事,姜太师不如也听听我的建议。” “我们阳间也应该效仿阴间,给每人做一个功德簿的。比如姜太师舍子救民,功德加十,后害死一人,功德减一,又杀一人,再减一……不杀够十人,那功德有多,便算是无罪。” “你看如何?” 姜太师脸上的笑意淡了去,他静静地看着顾甚微,提醒道,“该顾小友落子了。” 顾甚微挑了挑眉,随意地落了一颗白子,“太师,不知我拿回国玺,救驾有功算几分功德?能扣几人性命?” “这般说来,那五福寺里的和尚,可以白天念经攒功课,夜里做杀手杀人攒赏金!当真是功德无量。” 顾甚微说着,冲着姜太师笑了笑,露出了整齐白皙的牙齿,她拿起被围住的黑子,扔到了一盘的棋篓中。 “太师若是再不认真些,这盘棋我可是要赢了。” 姜太师这回却是没有落子,他目光灼灼地看向了顾甚微。 “所以,顾小友认为盗走税银,只是李畅行刺官家的人是我?” 顾甚微眨了眨眼睛,“你说呢?” 姜太师却是摇了摇头,“顾小友,看来你是听不进去老夫的良言了。” “老夫同你阿爹顾右年是旧识,从前断械案的时候,他向东宫求救,还是老夫在其中牵线搭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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