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说着,神情有些晦暗不明。 他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他的儿子赵诚年纪太小了,且从前因为他觉得长子会继承大统,于是对这个幼子格外宠溺,将那孩子养得太过娇气不说…… 还十分的懵懂,这样人在权力斗争当中,简直是要被人生吞活剥了去。 从前母族苏家是他的依靠,可他太小了,少不得让苏贵妃垂帘听政好些年,在那之后苏家还是他的依靠么? 官家想着,愈发的觉得头疼了起来。 “所以你在犹豫,是将自己的次子张春庭托举起来,成为钳制苏家的人;” “还是将他视为一个更大的威胁,直接铲除。” 官家心中一惊,看向韩时宴的眼神已经带上了怒意。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韩时宴!” 官家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身,“你莫要忘记了,我虽然是你舅父,但首先我是君,你是臣!” “我看在你阿娘的份上,已经忍你很久了,你莫要得寸进尺!这是你该管的事情么?” 韩时宴静静地看着官家。 看来他说对了。 魏长命对张春庭有多忠心,官家当时在场可是亲眼瞧见魏长命替张春庭挡刀。他答应让魏长命继承鲁国公的爵位,就如同让张春庭做鲁国公一般,让他的势力更强了几分。 可他同时又很忌惮张春庭,原因正如姜太师所言一般。 眼前这人正在权衡着,在他的眼中张春庭就是一个筹码,生死荣耀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他从来都没有将这个儿子真正的当做人看吧。 韩时宴想着,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官家可是拿了姜太师的进献?”韩时宴再次问道。
第428章 朕要杀了你 官家狠狠地跺了跺脚,他捂住了自己心口,快步地冲到了韩时宴面前,用手指指着他,气的不停颤抖起来。 “我瞧你那阿爹,比兔子都软,比狐狸都精,怎地偏生出你这么一头倔驴?” “你小时候明明不这样的,那时候你很乖……” 官家的乖巧二字卡在了嗓子眼里,韩时宴从小到大同乖并没有什么关系,那时候他同吴江还有马红英,简直就是皇宫里的搅屎棍,猫嫌狗憎。 宫妃们听到他们来了,那都顾不得御花园装得弱柳扶风,小荷塘吟诗作对…… 一个个的恨不得紧闭宫门,装死。 那时候他子嗣不昌,唯独一个皇长子不管是身子孱弱,性情更是懦弱柔软,样样都不出众。 太后当时存了私心,总觉得这三个孩子比牛犊子都精力旺盛,若是他们在宫中发癫,也能旺子嗣,日后多生出几个生龙活虎的孩子来。 可生龙活虎的孩子没有被“招弟盼弟念弟招来”,“发癫”倒是招来。 想到福顺公主,官家愈发恼怒起来。 “滚犊子!韩时宴!” 他说着,像是不够解气一般,又小跑到了自己的桌案后头,四处的寻了寻,抓了一捧折子,朝着韩时宴劈头盖脸的扔过去。 韩时宴并没有闪躲,还是那样的站在那里,目光清明的看着官家。 官家被这眼神看着,却像是感觉整个人被灼烧了一般。 他想,在这庙堂之上,大约没有几个人能够经得住韩时宴……还有从前关御史的注视。 官家愈发的恼羞成怒,他见韩时宴不躲,愈发的生气,三步并作两步到了韩时宴跟前,对着他便是一脚踹了过去。他这一脚用了十成十的力气,踹得韩时宴一个趔趄。 官家踹完之后,自己都有些错愕,他目光阴沉如水,整个人冷静了下来。 “官家已经回答了臣的问题。” 恼羞成怒又何尝不是回应呢?韩时宴想着,手紧了紧了。 他看着眼前的官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悲伤。 “我记忆里的舅父仁爱宽和,马红英同吴江记忆里的舅父,满腔热血盼着收复河山,是万千将士的可靠依仗,虽不敢说后人称道一声千古一帝有道明君,那也是能让百姓安居乐业、值得满朝文武效忠的君主。” 可事实又是如何呢? 韩时宴静静地看着官家,“官家不必担心,我并没有任何的证据,也深知这个案子只会到此为止。” “即便如此,身为御史,臣必须站在这里,问出这个问题。” “官家坐在这大雍朝最高的位置上俯视万民;你的臣民也同样仰视着你。” “王御史为何要花费重金收走欧松所有的画……官家你不记得了么?上行下效,君主为蛀虫,臣子岂能向善?你以为你只是取了一锭金,一幅画……” “千千万万大雍人效仿之,各取金一锭,足以掏空大雍根基。” 韩时宴说着,眼中的感情越发的浓烈,“舅父,如此你还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么?” 官家的手高高扬起,重重地一个耳光扇在了韩时宴的脸上,他的手颤了颤,脸上的肌肉抽动着,胸膛剧烈的起伏,整个人都快要气晕了过去。 韩时宴没有继续言语,他低下头去,冲着官家弯腰拱手。 他又何尝不知官家会暴怒,可他知晓这是他身为御史应该做的。 即便未必能够改变任何事情,可君主做了错事也不应该糊弄过去,他这时候不应该是侥幸的。 而应该是惶恐的看着头上悬着的利剑,知晓这天下也并非是他一人的天下,而是万民的天下。 君主的错,那也是错。 这朝堂之上,有足够多的人去捧着他粉饰太平,不差他韩时宴一个。 从前这条路是他的师父关御史在走的,如今到他了。 “韩时宴你这个狗东西!你你你……” 官家瞧着眼前油盐不进的家伙,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了从前的种种,这样的场景在御书房中不知道发生过多次回了,简直比他宠幸苏贵妃的次数都多。 他掰着手指头数下来,从第一次到如今这一回,他这位好外甥好御史从来都没有退让过。 一开始他气得打人,公主同驸马还会进宫来哭天抢地吧,外头的太监还会担心闹出人命,到现在大家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韩时宴这个人,不怕打也不怕骂。 他就像是一根定海神针杵在那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韩时宴你这般,总有一天朕要杀了你。” “嗯,多谢官家给臣青史留名的机会!便是到了黄泉路,关御史也会羡慕臣的。” 官家气了个倒仰,他颤抖着手指着韩时宴的鼻子,又跺了跺脚,“你你你……” 这厮同顾甚微还有吴江在一起久了,竟是脸皮比从前要厚上许多,不光不要命,他还不要脸了! 官家你你你了半日,颓唐地放下手去,他步履蹒跚的走回了自己的椅子,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 “滚。” 见他语气平静了许多,韩时宴拱了拱手,头也不回地朝着门外走了出去。 官家看着那打开然后又合上的大门,突然抓起了一旁的笔筒,猛地朝着大门砸去,他年迈了力气不大,笔筒离大门还差得甚是远,在半道儿便落在了地板上,发出了剧烈的声响。 瓷片飞得到处都是,撞在了墙上,撞在了柱子上。 还有一小块从地面飞弹了回来,穿过他的双脚之间,撞到了他身后的屏风上。 屏风后头,张春庭缓缓地走了出来。 官家回过头去,眼神阴郁地看向了身后的人,他已经不记得张春庭的母亲生得什么模样,但是他可以肯定美则美但是绝对没有到这种不似凡人的程度。 不然的话,他不可能将她扔到冷宫里,抛之脑后。 这样无论是从容貌还是本事,亦或者是身体等各个方面而言都是怪物的人,居然是他的儿子。 “官家为何不杀韩御史。” “因为朕是他的舅父。” 张春庭轻轻地笑了出声,他低垂着眉眼,掩饰住了眼神里的讥诮,“是么?” 有些谎言重复得多了,还以为自己说的是真的。
第429章 离开汴京遇故人 翌日是一个艳阳天,放眼看去天高地远,白云伴日。 清晨的风带着丝丝凉爽,吹动着满山遍野的青枝绿草。 顾甚微提起一小坛子樊楼的眉寿好酒,掀开了盖子,一股子酒香味儿扑鼻而来,她咕咕咕的喝了一大口,然后将剩下那酒统统倒在了地上,轻声唤道,“阿爹阿娘,请你们饮酒。” “大仇已报!是非曲直世人皆知,我阿爹阿娘清清白白。” “这世间江湖,女儿还想要闯荡一番,亲眼去见见阿爹阿娘曾经去过的高山湖海大漠孤烟,看看武林大会是否皆我等手下败将,那天下第一是否只能跪地求饶……” “阿爹从前吹过的牛,我想要去实现。” “是以我会好好活着,暂且便不去同你们一家人团聚了。你们泉下有知好好教导小弟习武,省得他日相见,抵不过我同兄长一招。” 顾甚微说着,扑通一声跪了下地,冲着面前的三座坟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随即她抓起手中之剑,站起身来,整个人周身一轻,从前压在她身上的千斤重担仿佛整个都已经散去。 “韩时宴,你一会儿能将你那挤满山头的猪头、团子、烤羊都抬走么?我担心我阿爹阿娘的坟地,要变成远近闻名的小饭堂!” 顾甚微瞧着那像是要白流水席一般的桶装贡品,满脸都是无语。 “不是我说,你们老韩家到底对桶有什么特殊的执着!” 金疮药那是一桶一桶的,人参鸡汤能供全家人喝上三日,祛风寒的药直接多得能泡澡……这会好了,今日他们是来上坟的,不是来给夜行的百鬼办席面的。 尤其是那连锅一起端来的团子,好家伙是想要她阿爹泡在锅里吃,一吃吃十年吗? 在场的人齐刷刷的朝着韩时宴看了过来,神色皆是有些一言难尽。 他们一大早就来了,光是烧韩时宴准备的那些金银纸锭还有折好的包袱纸都烧到瘫脚手软,个个都像是烟熏的腊肉。可怜十里不知道盯着那火警惕的看了多久了,就怕一不小心走了水,将坟给烧秃噜了。 “初次相见,我总归得在顾伯父伯母还有小弟面前略微表现一二。” “他们成了首富,顾亲事应该就不用羡慕王御史夫人了。” 顾甚微听得前句还嘴角抽抽,听到后一句瞬间眼睛都亮了! 她悟了啊! 她若是日日烧钱,让爹娘成为地府首富,等她下去了岂不是吃香的喝辣的,也能将家门口的石狮子镶上一对金牙齿! “好了,时辰不早了,你们早早上路去蜀中吧,莫要叽叽歪歪儿女情长。” 顾甚微正荡漾着,就听到身后的张春庭淡淡地开了口,他伸出来拍了拍顾甚微的脑袋,“日后直接唤兄长罢。你有兄长庇护,便是不烧纸,日后也能做首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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