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此事原委已经传到了老夫人耳朵里,她心知肚明:“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吗?大庭广众之下折腾个没完。妇人坏了规矩就送去内狱,你一个主君,打打杀杀的成何体统?!” 白师师还以为老夫人是来救自己的,一听到内狱这才慌了:“老太太,我可一直都听你的话啊,我不能去内狱,你不能把我送内狱啊。” 内狱是专门关押犯了事的妇人的,但凡被送进去,这辈子就再难出来。 每天天不亮就得起来舂米,喂猪,做苦工,一年四季住在破旧的泥瓦房里,吃泔水剩饭,饥寒交迫,就是真被冻死饿死也没人问上一句。 许多官眷妇人进去后没几天就疯了。 白师师跪行到老夫人面前,乞求:“老太太,我对你可是忠心不二啊,你不能卸磨杀驴啊。” “忠心?你与外男厮混,贪图程家家产也是对我忠心?” “我没有……” “你这贱出格的蠢货,还嘴硬?我教你先苦后甜,教你忍一步海阔天空,你可听过一句?如今落得这个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老太太是打算见死不救了?” “你觉得你还有救?” 见老太太翻脸不认人,白师师也顾不得许多:“好,反正我光脚不怕穿鞋的,你们要是逼我,我就把之前的事统统抖落出来!” “混账!你还敢威胁我,来人,把她嘴给我塞住。拖到柴房捆着,明天一早送交内狱。” 老太太在后院还是说一不二的,众人只有听话的份儿。 白师师被五花大绑如同杀猪一般拖了下去。 小厮还请示:“老夫人,宝心怎么发落。” 老夫人想也没想:“乱棍打死。” * 又过了几天,莺歌打探来的消息,说白小娘已经被扭送去了内狱。 尽管她万般挣扎,砸锅砸碗地闹,老夫人这回也没给她开这个恩。 小婵:“看来侯爷和老夫人都厌弃她了,这么多年,她也算得意够了。” 莺歌煮了壶梅子酒给主子解渴:“奴婢可听过,内狱里的掌事嬷嬷最是心狠手辣,犯了事的妇人就算再猖狂,到她们手里也都被治的乖乖听话。” 内狱与刑部的大牢相比,私刑用得更多,虽然不是那种棍棒之类的酷刑,但是一些折磨人的小把戏,什么滴水刑,穿针刑,各种磋磨人的细碎功夫,专门整治不听话的妇人,不给人逼死,也足以给人逼疯了。 海云舒捧着热腾腾的梅子酒,闻了闻香:“拿些银子去内狱里打点一下,叫里面的嬷嬷好好照顾照顾她。” 小婵十分乐意办这趟差事:“夫人你就放心吧,保管叫咱们白小娘在里面待的舒舒服服。” 莺歌将煮好的酒分装在酒瓮里,慢慢道:“听说,白小娘在内狱里撒泼打滚,满口的污言秽语,把程家上下都骂了个遍。” 小婵快意道:“这一大家子,水浅王八多,从前合起伙来坑害咱们,现在竟也狗咬狗起来。真是天道好轮回!” 海云舒问:“老太太那边怎么说?” “去那里面的妇人哪有不咒骂的?骂的越多,只会让人觉得她咎由自取。早上寿宁堂又叫人去扇了三十个嘴巴子,打得她口吐鲜血,口舌生疮,这半天是老实了。下午还发了烧,躺在炕上只说胡话……” “白师师这几年养尊处优,平时擦破个皮,都要赖着程子枫哭半天,哪里受过内狱这等苦,恐怕没个十天半月是起不来了。” 莺歌有自己的担忧:“奴婢是怕她狗急跳墙,口无遮拦,再坏了夫人的名声。” 海云舒幽幽道:“无妨,你去问问那里的掌事嬷嬷,什么时间方便,我好去见见白小娘。” “夫人是想……” “好歹她也在侯府伺候了这么多年,我身为主母娘子,怎么也得送她一程。” “夫人真是给她脸了。” 莺歌办事向来利索,很快便过来回话,说明天嬷嬷们要赶犯妇去庄子里洗夜壶,到时候留白小娘在屋里,可以去见上一面,也不会引人注意。 翌日,天色微青。阳光透过花窗,静静洒下一片柔和。 琮儿和珂儿刚午睡下,珂儿最近睡的踏实多了,不再跟之前一样,动不动就惊厥哭醒。 他从小在白小娘那里受了不少苦,自打出生没享过一天的福。 整日活在白师师的淫威之下,搞得身边有任何风吹草动都战战兢兢。 海云舒抚摸他稚嫩的脸颊。模样还是上一世的模样,只是小小的身体,承受了太多折磨。 稚子无辜。 身为人母,海云舒做不到对一个婴孩下手,做不到把上一世的仇恨带到这个弱小的身体上。 不然,她跟白师师那贱人又有何区别? 白师师欠的债,就让她自己来还。 “珂儿,你小娘作恶多端,母亲今日所为,即是成全我,也是保全你。” 怎料,睡梦中的珂儿竟想听懂了似的,翻了个身,迷糊中拉着海云舒的手,放在胸口暖着。 小小的心脏坚强有力的跳动。 仿佛在回答——母亲,珂儿相信你。 海云舒用羊绒毯给孩子们盖好:“叫厨司做些平日白小娘爱吃的点心,我一会儿给她带去。” 小婵撇撇嘴:“夫人还好心给她送吃的,换做奴婢,恨不得将她三刀六个洞,也难出胸中的这口恶气。” 第134章 你想杀我? 莺歌也说:“夫人,侯爷亲自写了押解书,把那贱人送进了内狱。这可是淫乱通奸的罪,连公堂都不让她上了,是不是又被她勾走了魂儿,想饶她一命?” “他哪有这脑子?多半是老太太出的主意。” 犯妇被押送到内狱后,自然就有官府接管,外面的一干人等,是不能插手刑罚的。 白小娘所犯之事是通奸,涉及私隐,有些特殊。只要主家不点头,一般不会被问死罪,大多是扔进内狱受苦受折磨,凄凉一辈子。 程子枫对白师师的感情,已经所剩无几。 多半还是老太太从中劝和。 怕白小娘狗急跳墙,把他们一起干得缺德事都抖出来,这才给留了条活路。 莺歌说是:“奴婢听寿宁堂那边说,念在白小娘给程家生育男丁的份儿,想给孩子留份体面,这才没把她送上公堂。” 不然,她私通外男,偷窃家产,就是死一百回也够了。 海云舒心里有数:“白小娘是秋后的蚂蚱,岸上的鱼,蹦跶不了太久了。看在珂儿的份儿上,我去送送她,叫她死也死个明白。” 内狱设在城南外的一处偏僻的庄子。 它原本是前朝亲王的府邸,后来我朝高祖自荒芜之地起兵杀入京城,那位王爷眼见兵败如山倒,就杀了全家老小殉国,这庄子也就荒废了下来。 再往后就被官府腾出了地方,当做内狱,用来关押犯事的官眷。 据说,这里死得人不计其数,因此阴气极重,尤其是到了下雨天,呼啸的风卷着残叶,四处透着隐隐的哭声,让人不寒而栗。 所以,老百姓也叫这里为鬼庄。 说来也怪,原本晴朗的天空,在海云舒上山时,渐渐被乌云遮盖,天边滚来的一声闷雷,让鬼庄里更显阴森。 白师师被关在西苑的一间破柴房。 海云舒让莺歌在外面守着,独自端了食盒进去。 推开门,迎面充斥着腐臭的味道。 白师师已经被打断了双腿,吃喝拉撒都在这张破榻子上,也没人照料,伤口化脓烂到骨头里,苍蝇蚊虫乱飞,脏乱不堪,再疼也只能忍着。 “谁?” 她很警惕,像是被吓怕了。 听说,程子枫叫人天天来掌她的嘴。 本来姣好的皮肤,也被扇的满脸伤痕,容貌变得狰狞扭曲。蓬头垢面,像是流落街头的疯婆子,一下子老了十岁。 等看清来的人是海云舒,白师师粗哑着声音:“是你?!你胆子不小啊,还敢一个人来这种地方。” 海云舒把食盒放在她面前:“这算什么?之前何氏在刑部大狱,我也见过。” 白师师冷哼:“你把大房嫂子逼死了,三房四房也是流放的流放,发疯的发疯,你得意的很啊,现在终于轮到我头上了?对吗?” 海云舒微笑:“对。” “海云舒,你干这些缺德事,良心不会痛吗?” “痛?我为什么要痛?” 比起白师师带给她的痛,简直小巫见大巫。 前世,海云舒被他们害得缠绵病榻,生不如死。儿子受尽凌辱迫害,母家几十人问斩于菜市口,她拖着断腿病体,在乱葬岗里活活冻死。 可白师师呢? 她还在在这儿好好的活着,吃着饭,骂着街,做着当世子亲娘的美梦。 海云舒:“比起你,我做的这些实在不算什么。” 白师师还嘴硬:“你等着吧,我很快就会出去的!枫郎最听我的话,他最舍不得我受一点苦了,我在他枕边的一句话,胜过你磨十遍嘴皮子。” “是吗?那你在这儿求了三天,骂了三天,程家来人了吗?” “枫郎会来的!他对我的感情比你深!走着瞧吧。” “你是蠢到什么地步,才会想着要去挣一个禽兽的心?你不觉得恶心吗?” “你……你根本没爱过他?” 白师师不敢相信,这是海云舒说的话。 从前她这个东昌侯夫人,为了程家什么都肯做,自从遇到江成璟,整个人都变了。 刻薄寡恩,睚眦必报。 白师师:“你这个两面三刀的小人,有你哭的时候!” 海云舒:“成王败寇。今日,终究是我为人上人,你为阶下囚。要哭也是你先哭。” 她骂:“卑鄙!无耻!” 海云舒把食盒盖子打开:“得了,别骂了,省点儿力气,我还有话要同你说呢。喏,这是你爱吃的桂花酥,我专门让厨司做的。” 白师师眼底不由地一亮,多少天了,连个白米饭都没见到过,整日的泔水野菜,连猪吃的都比这强。 面前放着这等美食,她自然垂涎三尺,可她不信海云舒会这么好心。 于是提防道:“你想毒死我?” 海云舒笑笑:“我现在想弄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都容易,下毒?犯不上。” 说着,她手指捻起一块糕饼,放在嘴里,嚼了嚼。 “怎么样?” 白师师见没毒,不由分说地抓起桂花酥,左一手右一手地就往嘴里塞,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体面,像饿死鬼投胎一般,生生往肚子里咽。 看来,她真是饿的不轻。 海云舒又给她递了两块:“吃吧,吃饱了也好上路。” 白师师怔住了,嘴里的饼渣也细细碎碎的掉下来。 “你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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