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尔文左手牵着黛莉,右手拿着一盏烛台,也在原地停下了脚步:“我在路上碰见了黛莉,听说您病了,她想来找您。” 柏莎听他这么说,不大自在地拢了拢身上的衣服,下意识解释道:“我之前有些头晕,现在已经好了。” 泽尔文打量了一眼母亲身上的衣服,她像是刚见完什么人,因此并没有换上睡袍,依旧是整齐的礼服,如同随时都能出发去参加舞会似的。不过,他并没有对此发表任何看法,只是松开了牵着黛莉的手对她说道:“去吧。” 小黛莉迟疑地抬头看了眼哥哥,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将自己送到母亲身边,却要自己独自走过这段黑漆漆的过道。不过泽尔文垂着眼一动不动,看起来打定主意就将她送到这儿了,而他们的母亲也同样抬着头,看起来并没有要过来接她的意思。 于是女孩只好不甘心地松开了他的手指,独自朝过道的另一头走去。 当她走到过道中央,无意间抬头看见站在楼梯下的温芙时突然怔住了。温芙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边,低头对着女孩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黛莉果然乖乖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抿着嘴唇冲她微微笑了起来。 “黛莉?”柏莎注意到了女儿的异常,像是要走上前查看。 但黛莉在听见她的呼喊后,立即加快脚步,“哒哒”地跑到了她的身边,牵住了她的手。 她看起来急着要离开这里,柏莎认为她是因为在黑暗中受到了惊吓,于是弯腰将她抱了起来,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离开前她终于想起还站在过道另一头的泽尔文,于是她转身对他缓声说道:“好了,你也赶快回到舞会上去吧,你的父亲一定正在找你。” 泽尔文想说些什么,但是没等他说话,柏莎已经放下黛莉牵着她朝楼上走去。小黛莉回过头,冲他挥了挥手。泽尔文勉力向她露出一个微笑,也与她挥手告别。 等楼梯下重新安静下来,泽尔文忽然间开口冷冷道:“你打算在那儿躲到什么时候?” 过了好一会儿,温芙才从楼梯下走了出来。泽尔文看见她后目光中流露出一闪而过的诧异:“怎么是你?” “你以为是谁?”温芙说。 泽尔文没做声,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你在这儿干什么?” 这是餐厅那晚之后,温芙第一次见到他,他们之间彼此默契的谁都没有主动提起那张画。她还没想好要编个什么谎话来骗过他,泽尔文却看了眼另一头的方向,立即就猜到她今晚出现在这儿的原因:“你去了药剂室?” 温芙下意识想要否认,但泽尔文已经快步朝她走了过来:“我看你是疯了,你知道这儿是哪儿吗?一个科里亚蒂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你的尸体扔进翡翠河里……” 温芙因为他的靠近,不得不坐在了身后的矮桌上,那使她只能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目光。泽尔文的五官锐利,眉眼细长,这叫他冷脸时看起来神情格外凌厉,但同时,他有张英俊的脸,这叫他便是发怒时神情也不叫人讨厌。 “你害怕我有一天会被人扔进翡翠河里吗?”温芙问。 泽尔文的心跳漏了一拍,正当他以为她又要说些叫人心烦意乱的鬼话扰乱他的思绪时,她却话锋一转,又问:“还是说……你害怕我发现真相?” 泽尔文一愣,他退后一步,女孩乌黑的眼珠像是一颗冰冷的玻璃珠子,在她雪白的面颊上清凌凌地看着某个人时,仿佛能够看见对方的灵魂。 “你的真相是指什么?”泽尔文忽然间讥诮地扯了下唇角,他低头看着她问,“就算她的死不是一个意外,你难道打算在这座花园里找到那个所谓的凶手,然后用刀刺穿他的心脏吗?” 温芙平静地说:“我没有那么自不量力,你是一只猫的时候,最多只能划破一个人的脸,但如果你变成了一头狮子,你就可以咬断对方的脖子。” “可你并没有变成狮子,你还是一只猫。”泽尔文冷冷地提醒她。 “我是不是猫不重要,”温芙定定地看着他说,“只要你还是那头狮子。” 过道上静了一会儿,外面的风声似乎小了许多。 “你到底想说什么?”泽尔文不耐烦地问。 “我们可以合作。”温芙仰头看着他说。 泽尔文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我为什么要选择和你合作?” 温芙说:“因为你如果不关心,你就不会去调查那块怀表。” 泽尔文注视着她的眼睛,他想把刚才那个问题换一下:那么你为什么要选择我? 可是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一个君主不应该追问他的臣民为什么选择他,他出生即被选择,毫无疑义。 于是他长久地注视着她,许久之后向她高傲地伸出自己的手。温芙过了片刻才明白他的意思——他在示意允许她向自己表示忠诚。 这叫她忍俊不禁。 泽尔文低头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自然没有错过她唇角的弧度,就在他抿唇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却忽然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少女的手指柔软纤弱,泽尔文心中有些异样,正当他以为她即将低头将代表忠诚的吻落在他的手背上时,她的手指却忽然滑过他的掌心。 少年悚然一惊,他下意识想要收回手,却又叫她反手牢牢握住,他这才意识到那双柔软纤弱的手比他想像中要有力的多。 温芙仰头看着他,用不高不低的声音,如同宣誓那样对他说道:“从现在开始,我们共享秘密,分享野心,我承诺在你背弃我之前,我永不背弃你。”
第23章 温芙在药剂室的药品调取记录中,查到近几个月里的确有人调取过弗敏尼,那个人就是金斯医生,同时他也是公爵从维尔请来为老公爵夫人看病的主治医师。温芙希望泽尔文能帮她查一下老公爵夫人的病历单,看看她近几个月里,是否真的用过弗敏尼。 “听起来这场合作只是给了你一个光明正大使唤我的权力。”泽尔文说,“我能得到点儿什么呢?” “我难道不是已经帮过你一次了吗?”温芙想也不想地说道,不过她说完后就意识到了什么,不太自然地转开了目光。泽尔文察觉到她的心虚,立即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餐厅里的那幅画。 她居然还敢提起那幅画,这叫他不由地冷笑着追问道:“你帮了我什么?” “你的朋友告诉我,塔西亚小姐是公爵为你挑选的未婚妻。”温芙同情地看着他,“可惜她似乎更欣赏你的弟弟……” 泽尔文气极反笑道:“所以你打算帮帮我?” “并不是毫无效果,不是吗?”温芙用一种宽慰地口吻对他说,“而且我觉得你的朋友说的不对,在你和乔希里之间,我认为她会选择你。自从我画完那幅画后,她对我的态度明显友善了许多。” 泽尔文简直不知道要更生她还是尤里卡的气,温芙看着他烛光中阴晴不定的神情,似乎仍对那幅画耿耿于怀,于是她故作轻松地翘起唇角,对他说道:“那只是一个游戏,难道那幅画对你有什么意义吗?” “没有。”泽尔文冷着脸生硬地否认道。 “既然如此,就忘掉这件事吧。”温芙笑了笑,她从矮桌旁站起来,拿起桌上的烛台,用一种这件事情到此为止的语气对他说道。 她朝着黑漆漆的走廊尽头走去,还没向前走出几步,泽尔文忽然在她身后问道:“所以你真的不知道我那天说的人是谁吗?” 他的声音这会儿听起来十分冷静,温芙脚步一顿,没等她想好答案,身后已经传来脚步声,泽尔文走到她的身旁,低头瞥了一眼她的神情之后,扯起唇角露出一丝冷笑:“胆小鬼。” 温芙一怔,不等她皱眉反驳,身旁的人弯下腰,忽的吹灭了她手里的蜡烛。 长长的过道上唯一的光源消失了,温芙愣愣地捧着烛台站在原地,过了几秒之后才逐渐适应了眼前漆黑的环境。等她再侧过头时,身旁的人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不远处一扇被推开后轻轻摇晃的大门。 洛拉的画像在差不多一个月后完工了。 温芙最后选择完成一幅小尺寸的全身像,画板上是一间明亮的房间,画家坐在画架前,穿着她最喜欢的那件白衬衣,身前系着作画时穿的围裙,上面沾满了乱七八糟的油彩。她的长发被高高盘起,只露出小半张侧脸,手里拿着画笔,正全神贯注地创作她的画。 那是温芙最常见到的画面,也一定是扎克罗最常见到她的画面。人的体态身形很少发生改变,而侧脸的角度也规避了时光所留下的痕迹。当公爵走进房间,第一眼看见那幅画后,仿佛跨越过十几年的光阴,重新回到了第一次在宫里看见洛拉的那个午后。 “我很遗憾,不能让其他人看见这幅画。”许久之后,扎克罗温柔地轻声对她说道,“但我相信,即使没有这幅画,人们也会很快意识到杜德拥有了一位怎样了不起的画家。” 面对他人,扎克罗从来不吝赞美,尽管温芙知道,自己还并不足以配得上这样的称赞。 “您愿意和我说说您和她之间发生的事情吗?”在温柔的像是能够唤起人们无限柔情的夏日午后,温芙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发问。 “我和她之间发生的事情……”扎克罗注视着那幅画,像是还没有从过去的回忆中回过神来,多了许久,他才展露出一个略带苦涩的微笑,“那不是一个好的故事,而且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结束了。” 正如扎克罗所说,那并不是一个好故事,俗套并且遗憾落场。 关于洛拉,她出生在希里维亚,没有人知道她的父母是谁,当她决心靠着画画养活自己,独自离开家乡之后,她和她的家族就断绝了关系。 这是一个对女性并不宽容的时代,对一个单身女画家尤甚。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找不到愿意请她工作的资助人,当她走投无路之际,她遇见了扎克罗·艾尔吉诺。 那时候老公爵还没有去世,他们为他安排了一桩门当户对的婚事,却不被扎克罗所接受。年轻的殿下搬出了花园,住进了鸢尾公馆,整日和他的朋友们待在一起。他结交城里所有的艺术家,和他们谈论诗歌和音乐,他跟着雕塑家们去采石场挑选大理石,花一下午时间当画家的模特…… 作为贵族,他毫无门第之见,热衷于结交各类人,这使得人人都喜欢他。因此,当他发现洛拉在绘画上的才华时,也并不因为她是个女人而轻视她,反而发自内心地赞美她的画作。洛拉起初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他们很快就陷入了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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