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华坐下后,一看就乐了,这小病猫不知道想什么,双手捧着,直愣愣的盯着粥碗。 “喏,勺子。”鹤华直接将勺子插到了他的碗中。 “诶、诶…多谢鹤统领。”沈槐安下意识的捏住勺子,只觉得这个勺柄烫得人哪哪不得劲。 他垂着眉眼,瞥见鹤华用勺子搅拌着热粥,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也被搅得一团乱糊。 这人生得可真好看,初见时一袭红金曳撒竟是比正午的太阳还扎眼。 不过这人…跟传闻说的一样怪。 世人都极其厌恶太监,因着他们异于常人的嗓音、样貌,在常人眼里,他们就是最低贱的玩意儿,谄媚惑主,猪狗不如。凑近了都令人作呕,好似无论如何努力,也扒不开这层恶心人的皮。 习惯了旁人纵使克制也掩饰不住的蔑视和鄙夷。 可这鹤三娘,面上竟然没有一丝异样。 她好像真的不在意。 还总是来盯着他瞧…瞧什么呢,他还能两个鼻子,四张嘴不成? 两个人默默的舀着粥喝着,不多时鹤华那碗就见了底,她吃得快,吃什么都三两并一口的塞,好似有什么急事一样,风风火火的就吃完了。 “我吃完了。”鹤华掏出帕子擦了擦嘴,伸出食指往两人间滑了两个来回说道:“算我头上。” 沈槐安瞧着她的动作,闻言点了点头。 她说罢起身作势就要洗碗,沈槐安连忙咽下刚入口的那勺粥,连忙说道:“奴才来刷碗就是了,哪能劳烦您啊!”,说着起身就要帮忙。 鹤华一侧身,一手将碗放在灶台上,一手将人压回去,道:“得,那你慢慢吃。” 说着拍了拍手,拉开门就要离去。 门一拉开,月光轻轻柔柔伏在她身上,鹤华转身关门的瞬间,看见沈槐安还捧着碗瞧着她,弯着眼眸朝他一笑便要离去。 肩上被她刚按住的地方火燎似的烫热着。连着胃都有些痉挛着,像是要呕出来什么。 沈槐安看门扉一点点合上,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劲儿推着他快走两步重新拉开了门,急切地问道:“您明日可还来?” 等看见鹤华惊讶的挑眉,方才如梦初醒般缓过劲来,意识到刚刚自己嗓子都有些尖利,无意识地扣着碗底,嘴唇张合半晌,咳嗽一声,压低声音自顾自的找补了一句:“明天……午膳,那个有鸡蛋羹……胡掌司说的,味道、味道挺好的……” 鹤华看见面前的小太监,突然急急地冲过来,到跟前又支支吾吾的越说越小声。瞥见他乌发中的红耳尖,鹤华轻笑道:“我可能来的晚,所以……” “我给你留!”面前少年急促的语调打断了鹤华的话,二人相对无言一瞬,少年又立马垂头,结结巴巴道:“就……有时候有些宫人,他们……来不及过来的时候就会、就会让人帮忙留点。很、很正常的。” 说着又忍不住偷摸掀起羽睫,瞧着鹤华的神色。 鹤华轻笑一声,道:“好,我明日来。” 那股烫劲儿裹着粥,顺着脾胃落回了肚子里。 ……… 往常值夜的宫人等人来接替后就可以走了,回庑房休息一上午再去上值。 昨夜沈槐安回来后,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要不是胃里有暖乎乎的粥,真以为是黄粱一梦,自己中了邪。 横竖都睡不着,不如起来帮帮忙。 张全今早的活计就是将一些配菜,洗干净切好备着,见着沈槐安一脸困倦还来帮忙,说道:“我今儿上午就切些菜,不忙,你回去睡会子的。”说罢就推着他出门。 沈槐安连忙说道:“不睡了不睡了,睡不踏实的。” “怎么了你?”张全疑惑地上下打量着沈槐安,心中想着莫不是昨夜发生了点什么,也不能啊,就是煨粥的活计。 “没事的。”沈槐安侧身就从张全身边挤过,拿起菜刀问道:“是要切丝吗?” “啊……对、对。”张全看着沈槐安利落地切完了一根竹笋。看着不像有事的样子,便去另一边抱了一盆清水和一把韭菜过来,随口叮嘱道:“遇事儿你可别瞒我。” 沈槐安将手里的竹笋切成薄丝,放在一旁的白玉碟子里备用,头也不抬的说:“昨儿夜里,鹤三娘来了。” 张全一惊,复而又急急追问道:“她来是?” “吃饭啊,还能干嘛。”沈槐安侧目扫他一眼,接着道:“我跟她说了会子话,她分了我半碗粥。” “你接了?” 沈槐安轻嗯了一声,又接道:“我还让她今儿中午来……她应了。” “啧。”张全一咂舌,问道:“你这……啧。” “不是、不能吧……?”张全洗着韭菜喃喃自语似的,待叶子洗净,边甩着手上的水边贼眉鼠眼地凑到沈槐安耳边,低声道:“你不会、瞧上她了吧?” 菜刀和案板猛地发出“咚”地一声闷响,片刻后沈槐安深吸口气说道:“不是。” “那是为着……?” “她存了银子在我这儿。”沈槐安将菜刀用布抹了两下,说道:“说我要是想吃点什么,从她存的份例里扣。她不来,我敢用?” “啊?”张全立了片刻,茫然道:“就为这?” 沈槐安乐了,轻笑一声,接过张全手里的韭菜,三两下切成指节长短,叹着气说道:“不吃白不吃嘛。” “你要是这么说,也是这个理儿。”张全点点头,赞同道:“你是该多吃些,太瘦了点。” 顿了顿又道:“你说她不会有点什么别的心思之类的……” 张全话音未落,就看到沈槐安停下了动作,一脸无语的表情看着他,两人对视一瞬,张全一愣,又齐笑出了声。 “人姑娘图什么?图你这一碟子生韭菜段?哈哈哈哈。”
第4章 蛋羹 尚膳监的规矩是宫人得收拾干净了才能吃饭,为了早点吃饭这会正是宫人们忙的时候。 鹤华领了沈槐安为她留下的一份饭菜和一小碗鸡蛋羹,打眼一看桌子都是被用过还没收拾的,上面撒着些菜汤油渍的,有些嫌弃。 拿着食盒正找地儿吃饭,想着实在不行,回姐姐宫里吃或者去看看自己的小院子。 说起来,侍卫统领分得那小院子已经收拾出来了,自己还没去瞧呢。 想着事,也没注意跟着路就拐到后厨来了。回过神来,正想着找个宫人领着出去,就看见沈槐安高挽着袖子,在树底下找了个空地洗刷着碗筷。 杂役太监的宫服是最粗糙的麻布灰蓝,沈槐安此刻露着小臂,线条流畅,在阳光下洁白的晃人眼。连带着那截灰蓝布料都像托着玉件儿的上好木料。 沈槐安低头正擦洗着碟子上的油渍,一片阴影霎时拢了过来,他蹙眉抬头就正对上鹤华笑嘻嘻的面庞。 鹤三娘是个守信的,他想,说来还真就来了。 微愣一瞬,沈槐安“刷”地站起来道:“鹤……鹤统领。” 鹤华笑着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坐呀,不用太客气。” 说着又将食盒提起,微微晃了晃说道:“我在找地方吃饭呢,你知道哪里人少些吗?” 因着鹤华来的有些晚,这会后厨空闲着倒是没多少人来往,偶尔有个宫人也是手里有活计的,步履匆匆的快步来去。 沈槐安轻咬了下内唇,缓缓低声开口道:“这里。” “什么?”鹤华没听清,侧耳往沈槐安的方向凑近。 太近了。 面前的耳朵白里透着丝丝红线,像上好的血玉,耳轮分明,不似别的女子一般戴着招摇的耳坠,而是戴着一个银制的耳环,坠着一个锋利的倒三角。 “咳!”沈槐安闷咳一声,指着东南的一个小房间,结结巴巴地说道:“那边……有个、有个小厨房!里面有桌椅能用。” 鹤华应了一声,提着食盒朝东南角的房间走去。 眼见着背影也瞧不着了,沈槐安长呼一口气,用手背揉了揉脸,重新坐下干活。 大抵是开春回暖了吧,脸热的不行。 没多久,一个宫女急步走来,左右环视着像是在找什么人。 “诶,瞧着鹤统领了没?就是一个穿侍卫服,腰间别把大刀的女子。”宫女朝沈槐安微抬下巴,皱着眉大声询问道。 沈槐安站起来,刚张口。 “嗯?找我?”鹤华听见动静,从房间里探出半个身子,抢在沈槐安答话前说道。 “哎哟,三小姐!可算找到了您了,快快快,娘娘寻您呢。” 春兰大步地跨过去。 鹤华忙塞了两口,回道:“没吃完呢。” 春兰伸手将鹤华面前的碗拿走放回食盒,说道:“娘娘急寻您呢!三小姐没吃完,咱们宫里还有别的小点心,快走吧!” “成成成。”鹤华咽下口中的食物,随着春兰三步并作两步地走。 路过立着的沈槐安的时候,扭头说道:“帮我收拾下啊。” 见人点头应下,回头向身旁宫女问道:“什么事啊?这么急。” “好事!您去了就知道了” “好事?姑姑什么好事啊,你就告诉我嘛……” 两人交谈的声音逐渐听不真切了,沈槐安甩了甩手上的水,走进那屋子,想着其实鹤华吃饭的仪态很好,桌面干干净净的,说是收拾也不过是将食盒还回去。 就是剩了半碗蛋羹。 可惜了。 沈槐安想着,拿起来边吃着边往外走去,刚跨出门,就听见鹤华的声音,还没得及反应。 两人就撞了一个照面,二人就是一愣。 沈槐安见她的眼睛看向他嘴边正舀着蛋羹的勺子,又看向他,瞬间面色涨的通红。他紧紧地捏着勺子,死死地咬住了嘴唇,叫齿边都泛出一圈白来。 “嗯……” “我……”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上了。 鹤华低低笑出声来,又忙咳一声将笑意压下去,说道:“我领了一个蛤蜊油,说是这个治冻疮的。” “给你。”说罢鹤华又弯弯眉眼,说道:“下次有什么好吃的留两碟,你陪我吃点吧。” 说完了把东西往人怀里一塞,转身脚尖轻点就越过了院墙。 沈槐安缓缓地将那勺蛋羹喂到嘴里,嚼了嚼只觉得今日掌勺师傅肯定是做坏了,发腻,噎得慌。 将碗往桌上一放,原地蹲下,掏出那盒蛤蜊油,瞧了瞧,没开封是今年新做的。 蛤蜊油可是好东西,他们冬天干活冻手冻脚的,皮肤吹皴早就是司空见惯的事,手脸吹皴了、冻裂了,没别的办法,抹上点蛤蜊油,就能止疼止痒,可惜数量有限,各宫宫人都紧着用。 各宫的大宫女、掌事,一旬也只有三盒,他们这样的下等人寻常是用不上的,就是皲得厉害了,狠狠心想买,也得好一通求爷爷告奶奶,才能排着队等着有人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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