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华笑笑,应声道:“知道啦、知道啦。” 周齐忙不迭地附和道:“陈姨您放心,我一定会看好鹤姑娘的。” 鹤华眨巴眨巴眼睛,嗤笑一声回道:“我就去看好你的。” 陈蕊闻言笑着在鹤华背上轻拍一下,对着周齐忍笑道:“别和她一般见识,没规矩惯了。” 周齐好脾气的摇摇头,说道:“无事,鹤姑娘说的也是事实,鹤姑娘受累了。” 他是真没觉得有什么,或许是医者眼里无男女,又或许是见多了人情世故,他很坦然的接受鹤华保护,并没有觉得一个女子一定要如何如何。 相反,他挺欣赏鹤华的洒脱,不拘一格的作风。 他们在城门处碰上了几个同样来义诊的大夫在排队登记,出城的手续并不麻烦,但是进城就严苛多了,为了避免这些大夫被误关在城外,所以出去的时候要挨个认认脸,留下信息,以便核查。 “在下周齐,为济世堂出城义诊的大夫,家在城北知春里,有劳了。” “鹤华,醉仙楼,住梅花小街那边。” 守城的护卫仔细地在册子上登记好,又记下了两人的脸,略微一点头说道:“好了二位,还是日落前关城门,千万记得别误了时辰,不然就得在外被锁一宿了。” 周齐行了个礼,回道:“多谢小哥提醒,在下晓得了。” 说着两人出了城门。 先前逃难的百姓大多靠着城墙而坐,把城门处堵的水泄不通,后来太守调了人勉强维持秩序,把他们都赶到城外两三里处安置。本来太守嫌两三里也太近了,想迁至十里外,这些难民死活不愿意,他也只好作罢。 “鹤姑娘。”周齐从药箱底的小抽屉里,拿出两块白巾,分开后递给鹤华一块说道:“按照你说的,在下已经用白酒浸泡过,晾干了……这法子真有效么?” 他倒是知道有纱巾蒙面的说法,特别是对于疫病有防止感染的功效。 鹤华接过,从怀里掏出一块先系在脸上,再将这块叠加上去,说道:“应该有用吧,之前碰见一个巫医这么做来着。” 周齐了然地点点头,巫医那边常年瘴气四溢,他们这么做一定有他们的道理,回头跟父亲也说说,记下来让后人也学着点。 鹤华隔着白巾揉揉鼻尖,实在是不舒服,都快不透气了,但是上次来看见有人腹泻呕吐不止,周齐远远地观望了半晌,觉得有疫病的可能,这次才这副打扮……好歹是隔了四五天来一次,要是天天来她也受不了。 没多久他们就到了临时搭建的棚子,棚子里已经有了好几个大夫正在看诊。 “小周来了。”一个坐着的老者写完方子递给药童,起身朝他们二人招呼道:“成,你来了,老朽收拾收拾回家了。” 扬州城大夫不少,所以大家商议后觉得轮值就可以了。 周齐应了一声,将药箱放在桌上,从中拿出一方丝巾,担忧地问道:“李大夫,上次见有人腹泻呕吐不止……怎么样了?” 老者摇摇头,叹口气:“死了,不过不是疫病,他们那片就死了他一个,应该是吃坏东西了。”顿了顿不放心地交代道:“不过……老朽觉得还是多注意些为好,今日好几个湿疹、破脓,瞧着……不能大意啊。” 他们这几日坐诊的或多或少都见过几个状似疫病的,不过没敢声张,这种情况为了稳定人心也会瞒下去,偷偷上报后,寻个借口将类似病症的搬到一个棚子里住,一来是为了隔离,二来也是为了更好的观察。 但不是没有方子防治,只是现在朝廷的赈灾银还没到,药材也不太够,每人一碗不现实。 “大夫!大夫!救救我的孩子吧!” 李大夫刚走出棚子不远,就见一妇人抱着一个小孩朝他冲了过去,“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膝行了几步。 妇人抱着孩子,悲切地哭嚎道:“您前几日开的药,我们一直有好好吃,可是……可是不见效啊!大夫!大夫您再看看吧。” 说着便伸手想去拖拽李大夫的裤腿。 李大夫猛地往后疾退两步,无奈地说道:“老朽看过了,这就是风热咳嗽,再看也是啊。” “不是!不是的……”妇人连连摆首,凄声道:“前几日我儿还有精神头跟我说话,这几日连眼皮都睁不开了啊!您再给看看吧!” 李大夫见她哭的涕泗横流,有些不忍,凑上去掀开那棉布,厚重的棉布带着阴湿,被角像蛇信般舔舐过他的掌心,留下黏腻湿滑的触感,他皱紧了眉头,心中蓦地升起一阵不详的预感。 “我……老朽这会还要赶回家。”李大夫撤回手,缩了回去,忙后退几步指着刚出来的方向说道:“你去那儿,那边有坐诊大夫。” “我……”妇人朝他张张口。 “哎呀!说了我有事、有事!你这妇人咋这难缠!”李大夫厉声怒喝道。 “你、你去那边。”李大夫低下头呼吸有些急促,闭了闭眼再开口时平和了三分:“我手里没家伙事儿,你去那边,今日坐诊的是济世堂的大夫……他们家祖上是御医。” “御医……”妇人喃喃地重复道。 “对,你去那儿排着,我看不好,他可以。” 李大夫见妇人眼眸一亮,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抱着孩子往棚子那边跑去,他刚刚有种呼吸不畅的感觉,这会喘了口气,深深地望了一眼,转头快步朝城门走去。 不多时,那妇人就挤了过来。 “哎!你怎么回事!知不知道要排队……”本是下一个看诊的男子被妇人撞的一趔趄,没好气地转过头,想破口大骂。 结果转头就见一个清瘦的妇人,红肿着双眼,呆滞木愣地直勾勾看着他,他被这毫无生机的眼神吓了个哆嗦,不自觉地势弱了下来。 “你这……”男子挠挠头,上下一打量。 “救救我儿吧……”妇人空洞的双眼兀地挤出泪水,哀切地低喃着。 男子见她摇摇欲坠,一副立都立不住的模样,两只枯瘦的手还死死地抱着怀中的孩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家里也遭了难,小的那个孩子被自己抱着,大的那个没抓稳让洪水卷了去。 那会自家妻子也是这样…… “算了、算了”男子低叹一声:“你插我的位置吧。” 自己就是有点风寒,想着免费的义诊,不看才不看,实际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见妇人实在可怜,便让了位置。 每日接诊的人数,开出去的药材都是有定量的,一来为了接诊的大夫不至于太过劳累,二来也是为了药材每日的消耗有个规划,不至于一股脑的用光了,要是后面来不及续上,万一有个什么大事可就要了命了。 后来的人看见妇人的惨状,又见男子从队伍中退出去,也不好说什么,打量完老老实实接着排队等着。 “下一个。”维持秩序的守卫喊了一声。 妇人面色惨白的立在原地,呆愣愣地垂头不语。 “哎、哎!”妇人后面的女子拍了拍她,轻声道:“婶婶,该你进去了。” “对、御医……”妇人呆滞地点点头,踉踉跄跄地扑了上去:“救救我儿、救救我儿!” 见妇人行如疯魔地扑到桌前,守卫下意识地推了她肩头一把,呵斥道:“规矩些!” 扬州城的大夫极少亲自采药,都是靠收购周边药商的药材,普遍身体素质都不怎么样,一个个的要么年老体迈,要么弱不禁风。逃难的这些人别看他们现在是又病又饿,真闹起来,这些个大夫不一定打得过他们。 农家子力气多大啊。 自己当值的时候要是有大夫出事,他可少不了被上头一顿责罚。 想着守卫撇撇嘴,使了点力气按住妇人的肩膀,不耐烦地说道:“坐回去。” 周齐见妇人面黄肌瘦,眼神空洞,神态现在有点癫狂,皱了皱眉,放低了声音问道:“可否让在下看看?” 妇人闻言一顿,颤颤巍巍地将怀中紧搂着的棉包微微往前送了送。 鹤华凝眉,心中有丝不太好的预感。 这妇人看着已然是神志不清,若是怀中抱着的是她的孩子,她怎么会十指用力,几乎青筋暴起地扣着棉包。 鹤华往下一扫,这妇人右腿不自然地在抖动,不像是故意抖腿。 倒像是……过度刺激下的应急反应。 鹤华盯着妇人,悄声地按住手中的刀柄,微微往前稍了几步。 周齐远远就听见动静,现在一看,这棉包中的孩子这么久了毫无动静,心里大概有个数,不论是何种病因,怕是不成了。 心下一叹,秉持医者仁心的观念,还是决定掀开看看,他用丝巾缠住手指,隔开和棉被的接触,掀开了一角。
第35章 难民 松垮的棉包被掀开一角,露出巴掌大的地方,赫然露出那孩童青紫的脸。 饶是周齐有心理准备,都被这张青紫肿胀的脸吓了一跳,手一抖掀开的口子更大了。 一股难以言说的气味顿时涌了出来。 “去你娘的———”旁边的守卫近距离受到这画面的冲击,脱口而出一句脏话,直接条件反射地横踹一脚。 那妇人本就虚弱,被这毫不收敛力道的一脚踢倒在地,拖行了几步,怀中的棉包也脱手飞了出去,落地发出一声闷响,本就松垮的棉包散开了。 “呕———什么味儿啊!” “好臭!” 随着棉包的散开,里面包着的孩童彻底暴露出来。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孩童面部青紫,蜿蜒着清晰的红血丝,身上肿胀不堪,四肢仿佛一节节坏死在淤泥里的藕节。 随着落地,他的皮肤仿佛薄纸般被地上的碎石划破,一声微不可闻的“噗呲”声,皮肤迸裂开来,里面的黄红的脓水慢慢流了出来。 周齐瞬间起身,捂住嘴往旁后退几步,转头想拉下面巾呼吸。 鹤华按住他的手,摇摇头,制止了他的动作,那孩子分明是死去多时的模样,这会更应该好好捂住。 那妇人摔倒在地,来不及检查自己被擦伤的手肘和踹青的腹部,连滚带爬地扑过去,小心翼翼地将那孩童仔细用棉包包好,好像闻不见那股浓郁的腐臭一般。 “孩子、我的儿……” 鹤华抬手挡住鼻子,朝守卫吩咐道:“去叫入殓师来……多叫几个人,免得控不住她。” 守卫也被这妇人吓了一跳,惊恐中下意识按照鹤华的吩咐去做了。 不一会儿,就带着入殓师和几个守卫回来。 官府有规定,逃难的和被发现的动物、人都会被集中到一起火葬,一方面是因为有枉死的冤魂会聚集这么个说法,在风水上属于阴煞,这片地方是受灾区,死的人不计其数,用火葬能压邪。 当然这是用来忽悠人的,有点脑子的都知道死尸不埋,是疫病爆发的根源之一,不仅会污染土地,更重要的是会污染水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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