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槐安一愣,不安地攥紧了她的手,轻声道:“我出宫能干嘛?” “你想干嘛就干嘛呗,我陪着你。”鹤华笑笑,低声哄着。 沈槐安闭了眼,喉咙干涩地哑声道:“我困了。” “那我抱你去歇息?” “嗯。” 深秋的夜里,夜风微凉,浓重的夜雾里,有道轻颤呢喃声响起。 “我怕……护不住你,什么都给不了你,出宫的话……我能做什么呢?” “沈槐安。” “嗯?” “你可以当小白脸,吃软饭也,唔!哇!你别咬我啊,疼疼疼,撒口!”
第87章 京郊 沈槐安不让她再进宫,没收了腰牌,不知道和贵妃商量着什么。 鹤华一个人闲得无聊,趁着秋高气爽好天气,牵了匹马出门,打算去郊外跑马散心。 马蹄踩碎黄褐色的枯枝败叶,扬起风卷着残叶飘落满地,京郊的山野褪去了颜色,秋意肃杀。 鹤华绕了一圈后,神色恹恹地骑着马晃悠到附近的一个小镇。 京郊附近的小镇都比一般地界繁华些,凉爽的秋风畅通无阻地穿过宽达数丈的街道,两旁酒楼、茶舍、店铺应有尽有,车马络绎不绝,叫卖此起彼伏,甚是热闹。 “当家的,你瞧瞧这个如何?”一个妇人拿起一卷灰蓝的棉布,展开了个角摊开在一旁男子的面前。 男子点着头,温声劝道:“娘子挑的自然是好,只是没必要为了省几个银钱,自己来做,熬坏了眼睛可如何是好?” 妇人笑得温婉,“哪是为了省什么银钱,自己做嘛用料也扎实,外边儿卖的,哪有我做的好?” “还是说你嫌我亲手做的了!”妇人轻捶了下男子的肩头,娇哼了声,柳眉倒竖道:“倒是我多事了,你自己去买吧!” 男子闻言连声讨饶道:“我哪儿敢啊?我这不也是心疼你嘛,娘子的手艺哪里是寻常店铺就能比肩的。” 鹤华骑在马上垂眸旁观着,她被一辆马车堵住了去路,听完了这对中年夫妻的买布的全程,眼角瞥见他们相携而去,倒真有几分“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的浪漫了。 那中年男子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皱眉困惑地扭过头跟她对视一瞬,又茫然地转过头去,眼尾绕过远处茶楼倏地一顿。 “怎么了?” “……没什么。娘子我先送你去前面坐坐,我突然想起家里的墨锭快用完了,我倒回去买一块儿就来寻你。” 鹤华低笑一声,重新将目光放回前面的马车上,顺手拍了拍马儿的侧颈安抚着它。 蓦地感觉到一道不善目光,她四下望去,隔着半条街巷的茶舍二楼,有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面无表情地注视盯着她,见她看来目光闪烁一瞬,做了个口型,关上窗,退回屋内。 晦气,早知道就不出门。 鹤华撇了撇嘴,轻夹下马腹,朝茶舍走去。 ……… “你怎么回来了?”妇人见鹤华推门而入,径直坐到她对面,自顾自地提着茶壶倒了杯茶。 鹤华端起的茶水还未入口,就听见对面的妇人嗤笑一声,斥骂道:“没规矩。” “真不知道送你进宫里学规矩,怎么就学成这个样子,半分大家闺秀的模样也无!” 鹤华将茶杯猛地放回桌面,发出“砰”的一声,打断了妇人的喋喋不休,茶水迸出,在桌面洒开,她眉头一扬,冷声道:“你有事就说事。” 妇人一怔,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气恼地喊道:“就是你和长辈说话的态度?!” “叫我来就是为了摆架子给我看?”鹤华环抱着手,往后一靠,笑道:“你受了他的气,拿我来撒气,不合适吧。” 妇人脸上的怒容一僵,喘着气扶着桌沿缓缓坐下,发干的嘴唇直哆嗦着。 屋内一时沉默下来,鹤华拨弄着刀柄上的穗子,花苞结扣一下又一下地撞在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鹤华终于有些不耐烦,她皱起眉头,“你到底有事儿没?没事我该回了。”天色不早了,说不准沈槐安一会儿就要回府吃晚饭了。 “我和他、我和你父亲怎样,不是你一个晚辈应该置喙的。” 她目光暗沉,喘了口气,厉声道:“你回来……做什么?我记得当初不是让你走了别回来了么。”妇人感到手指软绵绵的,似乎不用力攥紧就会四处散落开。 鹤华略略一默,惦记着沈槐安的叮嘱,撇过头盯着窗台下边角的霉斑,说道:“不关你事。” 这茶舍不过是街边普通的小店,有些年久失修了。不过也怪不得掌柜的,霉斑这东西就像附骨之疽,刮掉一层,看着面上干净了,没多久又会冒出来,反反复复几次终于狠下心深挖下去。 却只能遗憾地看着内里早已腐败不堪。 鹤华扭过头来望着何夫人浑浊的眼球,里面黄白混沌模糊成一片,像是最劣质的、被染坏的白布。 何夫人被气地脸色忽青忽紫,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用几乎命令的口吻说道:“明天、不,今天,你这会儿就走,走得远远的,去哪儿我不管你!总之别回上京来了!” “你不该来的!” 鹤华瞬间感到头皮发麻,脸“唰”地一下就白了,耳边响起阵阵嗡鸣,甚至还有股说不来的恶心劲儿。 她吞咽口唾沫,只觉喉头干涩异常,被人掐住脖子般呼吸不畅,用手挡着脸,哑声道:“你就这么讨厌我么?看见我就要赶我走。” 何夫人听着她陌生的声音,眼里闪过着刺痛的泪光,梗着脖子细数道:“讨厌你?你可对我这亲娘有半分尊敬?你可对何家有半分贡献?你可对得起身为何家女?你自己听听遍京对你的评价吧,有哪一个世家女子像你这般放荡无状的!我看不是我讨厌你,是你讨厌我!故意跑回来报复我的吧!” “这难道不是你期望的么?” 何夫人怒极反笑道:“谁会期望自己的女儿,是……”她上下不屑地扫视着鹤华,瞥见她腰上别着的刀,话语一顿,咬着牙唾弃道:“是你这个鬼样子!” “那你这么些年,没有一次来看过我,甚至没有一个物件儿、一句话带给我。” “……” “你现在又有什么资格来责备我———”鹤华站起来摊开双手,眼里满是嘲弄的笑意,直视着她轻声道:“没有长成你期望的样子。” 何夫人心中酸涩不已,只能沉默以对,她不知如何开口,这其中弯弯绕绕的事情太多,还没想出个头绪,就见鹤华转身干净利落地就要走。 “你站住!”她连忙上前,喊道:“你不能留在这儿!” 话音未落,鹤华拉开门,和何父打了个照面,何父怔然地停住脚,视线在鹤华和何夫人之间来回扫视着,眉头越拧越紧。 “你是刚刚那个……骑马的?”何父喃喃自语道,扭头冲着何夫人毫不客气地扬声道:“你又派人来跟踪监视我?” 鹤华乐了,低头笑了声,侧过头看着何夫人。 何夫人阴沉着脸,冷笑道:“我看你被那个狐媚子吸干了脑子!” 何父怒吼道:“你放肆!” 他喘了几口粗气,一抻衣袍,不耐道:“我说过了,你若要寻我,叫管家来就是,何必自己巴巴地跑来……我不想让她看见你,白白恶心。” 何夫人气得浑身颤栗,像筛糠一样哆嗦起来,颤抖着喊道:“你当着、你当着我们女儿的面……你竟然!你怎么敢这么说我!” 何夫人目眦欲裂,指着何父骂道:“你个废物东西,亲生女儿你都、你都认不得!你!你配为人父么!” 何父诧异地一转头,他就说怎么看着有点眼熟,他只在几年前有人拿着他玉佩上门对质时,匆匆见过一面,仔细盯着鹤华的脸,半晌,有些迟疑地开口道:“你是……何华?” “我不是。”鹤华笑着摇摇头矢口否认道:“你们继续,别把我扯进来。” 说罢,侧过身从何父身边挤出来,撑着栏杆一跃而下,出了门,隔着老远还能听见何夫人若有似无的哭嚎声。 她脚步一顿,回头望去,心里最后那点期望落空,眼前依旧是热闹繁华的街市,人来人往,陌生的脸上各自悲喜。
第88章 春满楼 一大片乌云阴沉沉地笼罩着上京,像一块黑色的幕布牢牢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头顶,底下的行人步履匆匆,不知不觉间,细雨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 沈槐安披着银丝绒边的狐裘,天气骤冷,他身子骨算不得很好,畏冷,早早地就备上了薄裘,勉强聚拢点热气儿,立在慎刑司门前等着马车驶来,仰头望着雨丝仿佛像一根根的银针,斜斜地插入大地。 贵妃让宫人无意间漏了点口风,果不其然叫有心人听见了,自作聪明地以为是探听到了秘辛,巴巴跑到皇后面前去邀功。 皇后不是偏听偏信的人,自然要自己查了才放心,可这事儿本就是事实,皇后查到了三分,已是信了五分。 她哪见过这阵仗,太后把皇帝保护的很好,连带着他的后宫都少有阴私发生,不过是些献媚争宠的小把戏。她一进宫就是皇后,又是太后的表亲,心里没了主意当即就想问太后求救。 “娘娘!这可万万使不得啊!”皇后身边的大宫女鸣夏连忙劝阻道:“当今陛下是太后唯一的亲生儿子,若是娘娘您能有皇子还好,如今您膝下无子,她老人家不一定会为着您和自己的儿子生嫌隙。” “便是不为着本宫,为了孙家!为了爹爹!姑母也会劝着陛下些吧。” 鸣夏轻摇头,“难说。” “不如娘娘先写封家书,今年……荷角该放出宫去了,让她偷偷带给老爷,如何?” “……”皇后看着鸣夏,拉过她的手攥着,点点头叹息道:“还好有你。” 鸣夏垂着眼,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她止不住地笑道:“能得娘娘器重,是奴婢的福分。” 皇后信任鸣夏,鸣夏却厌恶皇后挡了她的青云路,不过是一次去行宫的路上,皇帝夸她娇嫩,皇后就记在了心里,此后只要皇帝过来,皇后就把她打发到别处去。 若是她生得一般也就罢了,偏偏她自己瞧着自己比同样宫女出身,如今却贵为宁常在的那位还要年轻、漂亮许多,这叫她怎么甘心?真要熬到二十五岁再出宫婚配,自己哪还能挑得上什么好人家。 所以贵妃寻来,让她挑唆皇后和太后的关系,过段时间她再抱病避避风头,等事成之后再回宫,皇后倒了,她自然有出头的机会,到时候贵妃再帮她提一嘴,封个美人也是使得的。 出宫的荷角还没来得及离京,就叫沈槐安偷偷派人抓了起来,本就是寻常宫女,几根银针顺着指尖插进去,皇后娘娘亲笔写的家书就到了沈槐安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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