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询呼吸一滞。 瑜安仰面看他,漂亮灵动的眼眸中倒映出他的模样。 二人离得极近,如这般再亲昵的姿态,从前都是常有的。 屋中极静,二人间呼吸相闻。 瑜安瞧了人好半晌,道:“你就是……设局擒我的北齐太子。” 她松开手,嘟囔一句:“手段还挺厉害。” 萧询笑了笑,顺着她的话:“还记他的仇呢?” 瑜安下意识点头:“不能叫他识破身份。”她面带忧色,“要不然就是死路一条。” 萧询抚平她精致的眉眼:“他没准备要你性命。” 虽是年少气盛,被人一箭射中衣带钩,但他并非不能容人,更是想生擒对手罢了。 况且,以武力夺下整座徐州实乃下策。父皇早已在同梁帝斡旋,意欲逼降叶家。 这位三公子是一枚极好用的棋子,擒来当然要善加利用。 只可惜,他又被对方摆了一道。 秋日的夜里有几分寒意,萧询将瑜安的手放回被中,又仔细替人掖好被角。 “睡吧。”他道,熄去了榻边烛火。 安顿好瑜安,萧询自己却无甚睡意。 今夜的酒还剩大半,高进奉帝命送了酒来。 告退之际,他透过桌缝悄悄瞥了一眼,嘉懿郡主的长靴整齐摆在榻边。 能叫陛下这么心甘情愿伺候的,郡主是天底下独一份。 他退出屋中,抛开旁的不提,郡主对陛下有救命的恩情在,再如何都是受得起的。 萧询只留了桌上一盏小灯,月光撒下一道清辉。 对月独酌,屋中静谧而又安宁。 榻上传来些许动静,萧询回眸,原本以为安睡的人不知何时坐起了身。 “我也要饮。”瑜安指了指他手中酒盏。 萧询颔首,却从桌上倒了些温水,坐到榻边。 “还不睡?” 给人喂了水,萧询温和地哄着人。 瑜安有些累,靠在了他肩头。 萧询心中一动,试探唤她:“瑜安?” “嗯。”瑜安半阖着眼,应了他的话。 指尖抚过青丝,萧询道:“你……可还记得代郡中事?” 屋中静默下来,瑜安未答,令酒后问话的萧询心中忐忑。 好一会儿,瑜安道:“又要套我话?” 萧询一愣,本有些心虚,孰料瑜安接着道:“都说了,我凭本事出来的,那位太子奈何不了我。” 帝王一时无言。 酒醉的人说话做事皆不着调,也是情有可缘。 他踟蹰再三,转过千般念头,最后问出的话语却翼翼小心:“你心下,是如何看待那位太子的?” 烛影摇曳,瑜安这次答得快上许多。 “他模样生得极好。” 萧询:“……” “若非如此,当真是下不了手。”瑜安自言自语。 “遇上他之前,你可心悦过旁人?” “……否。” 虽说暗探早已将叶家三公子的生平查了底朝天,但亲耳听到瑜安说出答案时,萧询眸中不可抑制地漾起一抹浅笑。 “那——”他问出最想知晓的话语,“你可对他动过心?” 许久没有回答,久到萧询以为瑜安已然睡去。 浮云遮了明月,又随风而去。 榻间忽明忽暗,瑜安道:“美人一计,最忌讳动情。” 萧询掌心微蜷,心境一瞬跌入谷底。 并没有恼怒之感,只余无边愁绪蔓延。 “是。”他低语,似在应和瑜安,又似在说服自己接受事实。 “他一直要另娶旁人。”瑜安声中却带有怒意,“想要我跟他走,做梦。” 美人一计,从来愿者上钩。 …… 翌日瑜安直睡到午时。她难得酒醉一回,醒后倒没什么不适。 昨夜的印象已经有些模糊,日光照进屋子,醒来时她已好生躺在榻上。 记忆中,萧询并未有逾矩之处。瑜安下意识看向桌边,此刻那处空空如也。 她穿戴整齐衣衫,推开房门时,农家的女主人正在院中摘菜。 “郎君醒了?”她净了净手,“灶上还热着饭,我去给您拿。” 一菜一汤,摆在了院内小桌上。虽是简单,倒都是瑜安不挑剔的菜色。 “我……”她顿了顿,“我兄长在何处?” 未免人起疑,她在外都是如此称呼萧询。 那妇人笑答道:“郎君方才说要看看新酒,跟着我家那口去了酒窖,特意交代不必叫醒您。” 瑜安喝了半碗汤,婉拒了妇人要为自己煮醒酒汤的好意。 不过那坛清酒,的确是有些烈了。 午后回城,沿途又过了两处村落。 因返程时绕行的路短,约莫申时末便到了下榻的客栈。 安然休息了一晚,连日来出城奔波,第二日瑜安同萧询都有自知之明,没有去赶早集,索性换到午后出门。 今日是望日,周遭村落的百姓约定俗成来城中赶集。他们多带家中所种的瓜果蔬食,自织的布匹,在街头简单支个小摊卖了,换得银钱以易物,有时还给家中孩童带些城里的稀罕玩意儿。 集市最热闹的时辰已经过去,摊上剩下的蔬果晒了半日,不及晨起时新鲜。 这几条街在望日临时作集会所用,都支满了摊子。 瑜安与萧询随意逛着,在巷尾一处不起眼的摊子上淘到了一把木弹弓。 听闻是摊主自己伐木所制,手艺已属精细。 瑜安把玩着手中弹弓:“晚间庙会有舞狮?” 萧询颔首,自八月中秋起至十月,每逢望日便有官府出头,组了戏班在街头与民同乐。 寿郡的舞狮乃是一绝,曾经为齐高祖寿宴助兴,得高祖盛赞,名扬天下。 “那我们得早些去。” “好啊。” 在邻近一家酒楼中用过晚膳,萧询要了二楼最大的一处雅间。 伙计笑着道:“二位客官是专意来城中赏庙会的罢?” 瑜安颔首,伙计热心与他们指点几句,得了一把铜钱作赏。 他乐呵呵道:“一会儿彩狮吐绣球的时候,郎君可留神些。” 他放下酒壶并几碟小菜,退去一楼忙碌。 此处雅舍视野极好,凭窗而望,可将整座戏台尽收于眼底。 天未黑尽,戏台四周花灯次第亮起。 离舞狮开始尚有一段时辰,整条街已人头攒动,挤满了各处而来的百姓。 瑜安浅抿了一杯酒,支着下巴,听锣鼓声喧闹响起。 围看的百姓一阵欢闹,众目所归中,彩狮跃于台前。 寿郡舞狮名不虚传,配合着锣鼓之声,狮子口吐绣球,舞动得活灵活现。 台下不时爆发出喝彩之声,不绝于耳。 瑜安瞧得入神,十五的圆月当空,照耀着人间烟火。 萧询静静望着窗边的心上人。 好似也是这样一个月圆夜,瑜安在他怀中,声音带了哭腔,恼怒着不许他再触碰。 代郡月光皎皎,他与她说起皇都,说起儿时曾与父皇一同看过的一场舞狮,说起那万家安宁盛景。 他瞧人向往的眼眸,许诺过要带她归家,共赏此景。 那时的瑜安不知何时睡去。 她大概,早便忘了罢。 锣鼓声依旧,几头舞狮依次叠高,捧出顶端那一枚锦彩绣球。 叫好声连连,铜钱如雨点般掷上戏台。 散场时人潮涌动,瑜安险些被冲散,好在萧询眼明手快扣住她的手腕。 瑜安另一手捧着抢得的小绣球,萧询侧首看她,笑道:“回罢。”
第75章 追妻第八月——去父留子 人潮渐渐散去, 原本热闹的街巷灯火阑珊。 明月当空,照在青石板铺就的小巷。 瑜安跟着萧询穿了一条近道,避开了人群。 长街寂寂, 巷尾一家食肆还亮着烛火。 食肆内只有零星一桌客人,看店的夫妇已在收拾铺中桌椅。 见到新客,店家还是热情地迎上前,又不免歉意:“二位客官, 天色太晚, 眼下铺中只剩了汤团。” 今夜是十五, 汤团自然备货备得充足些。 见瑜安无异议,萧询付了三十文钱, 同她寻了一桌坐下。 瑜安将一直捧着的小绣球放到空座上,老板娘端上两碗热气腾腾的汤圆时瞧见, 笑着道:“郎君好彩头。” 寿郡城中舞狮惯来的习俗, 若能抢得彩狮抛出的绣球, 来年必定称心遂意。 她今岁开店到此时,还是头一回见到抢中彩头的客人,不免稀罕。 她将两碗汤圆分放到二人面前:“客官慢用。” 一旁,另一桌食客吃完离去, 老板娘麻利地收拾了碗盏, 又回到柜前坐下。 汤圆是最常见的芝麻馅,软糯香甜。吃上几个,唇齿间皆是丝丝甜意。 没有耽误店家打烊, 简单用过宵夜, 二人踏着月光往客栈的方向而去。 店家合上铺门时, 感慨道:“这二位郎君,模样当真生得俊逸。” 说是一府的兄弟, 瞧着倒不大相似。 老板娘将碗筷浸入盆中,心中也有些遗憾,二位郎君多留一会儿无妨。 …… 回到客栈时已近戌时末,城中撤了一夜宵禁。 高进候在客栈外,远远瞧见陛下与郡主归来。 月光将二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同上了二层阶梯,分开之际,萧询道:“抢了绣球,可有什么心愿?” 瑜安只是觉着有趣,并无所求。 萧询轻应一声“好”。 瑜安回了自己屋中,合上门闩的声音在走道上格外清晰。 烛火跃动间,映照着桌案上的绣球愈发夺目。 瑜安望了一会儿,宽过外衣,又熄下灯烛。 榻上人安眠,明月入梦,是久违的代郡情形,说不出的旖旎缱绻。 身上人轻吻她的面颊,衣裙一件件褪下,散落于地。 情事二轮歇时,萧询依旧拥着她。 这位北齐的太子殿下,会问询她的过往,语带怜惜,也偶尔与她说起自己的儿时旧事。 边地齐梁对峙,战局陷入静默,双方剑拔弩张。 北风渐起,风霜相逼,草木枯黄。 她却在代郡城主府中,以瑜安的身份,是齐太子在掌心好生呵护的一朵娇花。 初到北齐的日子,萧询待她远不复往昔温柔。 每每在房事上,她不挣扎,抗拒之情却溢于言表。 萧询总要将她逼出了泣音,逼得她求饶,方肯善罢甘休。 每到此时,她都没了半分力气。由萧询照旧拥她入怀,累极了沉沉睡去。 …… 天已大亮,做早点的摊子冒来阵阵香气。 瑜安从从容容穿街过巷,置得了数坛花雕酒,方与萧询往回皇都。 二人在靖平王府前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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