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乐安抿紧唇。 四肢骸骨冷如冰雪。 ...... 凝香院。 唐乐安跪在雪地里,眉头紧蹙。 一条一条的鞭子似锥子般落下,抽得后背火辣辣的疼,不一会儿便是皮开肉绽,鲜血染红了单薄的丫鬟服。 厚帘后传来一道骄纵声: “若是倒下,便是不尊,再加二十。” 唐乐安脸色惨白,额间冒着森森冷汗,她的嘴唇剧烈颤抖,贝齿紧咬坚挺着不敢倒下。 听着外头鞭子抽打的响声,张柔椿仍觉得不解气,不耐烦的招手让贴身丫鬟近来,“已错的事情,本小姐不想再追究。你将功折过,想个法子。” 贴身丫鬟奉上一盏热茶,笑得谄媚至极:“小姐,您何必动气呢。” “今日的动静已有不少人瞧见,唐乐安现在就如阴暗沟里的硕鼠。只要她出了这银青光禄大夫府,没了庇佑,自会有数不清的人会上赶着会除掉她。” “您不如反其道而行,将那唐乐安好吃好喝的伺候着,顾大人瞧见了定会对您心生好感,届时您与顾大人的关系岂不是就更近一步了?” 张柔椿稍加思索,拿起未瞧完的书,模棱两可的冲外摆了摆手。 贴身丫鬟见势,将方才拿到的木盒打开,“小姐,您瞧,顾大人真是好眼光,这簪子多配您呐。” 被唐乐安气昏了头,张柔椿都险些忘了这岔,小心翼翼的拾起绯玉簪,极其认真仔细的瞻仰了片刻,起身对照铜镜,把簪子插入发髻中。 扭头,娇媚一笑。 “本小姐,好看吗?” 贴身丫鬟笑颜着,忙不迭的赞颂。 张柔椿戴着也没拔下来,斜躺到贵妃榻上,娇态十足的慵懒:“就按你说的办罢。只是这次若再失败,你便会是明天的唐乐安。” 贴身丫鬟双手垂前,规矩的道:“是,奴婢明白。” 走到门外,素手轻抬。 鞭打的小厮退到一旁。 贴身丫鬟从袖子里掏出一瓶药膏,随手抛掷,小白玉瓶在雪地里咕噜咕噜,滚到挺直跪着的人跟前。 “这是六小姐赏你的,回下房去收拾收拾,明日再来。” 唐乐安虚弱的眼皮微掀,紧抓白玉瓶,冷汗硕累,虚弱的随时可能昏过去,她咬着舌尖强令自己清醒,匍匐跪拜:“多谢六小姐恩赏,奴婢不胜感激。” 规规矩矩的行完礼,唐乐安颤颤巍巍的站起,扶着墙壁拖着沉重无比的双腿,一点一点的往外挪,每走一步便是撕心裂肺的痛。 她终于明白。 顾云峥不要她死,他要她生不如死。 他真的做到了,以身入局控全场。 长公主与张柔椿全被算计了进去。 他的狠,她望尘莫及。 费尽心力陷害她,还能说那些情话...... 她勾唇,讥笑一瞬。 从他嘴里吐出的话,哪怕一个字也不能信。 否则,便是万劫不复。
第30章 所布的局 回到下房打了盆冷水,唐乐安咬牙将袄子脱下,黏腻伤口与衣裳的拉扯疼得她几近昏厥。 拧干帕子扭着胳膊,轻轻的擦拭着后背,帕子每触一下伤口,她都痛得发出嘶嘶声。 总算收拾完,唐乐安额间浮了层细细密密的汗珠,手边就是张柔椿赏赐的药瓶,她未瞧一眼,伸手去够枕头下的白玉瓶。 那是前些时候,在顾府借拿雪梨时,顾云峥赏她的千疮药,还未用完。 顾云峥是恨她,但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做手脚。张柔椿就不一定了,毕竟那是出了名的骄纵大小姐。 挖出一点,胡乱的擦上后背。 尤似被火炙烤的伤口,药膏擦过后泛着丝丝清凉,唐乐安不由得吁出一口气,身子瘫软在床上,放松的眯起眼。 可仅仅只是一瞬间,她又警惕了起来,桃花眼圆瞪,将狭小的房间扫过,提着心神使劲嗅了嗅。 再三确定那人没在,她才完完全全的放下戒备,张开四肢惬意的伸了伸,微阖着眼享受着这难得的悠闲时光。 矮小的房梁上方,一束微茫的光照射进来。一人趴在屋顶上方,透过一方小孔凝视着里头。 里面的小猫小幅的舒展着四肢,好像在外面被欺负的小可怜,躺在自己小窝里,小心舔舐着身上的伤口,让人瞧得不禁心都跟着揪成一团。 顾云峥的嘴角绷直,抿成一条直线。 她被他肆意欺负时,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只是稍一欺负,便会瞪着红彤彤的眼望着他,越是那样,他就越是想欺负的更狠,直至她哭着求饶。 可当她满身伤痕,像只淋了雨的小猫咪,蜷缩在角落里舔舐成团的毛发时,他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给紧紧攥住,难受得他想不管不顾的下去,将世间所有美好都拱手捧到她的眼前,只求能让她弯眼一笑。 可他明白,她心中无他。 她是个没有心的木头人。 他不只要她的人。 他要她的全部。 从人到心,全都属于他。 此时下去,他所布的局便是满盘皆输...... 目光停留在那满布红痕血痂的玉背,顾云峥眼中划过浓墨般的心疼,将小孔合上,转身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 ...... 钟府。 “小姐,调查到了。” 一女侍身着干练,双手束在腹前,嗓音清脆:“那人名叫唐乐安,是张柔椿身边的丫鬟,签的是死契。” “前些时候银青光禄大夫府大办寿宴,她曾为顾大人斟酒伺候过,后出门在路边晕倒,顾大人好心将人带入府中,稍加照料。自此过后,张柔椿便盯上了唐乐安。” “在您未进长公主府邸前,张柔椿就命唐乐安埋伏在暗处,跟在您身后冒充是您所带去的丫鬟,她早已在长公主府中寻好一马夫,安排两人在长公主府中苟合,想要借此毁您名声,再做掉唐乐安,一箭双雕。” “今日所办赏梅宴,长公主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借邀顾大人上府做客,却在所饮的茶水中下了点东西,欲要行男女之事。” “两方下人办事不力,误打误撞给弄错了人,才有了那桩乌龙......可要奴婢去除了那唐乐安?” 铜镜前,钟东佳拆下最后一根簪子,万千秀发倾然而下,她执起绿檀木梳,轻缓且慢的梳着,闻言轻笑了瞬。 “不必。男子是成大事者,有三妻四妾也属人之常情,顾大人更是不可与常人同论。不过是个死契的卑贱婢女,哪怕是抬了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妾室,用不着脏了咱们的手。” “顾大人临幸了谁不重要,对谁动心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谁与他名抒写在一张聘书上,谁与他并肩上启神明,下拜高堂。” 一言一语的诉说,钟东佳望着铜镜中的人,美如冠玉,朱唇皓齿,她宛然一笑,更是顾盼生莲,倾国倾城。 女侍缄默。 过了会儿,她又道:“小姐,还有一事。” “唐乐安在路边昏倒,顾大人将人带回府中后,交了唐乐安一件差事。顾大人言他身高位重,受数千双眼睛盯着,不便亲自送赠,特托她将一青簪送到您的手上。” 钟东佳转了个身,拧着眉头。 “青簪?” 女侍微颔首:“是,就是今日梅宴上,您在张柔椿头上瞧见的那根青簪。” “啪!” 钟东佳激动的将梳子拍在梳妆台上,起身来回踱步,眉眼间含着怒火,咬着指甲碎碎念:“如此说来,那青簪合该是本小姐的。定是那张柔椿中途将人截去,簪子也给夺了去,真真是强盗土匪!” 女侍的目光追随着那来回晃荡的身影,面略显迟疑:“小姐,那张柔椿仗她大哥与顾大人交好,胆大妄为到夺去簪子,还嚣张到戴着簪子出现在顾大人跟前,她难道就不怕吗?” 钟东佳脚步顿住,哂笑了声:“她母亲是有封地的福安公主,舅舅是当今圣上,舅母是一国之后,表姐是长公主,表哥是当朝太子,她会怕?” “等等。” 钟东佳又坐回梳妆台前,手指在台上轻轻敲击着似在沉思,过了片刻,她扯唇一笑,似笑非笑。 “她或许不怕,但顾大人不是蠢人。她没有机会了,以后盯紧那个叫唐乐安的。” 女侍一头雾水,不明所以,但也不敢多问,垂首应是。 怒意如淼淼露雾淡去,铜镜前的少女又恢复了那副稳重持礼的绝代佳人,她双瞳剪水般弯弯,浅浅一笑。 ...... 腊月过半,目光所及之处已是冰封天地,冬寒的冷风卷过,银青光禄大夫府的浮花园的梅树也开了。 朵朵殷红,开得灿烂。 梅花树前立着个人儿,她脸若银盘,眼似水桃,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身着一身葱绿的丫鬟服。 手上拿着把剪子,挑着盛开鲜艳的梅花枝将其剪下,唐乐安双手被冻得红透,双肩微颤着,冷得嘴角溢出寥寥白雾。 剪了七八支,她拿着走到凝香院中。 找来个青瓷细口瓶插上,又调整了下位置。 抱着青瓷瓶走到廊下,在外面待得有些久,温软的嗓音轻发颤:“六小姐,梅花剪来插好了。”
第31章 在劫难逃 帘子掀开一角。 贴身丫鬟眼神轻蔑,鄙薄的道:“小姐正午睡着,你瞎嚷嚷什么?” 唐乐安轻抿红唇:“乐安知错。” 贴身丫鬟嗤了声:“这些日子药膏补品三天两头的往你那屋子里送,你多少也该怀揣点感恩之心,注意着点细节罢,犯这么蠢的错事,真是白费小姐一番疼爱之心。” 唐乐安脑袋越发的低了,姿态卑微:“乐安愚钝,还请饶恕。” 仿佛眼前站着的是什么不堪入目之人,贴身丫鬟不耐的摆了摆手:“行了,花瓶给我。小姐醒了之后要吃雪梨燕窝,你亲自出去采买,要上好的雪梨,做了端来。” 话音刚落,手上随之一空。 花瓶被拿走,帘子也放下。 里面响起零碎的娇笑声。 唐乐安唇瓣抿了下。 转身走出凝香院。 从后方小门出去。 站在巷子口处,却四顾茫然。 上等雪梨,她要上哪儿去买? 唐乐安幽幽叹气,随便走进一家果子铺,本不抱什么希望,却见货架上头摆着好些雪梨,果肉饱满,鲜嫩多汁的样子。 那双桃花眼掠过一抹惊喜,她仔细挑上几个品相俱佳的放柜台上结账。 忙着上货的小厮,见唐乐安容貌出挑,不由得多嘴道:“这位娘子真是识货,这雪梨是从很远的南方运来的,今儿刚到可新鲜着呢。” 唐乐安莞尔,冲小厮微颔首。 结完账,她提着篮子便往外走。 从侧方巷子口进去,还差几步路就到小门,这个时辰本该在厨房当值的孙管事,却出现在了眼前,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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