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露秾嘴角微微抽了抽,不像再与这个傻子哥哥说话。 崔鹤也觉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干脆闭嘴埋头喝酒。 旁人道他寡言,其实是因为崔鹤张口太容易得罪人,索性就少说话了。 但……似乎在宸妃面前,他就没有这种需要时时小心的感觉。 他这般想着,又抬眸偷偷看向谢蘅芜。正巧后者的视线逡巡而来,与他四目相对下,谢蘅芜扬唇向他笑了笑。 她本就花容月貌,这一笑如拨云见月,笼罩的薄薄雾岚散开,华光落下。崔鹤呼吸一窒,被口中尚未咽下的酒猛然呛到,低低咳嗽起来。 萧言舟看在眼里,周身阴沉下不少,捏着酒盅的手指节发白。 好得很,都敢当着他的面眉来眼去了! 他不失阴暗地想,该做些什么给崔鹤添点堵,最好让他十天半个月都无法得空。 然此时,一只温暖柔软的手轻轻搭在了他的手背上。 萧言舟眸心一动,侧眸睨去。 谢蘅芜按住他捏着酒樽的手,微微倾身过来,柔声道:“陛下龙体未愈,少贪杯才好。” 她目中关切,倒像是真的在关心他一般。 偏偏那桌下,有什么东西附来,一下又一下,轻蹭着他的小腿。 萧言舟额角跳了跳,看她生得如此清纯无辜,可行为却又这般……这般放浪! 她便是笃定了自己在众人面前没法对她如何罢了! 他忍了忍,似笑非笑看她,语中暗含警告,低声道:“阿蘅,别太过了。” “陛下,妾身是关心您啊。”谢蘅芜面上一径无辜柔弱,难得有能让他吃瘪的时候,她怎会轻易放过。 若不是桌下的动作变本加厉,萧言舟当真以为她是在“关心”自己了。 他觉得自己的额角抽得更厉害了。 萧言舟忍无可忍,霍然起身,对着一众面露愕然的臣子淡淡道: “孤身子不适,暂去歇息,众卿且乐。” 说罢,他拂袖离开,丝毫不给众人反应的机会。等人回神,他们的皇帝已经走了。 便见那位美丽的宸妃娘娘袅袅婷婷起身,与太后低声说了什么后,便面露忧色地追了出去。 众人也都知萧言舟宠爱她,是以对这二人插曲,并未太过在意。 -- 萧言舟在前头走着,听到身后珠玉相撞泠然,他皱了皱眉,却不由自主放慢了步子。 等到那声音极近了,他转身,一把捏住谢蘅芜的手,冷声道:“你又要做什么?” 树影婆娑,摇落在他面上,显得他整个人都凶巴巴的。 谢蘅芜蜷了蜷被捏住手腕的那只手的指尖,眨巴着眼道:“妾身担心陛下着凉,才出来看看的。” “你当孤是纸糊的不成?” 他冷哼,一把将她手甩开,看人吃痛揉着手腕,眉头才稍舒展了些。 “说罢,你出来找孤,到底要做什么?” 谢蘅芜记着崔太后先前吩咐,低眉道:“陛下,今夜宫外有灯会,陛下可否带妾身一同去看?” 她仍记得自己质疑这要求太无理突兀时,一定会被萧言舟看穿时,崔太后那样说: “他既然带你瞒着哀家出去一回,便能出去第二回 。” “何况皇帝现在对你情衷,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他都会让人摘下来给你。” “你放心,他不会察觉的。” 如果萧言舟真的中了那劳什子香,或许不会察觉。 但也幸好,他没有中。 萧言舟目露狐疑之色,旋即反应过来,笑得阴森:“想让孤带你出宫?” 谢蘅芜听他这般说,以为他是明白背后有谁授意。她刚放下心来,就见他眸心沉下,话锋陡转: “然后你趁乱逃走是不是?呵,孤绝不会答应你。” 他斩钉截铁说完,回身就走。谢蘅芜愣了愣,赶紧又提裙追上。 不是的陛下,你怎么还钻上牛角尖了呢! 「(做法)票来票来,票到我的兜里来 ps:这几章就要和好啦!」
第六十三章 “这位娘子与您夫君真般配” 谢蘅芜一身宫装本就沉重,加之厚重的披风与满头珠翠,追起萧言舟来甚是吃力。 偏偏这男人再不似最开始放慢了脚步,反而越走越快。谢蘅芜喘着气,恨恨咬牙,见四下无人,索性停下步子,喊了一声: “萧言舟!” 这是她第二次直呼他的大名。 这一声不是第一回 那样哀求而恐慌,而是中气十足的,带了点嚣张的意思。 萧言舟果然脚步一停,回转过身来,阴恻恻看她。 谢蘅芜见状,赶紧小跑上前。衣衫厚重,她腿又软,心又急,一不留神就被宫道上凸起的小石子绊了一下。 谢蘅芜登时失去平衡,眼瞧着就要往前跌去。 然她却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稳稳接住。 萧言舟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慌乱,把人扶稳后就要松开她。 谢蘅芜哪会放过送到眼前来的机会,赶紧抬臂环住他腰身,将人紧紧抱住。 她顺着气儿,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有眼睛还盯着他,亮得异常,颇有今晚就要赖定他的意思。 谢蘅芜跑动那一番,拉拽他衣袖的力量可想而知,萧言舟只需轻轻一拂袖,便能挣开她。 然他被她晶亮的眼眸撞了一下,鬼使神差地没有下手。 萧言舟暗自唾弃自己三番五次对眼前女人退让,不情不愿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妾身要做什么,陛下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谢蘅芜喘着气,断断续续说着,却又坚定异常:“陛下不是说,妾身的拾翠宫,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吗?” “难道陛下的羽林卫,只有在宫里才有这般本事吗?” 萧言舟眯了眯眼,眸中凉薄:“激将法对孤无用。” 他顿了顿,担心谢蘅芜觉得自己傻,又补充道:“孤知道你的意思,但孤便是不想如了你的意。” 谢蘅芜心头一梗,想他怎么这么幼稚了! 宁愿放弃筹谋了这些时日的事,也要与自己赌气? 她翠黛颦起,几多嗔怨:“陛下!” 萧言舟投来凉飕飕一眼。 谢蘅芜努力平息心头焦急,想如今她在萧言舟面前理亏,定不能强逼他。 还得顺毛捋。 她暗暗叹一口气,将面颊贴到他身前,露出最完美的一边侧脸,放软了声音娇声:“陛下就再依妾身一回吧~” 月光如水,凉凉落身,衬得她娇美异常,如月中仙落尘。 而仙娥依怀,世间又有几人能无动于衷。 在谢蘅芜跟前,萧言舟引以为傲的自持力总是那么不堪一击。 他心中动摇,面上却冷嗤:“装可怜也没用。” 谢蘅芜暗骂一句油盐不进,却将姿态放得更加柔和,猫儿似的,在他怀中轻蹭了蹭。 发髻上步摇坠下的流苏轻轻摇晃,发出细碎的声音。 萧言舟心底没得软了软,他薄唇轻启,仍是不耐的语气:“给孤一个理由。” 谢蘅芜眸子一亮,知道有戏了。 她柔着声音,娓娓道:“陛下先前说过,会带妾身看一回真正的京城。” “如今灯会正好,街市热闹,不正是最适宜的时候吗?” 她这么一提,萧言舟便想起上一回他之所以说出这话,是因为当日给她过一过所谓“生辰”。 他冷笑:“骗孤的事情,你还好意思再提?” “妾身知错了……可是陛下,妾身也不知道妾身生辰几何啊。”她幽怨道,“陛下知道的那日子,可不一定就是真的。” 萧言舟垂睫,心说她倒是又抓着机会在自己面前装可怜了。 他默了一会儿,低头凑在她耳畔,像眷侣亲昵的拥抱。 但他在谢蘅芜耳畔,说的却是: “崔氏莫不是与你说,事成之后,送你逃走吧?” 谢蘅芜面上温和笑意不改,软声道:“陛下果然最疼妾身了。” 这便是肯定了。 萧言舟埋在谢蘅芜颈侧,闷闷冷笑一声,笑得谢蘅芜半边身子直冒寒气儿。 是不是因为他几乎杀了秦王,又处置了豪强与沈家,才让他这母亲坐不住了? 一剂毒药还不够,还要再安排一场刺杀,顺势让他的宠妃背了锅。 上元宫宴……几乎朝中重臣都在宫中。他若是真如崔氏的意死了,把持重兵的崔鹤恰巧回来,局势可真是往崔氏一面倒啊。 若不是留崔鹤还有用,萧言舟真想今夜就把崔家清算了。 可笑便可笑在,他还动不得他们。 手头的这些证据,并不能撼动庞大的崔氏的根基,今夜之后,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把崔太后重新送回国寺。 不过…宫里少个碍眼的人,倒也好。 省得她天天想着往自己身边塞人。 萧言舟笑够了,又问:“你不会信她吧?” 尽管他的语调阴鸷扭曲,谢蘅芜面色不改,依旧含羞带怯,仿佛他在她耳畔说的是什么动听情话。 “妾身自然都听陛下的,陛下说什么,便是什么。” 萧言舟这才满意了,慢悠悠起身,淡淡唤道:“霍珩。” 一道身影无声无息从阴影中出现,抱拳沉声:“属下在。” “安排出宫车马,”萧言舟语调疏懒,抬手揽住谢蘅芜肩头一紧,将人往自己怀中又按了按,“孤要与宸妃,游、灯、会。” 他似是调笑般,将末尾三字说得格外缓慢而清楚,像是刻意说给谁听一般。 霍珩眼眸一闪,心领神会应是,又无声无息消失在阴影中。 “如何,阿蘅这下……该满意了吧?” 萧言舟揉着她肩头,温声问道。 谢蘅芜伏在他怀中,乖巧异常地点了点头。 -- 两人换过衣裳,打扮成寻常贵族公子小姐的模样,坐上了出宫的马车。 车声辚辚,随着马车逐渐行出宫城,周遭的声音也喧嚣起来,盖住了车轮的声音。 马车行到灯市入口附近,便不能再往前走了。 京中上至贵族男女,下至平民百姓,都来了灯市凑热闹。人声鼎沸,摩肩接踵,马车根本无从行进。 如此情形,萧言舟不得不带着谢蘅芜一道下车。 京城中有漓水穿过,灯市便办在漓水两岸。各色璀璨灯华将此间映照得宛如白昼,已结冰的漓水面上剔透倒映两岸灯火,恰似银河缓缓流淌。 谢蘅芜本来对这所谓灯市并无多少向往,不过是要走过场,才来了此地。现在亲眼见着,哪怕隔着幕篱的薄纱,她也不免怔忡。 身旁有人行过,人群拥挤,不免碰撞。谢蘅芜被推挤到,脚下踉跄几步,被一只手揽住肩头,带到了身侧。 她侧眸,却见萧言舟目光淡淡,望向不远处的漓水,根本没有看向自己的意思,仿佛此时正揽住她的人不是他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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