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谢蘅芜心里平静异常,还能分出心思来宽慰萧言舟。 “妾身不会怨陛下的……陛下不必担心。” 她看起来面色如常,可在萧言舟眼里,她就像是一盏摇摇欲坠的琉璃盏,轻轻一碰,就要碎了。 她的宽慰,让他心中更加酸涩疼痛。 倒不如她能骂自己几句。 谢蘅芜说完话,久久不听萧言舟回应,便抬眸去看,落进他微动眸心。 万千话语,尽在不言中。 她眉头皱了皱,又迅速放平,飞快地眨了眨细密睫羽。 努力建立起的平静,如纸一般,被萧言舟一望,就戳破了。 他与崔太后毕竟是母子,那双眼睛……实在是太像了。 恨意后知后觉似的,渐渐攀上心头,要从眼中流出来。 谢蘅芜近乎是慌乱地垂眼,掩去了眸中翻涌的情绪。 不……她不能迁怒…… 崔太后是崔太后,萧言舟又是萧言舟。 他们二人,是全然不同的。 谢蘅芜垂着头,避过他的视线,闷声道: “陛下打算何时告知……靖国公?” 萧言舟顿了顿,看出她的情绪变化,眸中不免划过些失落。 “孤……还需要再想一想,”他道,“孤现在,还不知该怎么开口。” 谢蘅芜轻轻颔首,也明白他的顾虑。 对她或许还好开口,可对一个忠君之臣,的确……不知从何说起。 “那陛下,可以让我见一次国公吗?” 萧言舟没有多想,点头应下。 谢蘅芜肩头松下,徐徐吐出一气,往萧言舟的方向偏了偏,向他递出了一只手。 萧言舟目中失落一扫,试探般地握住了她的指尖。 看他这样小心翼翼,谢蘅芜咬了咬舌尖,目中涌上一阵酸热。 她想为何明明不是他们的错,却莫名还让他们隔阂了呢。 本不该如此…… 自病下之后,谢蘅芜少有地使了次力气,将萧言舟拽了过来,随后抬臂,抱住了他腰身。 她靠在他怀里,逃避似的将脸埋在衣料中,无端地,滚落出了泪水。
第八十八章 春日已至 谢蘅芜抱着他,泪水涟涟,迷蒙中,仿佛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萧言舟的手抚上她脊背,轻柔摩挲着,无声安抚着她。 此时说些什么,仿佛都显得多余。 其实她并不想哭的,只是心口汹涌的情绪无处发泄,最后只能化作眼泪流出来。 谢蘅芜心中恨极,又感到强烈的不甘。 连对昌平侯夫妇,她都没有这般恨意。 侯府利用她不假,但也给了她相应的体面,于谢蘅芜看来,若将此视作一场交易,便也没有那般难以释怀。 可崔太后呢……她此前的十余载里,根本与崔太后素不相识。 她却莫名承受了崔太后的恶意,成为了君臣斗争的牺牲品。 这些人……何其傲慢。 恐怕崔太后早已将这桩旧事给忘却了。 她为之伤怀流泪的,在崔太后那里,或许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谢蘅芜闭了闭眼,深吸一气,压住了汹涌的泪意。 她刚想张口说话,就听见萧言舟略显拙劣的安慰: “阿蘅莫再伤心,孤一定会杀了她。” 萧言舟不愧是萧言舟,安慰起人来也是打打杀杀的。谢蘅芜抿唇想笑,方才被压制的泪意却涌出来,打湿了他身前一片衣料。 萧言舟抱着她,感受到衣上湿意,略显无措。 怎么还哭得更凶了? 他生怕谢蘅芜这般闷着把自己闷死了,犹豫再三,捧起人的面颊,将她脸托了起来。 谢蘅芜任他动作,他的面容在水光中摇晃,似落入湖中的月影般虚无空濛。 她恍恍想,崔太后与她尚且无亲无故,却是萧言舟的生身母亲。 谁会想到自己的生身母亲对自己竟有这般大的恶意呢? 谢蘅芜不敢想,尚且年少的萧言舟在发现自己的母亲竟然恨自己时,会是什么心情。 以及他发现那几乎夺去他半条性命的蛊毒是自己的母亲所下,又是如何心情。 哪怕那时他们的关系早已冰冷,可萧言舟……又何尝不是保有一点渺茫的希望呢?否则,也不会放任崔太后在国寺安养,迟迟没有对她下手。 谢蘅芜这么一想,觉得萧言舟也实在可怜,似乎比她还要再可怜一点,于是泪水滴答,划过面颊,落在他手上。 温热的湿意一滴一滴将指尖打湿,萧言舟看她将自己哭得眼皮微肿,目中是红的,鼻尖与眼下也都是红的,心疼不已。 他轻叹:“错的又不是阿蘅,怎么伤心成这样……” 谢蘅芜唇瓣动了动,小声道:“可是陛下,妾身也为您难过……” 她断断续续说出这句话,还带着浓重的哭腔,很难听清究竟说的是什么,偏巧萧言舟就是听懂了。 这么多年……人都道他狠毒暴戾,连对自己的母亲都毫不留情。 谁又知道,真正毫不留情的,是他的母亲。 可所有的这些,萧言舟都不能说。那蛊毒给他留下了头疾,日夜疼痛,却尚且能医好;崔氏留下的苦痛,却早已侵蚀入心,难以拔除。 可笑他从前竟然试图从这些苦痛中寻找她对自己丁点的爱意,当然这些仅存的幻想,也早已破灭了。 如今能懂他的,只有眼前的人。 他垂睫,漆色眼眸中暗色翻涌。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与她,还真是同病相怜。 萧言舟薄唇轻启,想要说什么,但半晌后,只轻轻道:“都已经过去了。” “孤现在,早已不在乎了。” 不在乎他的所谓母亲如何想他,如何对他。 萧言舟的拇指在她面上蹭过,轻轻抹去泪珠。 “孤有你便够了。”他垂眼低喃,自言自语般:“阿蘅……你这样懂我,可就彻底不能离开我了。” 谢蘅芜对上他的眼,流淌的缱绻情意下,又几多扭曲偏执,像是终于找到心爱玩具的小孩,死死抓着不愿放开。 她怔怔瞧了一会儿,抬手覆住了他搭在面上的手掌,柔声, “妾身不会离开陛下,妾身……会一直陪着陛下。”她顿了顿,继续道,“陛下也……不能离开我。” 两人凝眸相望,皆在对方眼中看见了相似的病态。 片刻后,两人皆忽然笑了笑。 竟是在对方身上,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于是不免各自庆幸。 还好当初没有把她杀了。 还好当初没有从他身边溜了。 谢蘅芜将脸贴在他掌中,静静敛眸,婉约似水。 她已止了泪,面上尚余泪痕斑驳,睫羽上还挂着细碎的泪珠。 萧言舟俯身,轻吻她的眼睛。 似乎,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喜欢她的眼睛。 一度还想剜出来珍藏。 现在觉着,还是在她面上这般鲜活的好。 柔软微凉的唇瓣贴来,稍稍缓解了哭过后眼睛的胀痛感。 谢蘅芜半垂着眼,任他亲吻。 萧言舟的动作温柔又小心,仿佛生怕一点粗鲁,就亵渎了神女。随后他又低下一些头,与她额间相抵,垂目轻舔过唇瓣,尝出一点咸涩。 她的眼泪,味道可真糟糕。 虽然萧言舟也不是什么正常人,私心还挺喜欢她哭的样子……眸子又红又水,蔓着被蹂躏过似的美感……但他不喜欢她伤心。 若是要流泪……还是因为别的缘由比较好。 他这般想着,便偏过头,与她鬓角相贴,互相听着对方平缓的呼吸声。 萧言舟默了一会儿,低声问:“阿蘅想何日见他?” 这个他,当然指的是靖国公。 谢蘅芜想了想,说道:“还是先不急此事了……来日方长,还是让陛下先缓一缓吧。” 的确,此事并不能操之过急。 两人又默下,谢蘅芜觉得现在的气氛闷得慌,很是不舒服,便另起话头道: “陛下,那颂词,妾身已经能背下来了。” 她本就聪慧,背下这些冗长的颂词,并不是难事。 见萧言舟没说话,她便在他耳畔,一字一句,缓缓将颂词念来。 冗长繁琐的字句,从她口中出来,都变得好听许多,柔和的,仿佛春风,徐徐拂面。 萧言舟今日早朝时,还听大臣奏道,北边河流于数日前化冻。 他茫茫然,听着谢蘅芜依旧在耳畔念叨颂词,头一回分外鲜明地感受到。 春日已至。 「其实是一样的人呢嘿」
第八十九章 又是这死猫 谢蘅芜这日便宿在紫宸宫里了。 倒不是她不想回去,而是她在与萧言舟背那颂词,背着背着,竟把自己背睡了过去。 这也罢了,谢蘅芜又梦中惊醒,发觉自己癸水来了。 周启这段时日就住在御医院不走了,来得倒也快,看见谢蘅芜唰白的脸还吓了一跳,以为她又中了什么毒。 诊脉过后周启放心下来,大概的问题不过是气血不足,加上她还未恢复,看起来更虚弱些。 “陛下,这些时日最好还是让娘娘心思平和些,臣方才一诊,发觉娘娘忧思过度,实在不利于痊愈。” 说起她为何忧思过度,萧言舟自然是最清楚不过的。 他点点头应下,让周启又开了一方后,将人屏退。 谢蘅芜已换上了干净的衣裳,裹着两层锦被窝在一边的美人榻上等宫人们将弄脏的床榻重新铺好,一面幽怨地盯着萧言舟手中的药方。 得,她要喝的药又多了一个。 察觉到她的视线,萧言舟侧睨来,意味不明道: “阿蘅别想躲。” 她没说话,只眨巴眨巴眼睛看他,眼上红肿还未完全消退,泪洗过的眸子水亮,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萧言舟薄唇动了动,末了两字:“没用。” 装可怜也没用。 谢蘅芜的眉心跳了跳,骂他油盐不进。 还是她心软,他一装可怜,不还是什么都应了吗? 谢蘅芜见这样无用,便开口道:“陛下……妾身没事的,女子来癸水都这样,哪里需要再喝什么药……” 她声音还微微哑着,软声时,尾音带着上挑的勾,在他心上一拂。 对上谢蘅芜真挚无比的眼睛,萧言舟不得不承认自己动摇了,险些松口应下。 幸好是险些。 他抿紧了唇,连下颌都绷出了直线,片刻后才道:“……不成。” “周启说了,你要体弱些,得好好养一养。” “不然……阿蘅这身子……”萧言舟的目光隐晦地将她上下一扫,谢蘅芜不由紧了紧锦被,感觉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锦被衣裳,将她看了个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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