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恪气得面色铁青,甄珠仿佛视若无睹,浑然无觉,轻描淡写说:“不需要问,脏了就是脏了,也配不上我去问。” “好!”崔恪攥紧了拳头,衣袖底下咯咯作响,他的声音平静而冷冽,“甄珠,你记着你的身份,别往后,院里进个女人,你就做出这副拈酸吃醋的妒妇嘴脸!” “拈酸吃醋?”甄珠挑了挑眉,冷声讥道,“崔恪,你想多了,我纯粹嫌弃你脏而已!” 崔恪不再多言,大步踏过院里的杂乱,径自往书房去了。 甄珠望着崔恪远去的背影,心口真的如他所说在不住泛酸,甄珠不愿困在这种情绪里,叫翠丫挥散众人,收拾干净院里和寝房,强自歇下了。 夏日的天如人的脸,说变就变,白日里还是晴空万里,到了晚间乌云压顶,惊雷滚滚,豆大的雨珠打得窗格子啪啪作响。 翠丫关好了门窗,看到甄珠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晚膳也草草用了几口,不免忧心。 悄悄掀开帐帘,翠丫怯声道:“娘子,不如奴婢去请世子回来休息吧,新婚第二夜,您和世子这样分开不好看,床头吵架床尾和,有什么矛盾说开了便是。” 踌躇了一下,翠丫想起方才在长廊看到的那道妖娆的影子,端着汤罐就往书房去了,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翠丫不敢说得太明白,隐晦地提醒:“娘子,您这样,会让有心人钻了空子,到时候可就真难办了。” “什么意思?”甄珠微阖的眼睁开,见翠丫面色焦虑,眼神躲闪,直言问:“你看见什么了?” “奴、奴婢……”翠丫在腹中斟酌着言辞,“奴婢看到那个玛瑙,端着参汤,往世子的书房去了。” 怕甄珠不清楚是哪个,翠丫又补充:“就是那个搔首弄姿,长得跟狐狸精似的婢女。” 甄珠垂目,她知道萧夫人送的是哪两个婢女。 今儿怒气冲冲回来时,恰好瞟见有俩美貌婢女在院里花丛中做活计,那两人识趣的很,远远地瞧着她脸色不大对,匆匆就躲进房里去了。 一清丽,一浓艳,皆是妖娆丰盈,不得不说,萧夫人真的很会挑人。这样的婢女,上了床郎君喜欢,下了床子嗣上还好生养。 甄珠的身段也是不差的,从小爱锻炼,四肢纤细,玲珑挺翘,只是怀了孕,小腹微微凸起,很多修身的衣裙再不能穿了。 与她一般年岁的娘子,大多还在父母膝下撒欢,自由自在地寻着如意郎君。而自己,意外怀孕,被迫嫁人,还要忍受婆母的刁难和夫君的冷落。 甄珠越想越伤心,眼里心里酸涩得要命。 翠丫在旁惊道:“娘子,你怎么哭了?” “我哭了么?”甄珠用手抹了抹眼睛,拭去泪水,扯出一个淡笑,“我只是想家了。” 翠丫望了望窗外雷雨交加的天色,迟疑,“这么晚娘子要回去,老爷夫人会担心的吧。” 何止担心,整个长安城都会看甄家闺女的笑话。 新嫁娘成婚三日后才能回门,此时回去,崔家这边不好交代,还平白给旁人添桩茶余饭后的笑料。 嫁了人,就要学会长大,不能任性了。 甄珠惘然一叹,起榻呆了一会儿,吩咐翠丫:“伺候我穿衣吧。” “这么晚了,娘子要去哪儿?”翠丫好奇,眼里掠过一抹欣喜,“娘子是要去世子书房吗?” 甄珠慢慢地摇了摇头,待穿好了衣裳,才扬起颈子道:“去畅欢楼,他崔恪有红袖添香,我甄珠也不缺男人作陪。” …… 夜雨滂沱,世子妃要出府,无人敢拦着。 甄珠到了畅欢楼二层,径直进了间厢房,翠丫在后头跟鸨母交涉,奉上十锭金子,交代先来五个身子干净、手脚利索的上等清倌。 对于出手大方的客人,鸨母自是喜笑颜开,眼角的余光往厢房瞅了瞅,心道,小娘子生得娇美,胃口倒是不小。 甄珠出来穿的齐胸襦裙,宽松飘逸,丝毫不显孕肚,长发松松挽起,瞧着还似未出阁的少女。 鸨母带着五个清倌进来时,也并未看出她是怀有身孕的妇人,简单介绍几句,见甄珠没有什么不满,笑眯眯地退下了。 清倌统一着云纹白衣,玉冠束发,个个扮相如世家公子,肤白貌美,风度翩翩,身在烟花之地,却不显萎靡放浪。 甄珠对此心生好感,暗叹畅欢楼不愧是长安女子的温柔乡、销金窟,这种看似良家高洁,实则最会邀宠献媚的男子,哪个女人不喜欢。 比起崔恪那种傲慢不逊,嘴臭恶舌的真世家公子不知好上多少倍。 甄珠斜靠在梨木榻上,甩掉鞋袜,翘起了二郎腿,漫不经意地叹了声:“近来有点腰酸背疼。” 一小倌躬身上前,半跪在甄珠脚下,体贴地问:“奴有一手推拿按摩之技,娘子可要试试?” 甄珠点头,其他几人同样纷纷自荐,最后确定下来,两人按摩,一人弹琴,一人煮茶,一人负责喂食水果和点心。 几人的温柔小意,哄得甄珠眉开眼笑,心喜钱没白花。 不过花的也不是自个的钱财,一早和萧夫人闹了不愉快,安国公遣人送来不少金银宝器以表宽慰,说是给她零花,不要气坏身子。 做祖父的,比做父亲的还知道心疼宝宝,甄珠摸了摸小腹,由着翠丫伺候,在屏风后换好了寝衣。 几个小倌盯着从屏风后走出来的甄珠,惊地愣住了,酥胸长腿,丰盈玲珑,是个漂亮的小娘子没错,但肚子微凸,这明明是个孕妇啊。 观其颜色,娇生惯养,衣饰鞋袜亦是极其珍贵的料子,听说给钱还慷慨大方。小倌们面面相觑,这估摸是哪个勋贵豪爵家的正头夫人吧。 本以为是风流娘子出来寻欢作乐,一下点了这么多男子伺候,这位挺着肚子,真的就只是表面意思上的伺候,不需要“深入交流”。 小倌们心中生出的绮思顿时消了大半,脸上不免露出失落之意。 “怎么了?”甄珠玩味地看向几人,故作疑问,“你们这畅欢楼还不接待孕妇嘛?” “夫人说笑了,没有的事。”为首的小倌站出,将甄珠引至床榻上。 按摩肩背需要身体趴伏,甄珠有孕不能趴着,只能跪在床上叫他们按摩,小倌还贴心地在她肚子下放了个软枕。 床榻之上一边一个,给她轻揉慢按,力道舒适,穴位精准,甄珠舒服得直哼哼。 “娘子,要不要吃颗葡萄?”一小倌贴心问道。 甄珠抬头,眼波一转,把那小倌看得一怔,她以手托腮,朱唇轻启,小倌意会,红着脸将剥好的一颗葡萄喂进甄珠嘴里。 清甜的汁水溢在唇齿间,余香绕舌,甄珠吞咽后又张嘴,软软催了一声:“还要。” 她音色本就娇脆,因被伺候得舒服,这会儿还透着几丝若有若无的媚意,听得几人心里一酥,按摩的小倌手下的力气都不由重了两分。 “啊,轻点呀……”又是一声撩人而不自知的娇嗔。 喂葡萄的小倌指尖颤抖,不敢正眼看甄珠,按摩的两个小倌隔着薄衣揉捏那一身冰肌玉骨,被她这两句软媚的叫唤激得身心兴奋。 甄珠深夜出门,有下人来禀过崔恪,成亲之后,崔家派有暗卫保护世子妃的安全,崔恪并不打算亲自理会。 却听回来的卫士吞吞吐吐诉说,世子妃去了畅欢楼,点了五个男倌,那架势似乎要过夜。 担心甄珠一时冲动,真做出什么有辱脸面的事来,崔恪立时乘上马车,冒着大雨往畅欢楼赶。 上至二楼,在朱檀门外恰好听到了甄珠这两句“还要”,“啊,轻点呀。”
第12章 马车春意 这样暧昧的娇吟,崔恪听到的瞬间整个人傻掉了,大脑一片空白,手扶在门上不敢推开,怕看到她和别人的迷乱模样。 向周围巡视一圈,没看见翠丫的人影,按理说贴身婢女会守在门外,不在外面,那应该在里边。崔恪无端松了一口气,或许情况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 门没上栓,崔恪一推就开了,房里的人皆是一惊,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寻思着是哪个不懂事的,竟敢扰贵人清净。 主子有人侍奉,翠丫正坐在小凳上吃着零嘴,见崔恪进来,吓得一下跳起,慌忙跪在地上爬行过去,低头嗫嚅:“世子……” 崔恪冷冷望着甄珠,眉宇间如覆冰霜。 娇娇俏俏的小娘子,此刻卧在红帐锦榻中,跪趴在两个小倌中间,任由揉按,红红的小嘴微张,还衔着一根男人的手指。 几个小倌听翠丫唤来人世子,吓得惶然停住了手。 而崔恪瞪着那几人,冷冰冰吐出一个字:“滚!” 他带了侍卫过来,本该叫人直接把小倌们拖下去,可见甄珠这副衣衫不整的形态,实在没脸唤下人进来。 小倌走了,煞神来了,甄珠颇感无趣地抽出肚子下垫着的枕头,身子一歪,侧躺在床上半睨着他。 崔恪强忍下心中翻腾的情绪,压着怒气质问:“甄珠,你还有没有点女子的廉耻之心?身为崔家宗妇,公然跑来这种下三流的地方买笑寻欢?” “怎么,这就恼了?”甄珠不以为意,拈了颗葡萄慢悠悠剥着,“是你那玛瑙的参汤没把你喂饱嘛,让你还有闲心在这儿嚎?” 撩起眼皮,不紧不慢继续反问:“许你在府里宠爱婢女,不许我出来散心解闷,崔恪,你这是什么道理?” 崔恪见她一脸理直气壮,不由无奈,“我什么时候宠爱婢女了?” 剥好的葡萄一下被葱白的指尖捏得稀烂,青色的汁水滴答流下来,甄珠抬头冷笑:“翡翠和玛瑙,不是你婚前收的吗?” 是婚前收的,但什么也没做过。 崔恪迟疑了下,回了声“是”,走近两步想跟她解释,还未开口,便被甄珠端起瓷盘用葡萄砸了满身。 伴随着她拔高拔尖的声调:“是就对了,你还跟我在这儿废什么话,恶心!” 说完往地上狠啐一口,抓起纱帐拭了拭手,身体躺平,不再看他一眼。 崔恪从来没被人这样颐指气使地骂过,不分青红皂白地误解、漫骂,若搁在以前顾及自尊早就走了。 但此刻看着甄珠鼓起的孕肚,人不止有情绪,还有责任。 他深吸了一口气,上前半跪在榻边,放下脸面尊严,低声跟她道歉:“婢女的事是我疏忽了,婚前没提早打发出去。”小心翼翼去拉她的手,“收了没用过,珠珠,我只有你。” 之前心中揣测的恶意消了大半,甄珠心里舒服了些,可还觉得委屈,甩开崔恪的手不依不饶,“你收了,你就是脏!” 崔恪望着她叹了声气,翻起旧事辩解:“是你先前骗我说出做过春梦的心里话,还反过来嘲笑我缺女人,饥渴难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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