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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登科

时间:2024-06-03 04:10:03  状态:完结  作者:小圆镜

  柳夫人挥挥手:“去吧。”

  他去了一遭,很快便回来,衣襟上沾满雨水,垂着密密的眼睫,有些失魂落魄。

  柳夫人拍拍他的肩,“等明儿你们回京城了,要好好的。”

  楚青崖跟在她后头,幽幽来了一句:“我瞧她才是你们亲生的。”

  果然只有他是捡来的。

  ----

  狗狗啊,你可不能再想她了,人家又不喜欢你


第20章 血光灾

  奏折从永州送至京城,最快需要七天。

  桂堂甲首下狱的第二日,楚青崖便已想好对策,上奏禀明其事——因有人暗中作梗,抓到的罪犯皆无法录供,唯有一人神智清明,有心投诚,可着其戴罪立功,不与其余人同押京城。但此人罪行累累,需先关在府牢中以示惩戒,待陛下恩准,方可放其出来,参与追查科场舞弊。

  楚青崖心知肚明,他的折子一上去,小皇帝必定批个“准”,只要朱批到手,把他那铁石心肠、笑里藏刀、诡计多端、睚眦必报的夫人从牢里捞出来,就名正言顺了。这场牢狱之灾是她必须历的,否则到了京城,御史们的口诛笔伐能把尚书府掀翻。

  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出事,在没扳倒齐王之前,他要确保自己在朝中屹立不倒。

  立冬后阴雨连绵,到了九月最后一天,从京城来的使者把一马车的朱批拉进楚家大门,另一辆车载着姗姗来迟的录取榜直入贡院。

  杜蘅已开始在书房打下手,在一堆折子里翻找半天,举着一本兴冲冲道:“大人,是这个!陛下准了,那咱们今天去府衙接……”

  “倒茶。”楚青崖头也不抬地吩咐。

  杜蘅垂头丧气地去端茶壶,给他沏了一杯,顺便也给玄英沏了,后者低声宽慰他:

  “谁都是从端茶倒水过来的,大人是在磨练你察言观色的功夫,你眼力差了些,以后做官要吃亏的。”

  “我没有啊……”杜蘅挠挠头,“也不知道甲首的病有没有好。”

  玄英嘶了声,拎着他的耳朵到外间,小声教训:“你这孩子怎么不开窍?如今陛下都准了,该改口叫回夫人,什么甲首!桂堂的人都是罪犯,你要牵连咱们大人啊?”

  杜蘅问:“那大人要去接夫人回府吗?”

  珠帘内摔出一本书来:“没事做就出去!看不见本官在忙?”

  两人便闭了嘴,乖乖回到原处,各干各的事。

  这厢宵衣旰食勤于国政,那厢戚戚冷冷拥被忧卧。

  自从柳夫人来送了一次饭,狱里的伙食就变好了,虽说没有大鱼大肉,几样清淡小菜也甚是可口,江蓠在牢里躺着,都能听到外面关着的犯人在称颂知府大人贤明仁慈。

  楚青崖除了她进狱那天来了一次,之后都没来过,她不能确定他的想法,这半个月的时间,他到底让不让她投诚?

  她都这么有诚意了。

  她都嫁给他,让他欺负得很惨了。

  她还告诉了他想知道的一个大秘密!

  那天不就是说了几句实话吗?人家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他入阁也位同宰相了,不会因为她讨厌他这件小事,就放弃一个扳倒政敌的大好良机吧!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江蓠裹着被子越想越悲观。那个家里一切都好,心善的婆婆,宽和的公公,直爽的姐姐,热络的姐夫,就是多了个杀千刀的狗官。

  或许是因为这天喝了一碗放久的凉水,她半夜爬起来吐的时候又没披被子,回炕上睡到一半,本已好转的身子再次烫起来,肺里也好似有烟往外冒,熏得喉咙干疼。

  一整日咳得极厉害,昏昏沉沉捱到日落时分,嗓子剧痛,想咳也不敢咳了,四肢没有丝毫力气。她从小身体还算健壮,头一次有这种要命的感觉,心慌得不行,半梦半醒间恍惚看到了宝相寺里的金刚,横眉怒目地对着自己,要杀要剐似的。

  ……这是佛祖在惩罚她吗?

  江蓠心中苦笑,不知道还能不能在养好病前见到娘。

  喉咙深处一痒,她又撕心裂肺地咳起来,眼皮直跳,伸手想拿盛水的碗,却看不清轮廓,将那碗扫下了炕。

  “当啷!”

  清脆的一响从牢里传来,门锁刚开,外头的人就撞了进去,险险地接住了快要落地的身躯。

  ……她怎么瘦成这样了?

  楚青崖把她抱起来,那把骨头都硌手,突然看到被褥里积着一滩鲜红的血,他一惊,只见自己手指上也沾了些,却是从囚服上带下来的。

  他的心猛一沉,来不及多想,打横抱着她就往外冲。江蓠在煎熬中感到身子一轻,还以为魂魄离体了,眼前渐渐地亮起来,有许多人影在晃,耳朵里的声音缥缈遥远,好像有人在说:

  “……是我夫人……见红了……发烧……”

  有人拉住她的手腕,她难受得紧,不想被摆弄,用尽最后的力气甩着手,那声音忽远忽近,很是焦急:

  “你别动,让大夫看看……乖一点,不会有事……”

  她烧得双颊通红,皮肤滚烫,眼神都散了,楚青崖把她的头靠在怀里,咬牙捏住她细瘦的手腕递给大夫,目光扫过床边跪着的侍卫,厉声道:

  “叫你们看着人,都病成这样,怎么现在才报?”

  “昨日下午还好好的……”

  “她要是——”他说到一半,便住了口,扶着额角叹出一口气,“都下去,备车!”

  又急问大夫:“她这是小产么……”

  江蓠被他揽着,迷糊中听到几个词,什么“行房”、“小产”、“怀孕”,即使烧得只剩半条命了,也拼尽全力用指甲狠狠掐着他的手,怨愤地喊出来:

  “成亲一个月,你才小产……我来月事……”

  楚青崖又问:“她月事怎么流这么多血,可是哪里烧坏了?”

  “你闭嘴……闭嘴……”

  然而嘴里被塞了一颗药丸,半碗热水灌下去,她妥妥闭嘴了,他却还在那里和傻子一样问大夫。

  江蓠气得两眼发黑,晕了一会儿,再聚起意识,面前的景物已换了,身下颠簸,是在一辆宽敞的马车中。

  楚青崖仍抱着她:“好些了吗?”

  她想说话,可嗓子疼得像刀片割,只是把沉甸甸的脑袋转过去,不看他。

  楚青崖冷哼一声,“莫要以为我紧张你,你要是死了,这案子没法查。招供之前,你要是敢死在我府上,我便……”

  他想了想,想出一个恶毒的法子:“你不是厌恶我吗?你要是死了,我就把你埋在楚家的祖坟里,墓碑贴上百八十道符,叫你生生世世都跟我在一起。”

  果然,她五官都皱在一起,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楚青崖用衣袖给她擦着脸,胸口针扎似的酸涩,嘴上得意道:

  “世上竟还有你怕的事?甲首也不过如此。”

  江蓠身上热极,出着汗,脑子都糊涂了,一会儿闪现出昨天的午饭,一会儿又感觉自己在跟人吵架,不知哪个场景才是真实的,依稀听到谁说了“甲首”两字,她回光返照似的一下子坐了起来,眼神炯炯:

  “狗官呢?叫他出来与我比试!看谁写得差强人意!”

  楚青崖冷不防被她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哭笑不得:

  “你原来是气我说你文章做得一般?你那策问,要不是我说好,他们能判个乙等?”

  江蓠又听到“乙等”二字,目眦欲裂地大叫一声,直挺挺地倒下去,楚青崖一把捞住她,慌得直道:“罢了!罢了!我也不同你斗气,你写得比我好千倍!我杏榜上倒数第三,如何跟你比?夫人安心躺着吧,莫要再吓我了。”

  她了无生气地躺着,面青唇白,真如跨进了鬼门关一般,他不敢放手,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好些“天下第一”、“学富五车”、“百战百胜”之类的奉承话。好半天,听到她鼻子里悠悠呼出一丝气,他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肚子,千言万语哽在喉中,只是俯下身,静静地贴住她的脸。

  “……以后不要再干坏事了。”

  车轮滚过青石板,嘎吱声在暗夜里飘远。寒风撩起车帘,露出一角黑如墨染的夜空,忽而有光闪烁,楚青崖抬起头,却是一颗拖着皓白长尾的流星从东方飞掠过,似雪亮的匕首刺破苍穹。

  他胸口突地一跳,看向江蓠,她的眼睛半睁半阖,嘴唇微张,显出一种不可置信的神情来,眼角流出两道泪水。

  “醒醒……”他轻轻推她,“是噩梦,我在这,没事的。”

  江蓠不觉得自己在做梦,她躺在家中的床上,母亲坐在枕边,温柔地看着她,依稀是旧年端庄秀美的容颜。

  “阿蓠,你和妹妹往后要好好的,娘不能陪着你们了。娘不要你们守三年孝,太累了,你为家里辛苦这些年,娘心里有愧,如今你嫁了人,合该舒舒服服地过日子。娘要走了,去见你外婆,我想她想了四十年……”

  冥冥中一股大力将她从床上扯了下来,浑身一震,却是被人摇醒了。江蓠呆呆地看着咫尺间的脸,霍然叫道:“回家!回家!娘……”

  话音刚落,马车往下一沉。

  “怎么回事?”楚青崖搂着她,高声问车夫。

  外面唰唰抽起鞭子,伴着马嘶。

  “大人!车轮陷进泥里了,这两匹畜生就是不走!”

  江蓠茫然地睁着眼,泪珠滚滚落下,高烧的脸褪尽血色,楚青崖解开披风,将她一裹,跳下马车,“我带你回家,你听话,不要动,好不好?”

  他抹去她满脸的泪,“离别院还有多远?”

  “就在前面那条街!”车夫指向亮灯的坊子。

  楚青崖今晚一直照看病人,此时落地,方知已走了大半座城,当下便抱着江蓠朝前跑去。

  几个侍卫紧跟在一旁,玄英喊道:“大人,把夫人交给我吧!”

  他不答,只是疾速往前奔走,过了街角,远远地看到了小院里栽的槐树,忽听“嚓”地一声,侍卫们齐刷刷拔出了刀。

  “有血腥味。”玄英压低嗓音。

  楚青崖喘着气,把胸前的人按紧了,“小心些。”

  玄英回头用眼神询问他,他点点头,跟在四个侍卫身后,放慢步子。

  一行人轻悄悄地逼近院落,院中未点灯,只有不远处邻家的灯火幽微闪动,隐约可闻老人的咳嗽和婴儿的啼哭。

  仿佛一切如常。

  寒风呼啸着穿梭在巷子里,将那阵血腥气刮得越来越浓,几人在院门外静听片刻,一个缁衣卫破门而入,刚闪身进去,便惊叫道:

  “快将夫人眼睛捂上!”

  楚青崖咬紧牙关,身前的披风却被几根冰凉的手指拉开。

  她清醒过来了。

  他一时懊悔带她来这,低声道:“不用硬撑。”

  然后抱着她踏入院子。

  火折子映亮了这一方小院,树下的景象惨不忍睹。

  六个缁衣卫横尸屋前,每人的腰部都被利器斩断,分成十二截,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地上,血流成河,正淌向菜畦,旁边还有一条死去的黑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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