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玉央绷紧的心几不可查一松,面上却无悲无喜,只冷淡道: “下来。” “好勒!” 裴昀似乎已将白天的事全部忘记,从善如流的应下,便要跳下树来,可她脚下刚一用力,却传来针扎一般的疼,登时一滑踩空,大头冲下从树上栽了下来。 颜玉央一惊,想也不想便扔下灯笼,上前一步堪堪将她接在了怀中。裴昀嗓子里一声尖叫还没出口,便被人抱了个满怀,晕头转向中下意识伸手搂紧了颜玉央的脖颈。她抬头,只见那如玉般俊朗的面容近在咫尺,呼吸相闻,墨色如夜的双眸中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滔天巨浪,爱恨挣扎,却满满当当都倒影着自己。 颜玉央垂眸,望向怀中之人,她就这样乖乖巧巧的缩在他的怀里,认认真真看着他,不羞涩,却也不躲闪,没有情/欲,却也毫无恨意,相识这许多年,此时此刻却是二人从来也没有过的平和与恬淡...... “再一次!好好玩,再来一次!”裴昀兴奋道。 没有一个小孩子能拒绝举高抛接的诱惑。 颜玉央脸色一黑,双手一松,直接将她往旁边一扔。 裴昀顺势凌空一翻,单手撑地而起,但右脚刚一用力,那股针扎一般钻心的疼又涌了上来,她不禁诶呦了一声摔倒在地。 颜玉央恐怕她被什么毒物所咬,立即蹲了下来,脱下她的草鞋,解开绑腿布,拿过一旁的灯笼照亮,仔细查看她腿上足上每一寸肌肤。 冰凉的指尖轻巧划过脚踝小腿,叫裴昀忍不住全身颤栗,想他马上放手,又想他......再多碰一碰,她不懂这股难以言喻之感算作什么,只难耐的轻呼了一声: “好痒啊......” 这近乎撒娇般的几个字被夜风送进颜玉央的耳中,让他全身一僵,手下那细腻光滑的触感顿时变得清晰了起来。他单膝跪地,握着她光裸的右脚,一时进退两难,只得低头紧紧盯着她纤细白皙的小腿,哑声问道: “哪里疼?” 他没摸到红肿伤口,也没看到哪里流血。 “整条腿都疼,一碰就像好多小针扎一样。”裴昀努力感觉了一下,又补充道,“不碰就像没有了一样。” “......你在树上睡了多久?” “从太阳落山以后就睡着了,刚刚你叫我才醒。” 颜玉央深吸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你只是睡麻了。” 说罢起身便走,再也不想管她。 麻了是什么?会不会死人?听着好可怕! 裴昀大惊失色,就近一把抱住了颜玉央的腿,苦苦哀求道: “三伯!你不要走,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 颜玉央充耳不闻,用力一拔腿,没拔掉,再拔,直接将她整个人拖了起来,就这样拖着一大坨挂件走了好几步,她竟然还能顽强的四肢并用盘在他腿上,并且抱着他大腿的手还有越发向上爬的趋势。 “够了!” 他低喝了一声,忍无可忍俯身拉住她的手臂,一提一抗,将她整个人甩在了背上。 裴昀又被抛接了一次,眉开眼笑地欢呼: “好玩!再来一次——” “闭嘴!再多说一个字我就将你扔进水里!” 其实裴昀并不怕被扔进水里,刚刚折腾这一大圈她身上出了不少汗,若能去小溪里洗一洗应当还能凉爽些呢!不过既然三伯这样说了,她当然也会乖乖听话,阿英可是好孩子!阿姿姐姐说白龙神最喜欢好孩子了,能保佑好孩子长命百岁,百邪不侵。 不过,白龙神又是什么?白色的龙吗?还是白色的神? 她伏在颜玉央的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手里的灯笼,看着山中飞蛾傻兮兮的绕着灯笼转个不停,任他沉稳的脚步带她走出山林,回到阿姿姐姐家的小竹楼,亦或是其他地方,她并不关心。此时她心里想着的是一条巨大无比通体纯白的龙在天上吞云吐雾,吐出的云彩软绵绵,暖呼呼,一会儿变成了一只羊,一会儿又变成的一只鹅......正在那朵云变成了阿娜依姨姨鬓边的那朵红山茶时,她突然听到身下的人开口问她: “为何一直待在树上不回家?” 她理所当然的回答: “因为你让我一直待在那里呀!” 颜玉央猜到了答案,可亲耳听到她说出来时还是忍不住呼吸一滞,心中涌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我叫你一直待在那里,你便听话?你不怕我再也不回来找你?” “不会呀!你这不是回来找我了吗?”裴昀笑眯眯道,“你是我六叔,怎么会扔下我一个人呢?” “六叔......”颜玉央自嘲一笑,“为何一直将我认作亲人?谁告诉你我与你沾亲?” “没有人告诉我呀,我自己猜到了!”裴昀的语气有点骄傲,“我睁开眼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很熟悉,很亲切,好像已经认识了你好久好久,与你经历过很多事。你看着我时,我心跳得好快,你不看我时,我又变得很难过。你板着脸,故意说话冰冰冷冷的吓唬我,但我一点也不害怕,只觉得心很疼,想离你近一点,却又不敢靠上前......总感觉,我们的命是连在一起的......” “这样,不是血脉之亲,又是什么?” 淡淡的尾音随风飘散,久久回荡在山林间。 颜玉央的脚步不知何时停住了,他立在原地,半晌没能言语。 “啊,有星星!” 裴昀并不知身下之人心中的天翻地覆,她突然惊喜的叫了一声,从颜玉央背上跳了下来,飞快的跑进了前方漆黑的夜色中。 今夜天阴,月也不见,哪里有星子?颜玉央皱了皱眉,迈步上前正想开口,倏忽间,只见面前草丛之中缓缓升起一点幽蓝萤光,随后两点,三点.......无数点幽光亮起,无数只萤火虫飞舞在空中,好似漫天星子坠落人间,凄迷如梦。 季夏之月,腐草为萤,一切变化只在悄然不觉间。 就这美轮美奂的梦中,有一人穿过离离野草,越过浩瀚星海,一蹦一跳跑到了他面前,催促道: “快!伸手!” 他迟疑着伸出手,只见她将拢住的双手放在他手上,小心翼翼的松开,一点微弱的萤光就这样落在了他的掌心。 “送你了!” 他抬眸,眼前之人额头犹带汗珠,发间犹沾草屑,眉眼弯弯,唇边带笑,好像送出的不只是一只萤火虫,而是九天银河的一颗星子,红尘人间的一切希望。 四目相对,她思无邪,他意沧桑。 掌心里的那只萤火虫见失去了禁锢,拍拍翅膀,趁机逃跑了,临走时还狡猾的在捉它那人的手指上咬了一口,而后才心满意足的逃之夭夭。 “诶呀!” 裴昀只觉得指尖一痛,一低头却发现自己食指已经迅速的肿了起来,不由吓了一跳,“啊!这......怎么办?” “别碰!” 颜玉央迅速握住了她的手腕,制止了她想碰触伤处的动作,从腰间取出一柄柳叶般的小银刀,将她被咬的伤口处划开一个十字,而后低头毫不犹豫的以唇覆了上去。 这散发幽蓝星光的不是寻常萤火虫,而是名唤“鬼点灯”的毒虫,被咬上一口,若不及时医治,这只手怕是都要烂掉。 他一口又一口的吸出毒血,再吐在地上,直到指尖涌出的血重新变红后,他又从怀中掏出一包白色粉末,倒在了她的伤口上。 做完这一切,他想找物什为她包扎时,一抬头,却见面前之人已是眼眶通红,泪水盈盈。 他微愣,声音也不由放轻了:“怎么了?” 裴昀吸了吸鼻子,强忍着没有哭出声来,小小声吐出了一个字: “疼——” 颜玉央心口一滞,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无比的荒诞,无比的可笑,于是他也就这般笑了出来。 “你可知晓,你曾断过骨,中过箭,遍体鳞伤,生不如死,却从未在清醒时分,在我面前掉过一滴泪,喊过一声疼。到如今,一个小小的伤口,便能叫你如此......” 这本该是他所求,这也本该是他所愿,无论开始还是后来。 然而这一切真正发生之时,他发现自己心中的痛楚并非没有减削半分,却更有一股更绵长更酸涩的痛,无声无息的将他包裹。 裴昀不解,无辜问道: “我不该哭吗?” 开心不就该笑吗?难过不就该哭吗?是她做错了吗? “你没有错,一切本该如此。” 颜玉央闭目轻叹了一声,许久才缓过神。 他从她斜背的小包里,翻找到了阿姿为她准备的一块白绢小手帕,为她擦干眼泪,包扎好伤口。而后他脱下外衫将她从头到脚,严密的包裹住,严厉道: “这个月十五之前,不准再到后山玩。” 裴昀一惊:“为什么?我刚发现了一窝鸟蛋,那鸟的羽毛五颜六色,攒起来做发簪起来一定特别好看!” “再顶嘴,惩罚加倍。” “可是......” “不准出院子。” “我......” “不准出小竹楼。” 裴昀终于闭上了嘴,一个字都不敢再说,只瞪大了眼睛忿忿不平的控诉他。 颜玉央不由轻轻一笑,虽然只是稍纵即逝的一瞬,但眼底不经意流露出的温柔与缱绻连都自己不曾察觉。 裴昀从未见他如此笑,她愣怔了一下,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害怕再被惩罚,只好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想说,四哥哥,你笑起来真好看。 而后颜玉央再次背起了她,一路将她带回了小竹楼,送回了房中。 天色已经很晚了,临走时,他对她道: “你听好,我不是你的亲人,不是你爹爹,不是你叔伯娘舅,也不是你兄长师公,你好好想一想,除去血脉亲缘,我到底是你什么人。”
第155章 第四十九章 “诶呀,除了你爹舅叔爷,与你无血缘关系,又与你亲近联系之人,还能有谁啊?” 阿姿伸手捏着裴昀懵懂无知的脸,笑意盈盈道。 那天晚上颜玉央留下的那句话,裴昀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去求助阿姿,没想到阿姿也和她打哑谜。 “我真的不知道了呀!”裴昀的脸被捏的变了形,有些苦恼的含糊不清道。 “怪我之前粗心,没留心你们两个身上竟然中了同心生死蛊,那自然就是情阿郎与情阿妹了!”阿姿开心道。 爻寨有情蛊,爻女以心头血饲之,种于心上人,二人自此同生共死。此蛊简单,白龙寨中人人会养,但此蛊太狠绝,闹不好便是一个同归于尽,少有人敢轻易尝试,但若种下了同心生死蛊还未死的两个人,自然会是众人眼中的痴心爱侣。 之前她阿娘破例允那玉公子进寨,还将其安排住在自家院子,骇得她以为阿娘给自己找了个小阿爹,现在看来他竟是与阿英相好,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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