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将当日之事,原原本本,分毫不差详述一遍!” ...... 颜玉央回到房中时,天色已亮,晨曦明媚,而床上之人却是仍旧睡得沉稳,没有一丝要醒的迹象。 他在床边停滞了一瞬,猛然掀开床褥,即刻便有一具柔软女体缠了上来,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声音娇媚: “你为何去了那么久,叫我等得好生心急——” 然话还没有说完,她便觉喉间一痛,被人扼住脖颈,整个人飞了出去。 女子柔弱无骨,身形如蛇,非但没摔倒在地,反而扭身一翻,轻飘飘的落在了窗边的软榻上,娇嗔道: “怎地对人家如此粗鲁?” 颜玉央冷声问道: “房中人呢?” 女子微微一愣:“你不曾中迷香?” 她不知颜玉央常年服食寒毒,寻常迷药毒药都奈何不了他,因此并未如她所料一般认错人。 只愣怔一息,女子很快回过神来,斜倚美人榻,舒展娇躯,嫣然笑道: “奴家名唤怜惜奴,乃是这怜芳苑的执事,公子俊朗不凡,奴家心生欢喜,倘若公子愿与奴家春风一度,四戒令自会拱手奉上。” 这怜惜奴生得娇媚无双,全身只着一层薄纱红衫,玲珑身段若隐若现,如此轻颦浅笑,自荐枕席,不知世间有多少男子把持不住,血脉贲张。 而颜玉央眉宇仿佛凝着千年寒霜,他死死盯着此女,厉声质问: “房中的人呢?!” 唯恐意外,他临走之时命鬼菩萨在门外看守,可如今门里门外的人全都不翼而飞了。 “奴家不美吗?奴家不好吗?公子为何毫不怜香惜玉,奴家好生伤心啊!” 怜惜奴正作泫泣欲滴,柔荑捧心之状,忽而眼前一花,颜玉央已闪身来到面前,伸出手掐住她白皙的脖颈,一字一顿道: “说!房中的人去了哪里?” 怜惜奴顿时失去了呼吸,喉间的钳制让她真切感受到死亡的恐惧,当下再也顾不得其他,拼尽全力挤出了几个字: “她...她,她醒来后,自......自己走了!” “去了哪里?” “......我、我不知......” 下一瞬她便被毫不留情的扔到了一旁,颜玉央头也不回的转身出门。 怜惜奴伏在榻上,又咳又喘,狼狈不堪,沙哑着嗓子似哭非哭,似笑非笑道: “看似有情之人薄情,看似多情之人无心,看似无情之人,咳咳,却最是痴缠.....咳咳,咳......不知是谁最可怜,谁又最可悲......”
第91章 第三十八章 颜玉央离开房间没多久,裴昀便醒了。 这解酒丸虽说药效与想像不同,但也似乎并非全然无用,此番睁眼,裴昀全无宿醉惫态,四肢有力,头脑清醒,仿佛只是寻常一夜好眠。 彼时天色才濛濛亮,裴昀并未着急起身,只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半梦半醒间,她突然察觉到房中多了一道异样的呼吸声。 她猛然睁眼,只见床边所立之人细长高瘦,活似个细脚螳螂,正是颜玉央的贴身护卫鬼菩萨,可此时他面上并无往常的阴郁森冷,却是一片茫然痴恋,他双眼直勾勾的望着裴昀,口中喃喃道: “师妹......” 说着向她伸出手来。 裴昀一惊,一个鲤鱼打挺自床上一跃而起,向外逃去。 鬼菩萨扑了一个空,却是不依不饶缠了上来,封住了裴昀的去路,出手扣住了她的右肩,便要将她带入怀中。 裴昀顺势错身一扭,挣脱了他的钳制,急退数步,可下一瞬他便又出现在了自己的背后,竟是擎等着她自投罗网,这般身法鬼魅,如影随形,短短几息之间便惊出了裴昀一身冷汗。 他追她逃,她躲他捉,转眼间二人便在小小的卧房中打转了好几圈。 那笑弥勒笑里藏刀,残暴嗜血,而这鬼菩萨不声不响,却是更加阴森狠辣,一旦出手甚少留活口。今日他不知为何失了心智,偏偏和裴昀过不去,且一反往常阴狠,招式之中总有三分忍让留情,若非如此,裴昀绝不能在他手下坚持这么久。 裴昀疑心他将自己错认成了那什么师妹,大着胆子赌上一赌,佯装脚下一崴,踉跄着扑到了博古架上。鬼菩萨见状脸色一变,急忙上前来扶。 “师妹!” 裴昀不动声色摸上一旁的青瓷花瓶,看准时机,狠狠向其头上砸去! 啪啦—— 花瓶正中后脑,应声而碎,鬼菩萨一声不吭,软绵绵瘫倒在地,昏死了过去。 裴昀不敢上前查看,毫不犹豫转身逃出门去。 逍遥楼南楼,名唤怜芳苑,昨夜裴颜二人便是留宿此地。 然而他两人一个烂醉,一个受伤,却是无暇细细打量这栋楼的模样,今日裴昀行走在其间,却是发现了古怪。 与那卢雉阁与流霞坊方正规矩构造不同,这怜芳苑屋连屋,房连房,寝室与走廊交错,楼梯与厅堂穿插,仿佛迷宫一般,令人轻易迷失其中。 裴昀一路遇门则入,遇阶则上,已不知撞见过多少对翻云覆雨的男女,亦数不清路过多少寻欢作乐的风月局,这怜芳苑如青楼妓馆,俨然是一处声色犬马的逍遥窟。 半个时辰后,裴昀脸色越来越沉,她既没寻到颜玉央,也没寻到怜芳苑的所谓执事,甚至连出路都没寻到,又回到了原地打转。 与一薄纱白衣女子擦肩而过之际,女子美眸一瞥,腰肢轻扭缠上了裴昀的臂膀,娇声道: “哥哥为何单只形影徘徊于此?可要奴奴为哥哥排忧解寂?奴奴唤怜惜奴,乃是怜芳苑的执事,哥哥不想要四戒令吗?” 裴昀本欲拂开她的动作一顿,问道:“你是怜芳苑的执事?” 怜惜奴顺势向她胸前靠去,裴昀下意识一挡,怜惜奴一愣,细细瞧了她一会儿,突然咯咯笑了起来: “原来不是哥哥,却是一位姐姐。” 裴昀眉头微皱,只问道:“惜芳苑的擂台是什么?如何能得到四戒令?” “擂台不擂台的好生没趣,人人来我怜芳苑都是寻乐的,姐姐不想快活吗?” 怜惜奴伸出涂着蔻丹的纤纤玉指,挑逗般抚上裴昀的脸颊眉宇,诱惑道: “姐姐眉毛已散,想必已尝过欢好滋味了,可男子粗鲁,怎懂怜香惜玉,还是让奴奴好好疼惜姐姐罢......” 裴昀脸色一寒,瞬间甩开了她,冷声道: “你究竟是不是怜芳苑的执事?” 怜惜奴媚眼如丝,似笑非笑:“是如何?不是又如何?能主宰他人悲喜之人便是怜芳苑执事,若姐姐喜欢,姐姐也可以来此与奴奴为伴啊。” 裴昀深深望了她一眼,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此人绝不会是她要找之人,无谓多费口舌。 又转了几圈后,裴昀渐渐发现了门道,此楼非四面而建,却是如佛塔般八角构造,楼内厅堂与楼梯廊道格局,佐以飘纱垂帐屏风隔断扰人视线,竟是形成了一九宫八卦阵,将人困在其中,无法逃出。 裴昀心念一动,既是九宫八卦,那点将台会是阵眼所在吗? 八卦阵有休、生、伤、杜、景、死、惊、攻八门,她按照传统破阵之法,从正东生门而入,往西南休门而出,复又从正北开门而进。 一路之上,她遇见不少环肥燕瘦的貌美女子,个个自称怜芳苑执事怜惜奴,或是□□,或是示弱,或是威胁,试图挽留她,她一概不理,终是来到了八卦阵中央斗五黄之处。 这是一间颇为雅致的闺房,墙挂名家古画,地落山水绣屏,瓶插紫薇朱槿,炉焚草木幽香,未见其貌,先闻其歌,绣屏后一曲《菩萨蛮》缓缓飘出: “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白头......” 裴昀绕绣屏,撩垂帐,但见一碧衣女子侧坐桌边,三千青丝垂地如瀑,怀抱琵琶低吟浅唱,露出的半张侧颜,虽有岁月浅痕,却仍是眉目如画,温婉如昔。 女子抬眸望向来客,眼中迷离缱绻,朱唇轻启,痴痴唤道: “主人,你回来了......” 裴昀不明所以:“夫人,你认错人了。” 女子恍然惊醒一般,美眸中神采瞬间黯淡了下来,垂首兀自调试手中琵琶弦轴。 裴昀不禁开口询问: “在下云裴,擅闯闺房还望见谅,请问夫人可是怜芳苑执事?” “我并非执事,执事乃是怜惜奴。” 裴昀疑惑:“可这楼中女子个个自称怜惜奴。” “生如浮萍,随波逐流,哪有名姓?毕生所愿也不过是遇得良人,请君怜惜。”女子淡淡一笑,清清冷冷中透着哀婉凄然,“不仅这楼中,天下间风尘女子,人人皆是怜惜奴。”“那不知四戒令在谁手中?” “人人皆是怜惜奴,自然人人皆有四戒令,给与不给,全凭各自心意。” “夫人也是怜惜奴?” 女子闻言微愣,出了会儿神,片刻后幽幽开口道:“曾经是,后来便不是了。前尘往事如烟,你便唤我一声月夫人罢。” 她轻轻一叹,放下琵琶,缓缓转过身来,待裴昀看清她全貌后不禁心中一跳。 她方才露出的半张脸固然貌美,可另外半张脸却是深深凹陷了下去,干枯焦黑,形容可怖。一张脸上半是红颜半是枯骨,说不出的诡异。 “吓到你了?” “在下失礼了。”裴昀收敛面上的惊讶,拱手致歉,“夫人这是......中了毒?” 不知是何等恶人下此毒手,毁人容貌。 “女为悦己者容,主人既已不在,我这张脸是美是丑,都不重要了。” 月夫人伸手缓缓抚上自己焦黑的半张脸,轻声道,“是主人收留了我,教我武功,给了我活下去的理由。世人皆道他十恶不赦,可在我心中,他是最好最好的......” 裴昀见她眼神又迷离了起来,说起话来颠三倒四,似是神志不清,不禁微微皱眉。 她在房中扫视了一圈,忽而看见一旁袅袅烟雾的香炉,心念一动,当下拿起桌上茶壶浇了上去。 熏香一灭,房中芳草幽香微淡,月夫人恍然回神,随即摇了摇头: “这楼中天长日久侵染此香,纵使熄灭一时,仍是无用。” “这香是什么名堂?” “此香名唤‘绿罗裙’,”月夫人嫣然一笑,“点燃此香,便能看见所思所念之人,当年主人用此来思念旁人,如今我用此来思念他。” 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 裴昀一时了然,这熏香弥漫整栋楼,故而来客身在其中个个生了幻觉,将楼中女子当做心爱之人,沉迷其中,不愿离去,所以那鬼菩萨应当也是为迷香所惑将她当做了旁人。 所以此地最难的不是得到四戒令,而是从这红粉翠绿温柔乡抽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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