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灼问了私塾的束脩,与这些孩子聊父母的营生和收入,知道了大致情况。 顾灼想了一晚上,书院如何选人、书籍如何解决、未来考中了如何保证他们为北疆做一些事、考不中的人又如何安排…… 顾灼迷迷糊糊睡着,早上被丫鬟叫醒,去了与将军府隔了两道街的一处院子。 她打算把院子改一改暂时作为书院,反正第一批学生不会太多。 中午去请教姚太守,列了一个科举要用到的书籍单子,毕竟当年姚太守可是考中进士的人。 顾灼准备回将军府把单子给小厮去购置,现在骑马回军营还能赶上晚饭。 顾灼刚转身踏进将军府这道街,远远看见尽头好像趴着一个什么东西,她握了握腰间别着的匕首,走近去瞧。 为了自己的小命,顾灼谨慎地把匕首架在这人的脖子上,把人翻了过来。 长得倒是挺好看——这是顾灼的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闭着眼的男人身着天青色锦袍,立领交叠,脖颈修长,喉结凸起映在顾灼的匕首上,顾灼连忙把匕首拿远了一些。 她向上看去,下颌棱角分明,眉眼鼻唇都当得起优越二字,顾灼有些想看看他睁开眼睛是何模样。 顾灼被美色冲昏的头脑终于想起查看男人的伤口。 腰腹被横着划了一道,不太深的伤口渗出血来。两只手掌上各有两条血痕,像是握了剑或是匕首。 但这些伤口也不至于昏迷不醒啊,顾灼正疑惑着。 “将军!”将军府的侍卫顾昼拿着带血的刀跑过来。 顾灼问:“这是?” 顾昼:“刚刚我听见外面有动静,出来看见一个蒙面人举个匕首要杀地上这个人。蒙面人看见我就要跑,我追上去砍了他一刀,还是被这孙子跑了。” 顾灼:“那这个人是怎么晕了?” 顾昼:“我怕是调虎离山,担心这人给顾夜他们添麻烦,追蒙面人之前给这人脖子来了一下。” “……很好。” “他跟蒙面人打的时候就挺虚弱的,我不给他来一下他也会晕的。” “……把他抬进府吧,去找个大夫。” “是。” - 大夫给男人处理了手上和腰上的伤口:“中了迷药,明天就醒了。” 顾灼看着男人被包成粽子的双手,问大夫:“他在马背上颠簸两个时辰会死吗?” 大夫以往遇到这种病人不好好养伤的情况都是要骂人的,但这是将军府,问话的人是小将军。 大夫语气温和:“不会,他伤口不深,到时候再给他换次药就行。将军府的伤药比我的好,我就不留药了。” “好,麻烦您走这一趟。” 小厮给了诊金,送大夫出门。 顾灼眼睛盯着男人腰上伤口缠着的细布出神,想着是把他留在府里还是带去军营。 “顾昼,找个人带着他跟我去军营。” “是。” - 顾灼到底赶在晚饭前回了军营,交代火头军明天中午做红烧肉,引得周围士兵一阵欢呼。 男人被安置在顾灼隔壁的营帐,军中大夫来给换了药。 顾灼走回自己的营帐,叫来姚云和陈卓宇询问这几天军中情况。 姚云进来后环顾一圈又出去了,过了会儿才与陈卓宇一起进来,两眼放光地说:“将军,你是不是打算金屋藏娇?” “?”顾灼愣了一下:“不是。” “你犹豫了,肯定是!” 顾灼夹了一筷子酱牛肉堵住姚云的嘴。 来见顾灼的路上就听小兵说将军带回来一个男人,姚云一脸满足地嚼了几下牛肉,又忍不住说道: “将军,那个男人虽然好看但是你别霸王硬上弓啊,我刚刚去看人还受伤昏迷着呢。” 陈卓宇吃着牛肉努力忍了忍,憋着笑意说:“阿云,咳,将军不是这么猴儿急的人。” “那可说不准啊……”姚云老神在在地喝了杯酒。 顾灼无语,她觉得她再不转移话题,这两个人就要聊一些碧绿的江水不能承载的内容了:“粮饷有消息吗?” 姚云摇摇头:“我给京城将军府去了信鸽,估计还得几天才能飞回来。” 顾灼又看向陈卓宇:“东线怎么样了?” “于老将军说半个月内就能回来。” 吃过饭,顾灼把大包袱交给了姚云,千叮咛万嘱咐:“婶婶说了,白玉瓶里的东西要你涂在脸上,一天两次。” 姚云茫然地点了点头,回去看着两个白玉瓶,总觉得哪里不对。 - 顾灼去了隔壁,打算在男人床前坐一宿等他醒来。 咳,她当然不是为了看这张脸。 她没把这人留在将军府,是因为她爹书房的东西太重要,一点险都不能冒。 但是她又不能不管这人,万一他是什么细作给放跑了,抓下一个更不容易,何况蒙面人见了顾昼就跑,明摆着不对劲啊。 她只能把这人带回军营,醒来若是有问题就扔进牢里。 至于她为什么在这儿等他醒来,一是人刚醒来是意识非常薄弱的时候,她想试试能不能问出点什么。 二嘛,就是她确实想看看这人睁开眼的模样。 在夜里等待是件太无聊的事,顾灼已经感叹了五次这人面如冠玉,摸了摸自己的脸,甚至想着是不是应该把给了姚云的白玉瓶要回来一个。 - 长夜漫漫。 男人眼睫动了动,靠背兵法保持清醒的顾灼身子前倾,把目光凝在男人脸上。 男人缓慢睁开眼睛,烛火的亮光映在眼底。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呢? 像是寂静的海沉着无数秘密,带着短暂的刚清醒不知今夕何夕的茫然,昏暗的光线给眼睫投下一片阴影,眼尾带出狭长上挑的弧度。 顾灼不知道自己的状态还能否称为冷静。 因为她听见胸腔里蹦跶起来的小鹿,也听见自己清晰又蛊惑人放下戒备的声音:“你是谁呀?” 她一眼不眨的盯着男人脸上每一个细微的动静,她看到他动了动头转向她,皱了眉,又抬眼看了帐内,复看回她:“姑娘是?” 顾灼想骂人,再试探已无意义。 “你晕在我家门口了。” “大夫是我请的。” “按理说,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男人撑着床坐起身,牵扯到伤口闷哼了一声,抬起裹得臃肿的手,似是在花时间接受,又似是在想自己如何受伤晕倒。 他看向顾灼:“谢谢姑娘。” 顾灼看着面前这双眼睛,鬼使神差来了句:“你不以身相许啊?” 她不是,她没有,这话不是她说的。 顾灼从没觉得夜晚这么安静,甚至想靠心有灵犀让旺财叫几声解救它尴尬的主人。 顾灼觉得过去了很久,但其实并没有多久。 她看见男人神色怔了一下,紧接着低垂眉眼不再看她。 男人嗓音温润:“姑娘说笑了。” 顾灼想生气,却看见了男人耳朵似是比刚才颜色深一些。 帐内光线不明,顾灼倾身想离得近一些去看,带着热度的呼吸在寒冷的夜里打在男人耳侧,那颜色更深了些。 顾灼一时收不住自己的恶趣味,少女娇软的声音从耳廓传进男人心里:“那你想怎么报恩啊?” 男人越发正襟危坐,低眉敛目:“姑娘但说无妨。” 顾灼觉得她再玩儿下去要完,坐回位置抱臂,恢复了清冷神情:“说吧,你是谁,来北疆干什么。” “姑娘可否先告诉在下姑娘的身份?” 这人真是一点下风都不肯占:“你猜猜?” “在下晕倒之处是将军府,姑娘可是顾将军之女?” “倒是知道我爹。” 男人抬手揖了一礼:“小将军。” “嗯。” 男人用缠着布的笨拙的手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递给顾灼:“在下三年前在江南得过老将军的帮助,今日原是想去将军府拜访老将军。” 顾灼翻来覆去看着手中的玉佩,这确实是她爹的,她倒是没想到这一出。 不过,顾灼没表现出什么,只是问道:“你来北疆是专门找我爹的?” 男人似是有些不解地皱了下眉,怔了一会儿才回道:“那倒不是,在下是为行万里路从江南一路北上游历至此。” 顾灼点头,心里却并未完全相信:“今日伤你之人是你的仇家?” 男人摇摇头:“我也不知晓,那蒙面人是突然跳下来的。我本有一点武艺,但当时不知为何浑身无力,后来被人打晕了。” 顾灼不知怎么解释打晕他的是她的侍卫:“你中了迷药。” 男人没有太多惊讶:“许是在酒楼吃饭时就被下了药。”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 “在下傅司简。” 这三字在顾灼舌尖滚过,她说出最后的疑问:“你可知我父亲还在江南?” 男人停顿须臾:“不知,我以为老将军早已回北疆。” “军中不便留你,你养好伤便回幽州吧。” “在营中不要靠近主帐和牢房,不要多跟人交谈,会被当成细作。玉佩我拿走了。”顾灼说完就离开了。 顾灼回到自己的帐中反复看着玉佩,拓了玉佩的纹路在纸上,又写了封信向她爹求证这事。 顾山两天前刚刚带着她的上一封信出发,现在这封信只能走驿站了。 - 顾灼走后,傅司简在帐中捋着这些事。 他追着线索来到北疆,可有人不想让他查,甚至想让他死在这。 北疆必定有猫腻。 而且,若是朝堂知道他死在北疆,势必会胡乱猜测是否是北疆掌握兵权的顾家杀了他,引得小皇帝怀疑顾家。 倒是狠毒。
第4章 报恩 他在酒楼用饭后本打算回客栈,路上觉得身体不对劲才向将军府走去。 不知那蒙面人是看他走路稳当,不像中迷药,才迟迟不敢动手。 还是想让他死在将军府外,坐实是顾家杀了他。 反倒给他留了生机。 他刚刚说不知老将军还在江南,不是假话,他确实以为老将军早已回了北疆。 傅司简心头沉了一下,江南或许发生了或是查出了一些老将军不得不留在那儿的事。 三年前他去江南时,顾老将军将查到的东西交给他,说再收收尾就会回北疆,不会太久。 之后他追着线索去了其他地方,先帝身体不好召他回京,后忙着辅佐小皇帝稳定朝堂,与老将军便再无联系。 这次线索查到北疆后,他来幽州是想让老将军看看有没有什么头绪,毕竟老将军对北疆要比他熟悉得多。 可是,会是什么事让老将军留在江南三年之久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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