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司简一个爆栗敲在暗卫头上。 暗卫委屈,明明是主子说的查完尽量恢复原状,不要惊动人啊。 - 傅司简其实倒没有太生气,这信就算到了他手里,还是得封好给顾灼送去,他拦不下。 但好歹他能拖延几天,想想办法,好过现在措手不及、进退两难。 他当时自称傅司简,是因为他并未完全相信眼前之人,不敢贸然说自己的身份,才编了一个经历。 虽说他有八成把握猜测面前的姑娘是顾老将军之女,也听顾灼承认了,但他不能掉以轻心。 他本以为如果眼前的顾灼是真的,那很快他就会见到顾老将军,到时再澄清身份不迟。 可他没想到老将军还在江南。 在军营养伤的几天,他听士兵叫她将军,确认了她真的是顾老将军之女——顾灼。 可他没办法说自己的真实身份。 他贸然说自己是当朝摄政王,顾灼必定不会轻易相信。 她势必会写信去江南问顾老将军,若是信在途中被拦截,他在北疆的事情就会泄露。 虽然已经有人刺杀他,可他还未确定是哪一拨人,也不确定这人有没有传消息去江南,他在北疆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老将军给顾灼的回信中,很可能写到三年前他在江南查案时见过老将军一事。 这信若是被人截下,据此猜测老将军在江南与他查案有关,可能会给老将军也带去危险。 但是傅司简这个名字不会泄露消息。 司简是他的字,除了皇兄皇嫂小皇帝和老师知道,就只有三年前他在江南与老将军说过。 他与皇兄一母同胞,皇兄曾与他说过,皇兄儿时与顾老将军在京城撩猫戏狗不学无术被父皇罚抄兵书,还是母后偷偷给他们送吃的。 顾老将军知道他母后娘家姓傅,看见傅司简三字,必定知道他不便透露真实身份,便不会在回信中提。 傅司简还有旁的顾虑。 顾灼不是顾老将军,虽然顾老将军信任他,可他于顾灼而言就是个陌生人。 他说自己是摄政王,顾灼会怀疑京城是不是不信任顾家、派他来查顾家。 现在顾家军是顾灼带兵,他不想让顾家军主帅对皇室有猜忌。 另外,傅司简有些私心。 顾灼若是知道他是摄政王,必定会对他毕恭毕敬、疏离冷淡,不复促狭嬉笑。 他不愿顾灼和他那样生分,即使他明知那些戏谑多半是顾灼开玩笑,不带真心还有着浓浓的试探。 现在倒好,又加了一条。 她看过信以为是他拦着顾家的粮饷,他更不能说自己的身份了。 他与她还未熟悉起来,就算他表明身份解释粮饷一事,顾灼也不会相信他没有半分证据的说辞。 他有点接受不了她的厌恶。 想到此,他又敲了一下暗卫的脑袋。 暗卫:……早知道就先站起来了。 - 四天前,军营。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一只雪白的信鸽盘旋着落在姚云帐前的士兵肩上。 士兵捉着信鸽,看向帐门另一边的士兵:“快去找姚副将!” 姚云听得信鸽飞回来,急急从训练场赶回来,拿着信鸽没来得及拆就去找顾灼:“将军,京城来信了。” 顾灼解下信鸽腿上绑着的信筒,抽出其中的纸条,看完后眉头越皱越紧。 姚云问:“将军,信上写什么了?” 顾灼把信递给她,没说话。 姚云看过信,又怒又疑:“摄政王?摄政王拦我们的粮饷做什么?” 顾灼摇头,她也想不通。 就算摄政王不像先帝一样与顾灼她爹有小时候一起挨打的交情,可也不至于先帝驾崩没两年,就对顾家一点信任都没了。 摄政王想做什么? 收拢兵权?排除异己? 小皇帝知道摄政王拦粮饷吗? 小皇帝对顾家什么态度? 或者…… 朝堂上小皇帝还能做主吗? 一时,顾灼脑海中想了很多。 小皇帝是先帝唯一的皇子,摄政王是先帝的弟弟,他们这些年关系怎样,谁都不知道。 顾灼甚至想,若是摄政王真要篡位,顾家要如何? 去年的粮饷并没有被克扣,只是迟了些,摄政王拦粮饷莫非是想让顾家表态站在他那一边? 这是最坏的情况了。 摄政王就算要篡位,也得再等几年,否则天下人的唾沫能淹死他。 她的书院得加快进度了,至少真到了那时候,朝堂上能有替顾家表态的人。 顾灼倒没有说那个皇位非小皇帝坐不可,她觉得摄政王与先帝一母同胞,与小皇帝都姓裴,谁坐那个位置都一样。 她曾祖父与高祖皇帝一起打江山,只要是高祖皇帝的后人,能励精图治,让天下河清海晏,她顾家都忠于他。 她不会让顾家军覆灭在皇权更迭中。 但她还是想骂人,觉得摄政王裴简脑子有病。 他就算是想逼顾家选边站,凭什么拿顾家军将士的性命不当回事?凭什么拿北疆百姓的性命不当回事? 他不知道北戎狼子野心吗?不知道将士吃不饱肚子就打不赢仗吗?不知道打不赢仗北疆百姓就会遭殃吗? 王八蛋! 不过,顾灼现在倒是不怎么担心今年的粮饷了,无非就是像去年一样迟几个月。 以前存着的粮草和棉衣够今年冬天使唤,饷银为了防止运送途中出问题引起军中哗变一直都是多备几个月的,总能撑到今年粮饷送过来。 - 六天后,顾川从并州快马加鞭赶回来。 他没回将军府,拿着令牌直接到军营来找顾灼。 顾川将一本账册呈给顾灼:“将军,并州的账确实有问题。” 顾灼接过,没翻开。 顾川忍着笑:“将军,属下将有问题的地方画了红圈,还有批注。” 顾灼咳了一声,还是翻开了账册。 这真不能怨她,她看见帐本就头疼。
第7章 阿简 小时候她娘逼她学算数,她一溜烟儿跑去找祖父求救,祖父搂着她,摸她的脑袋:“我们夭夭不想学算数就不学了,那学武好不好呀?” 她当然说好,只要不学算数,学什么都好! 她屁颠屁颠回去找她娘亲,兴高采烈开口:“娘,我要跟祖父学武,没有空学算数哒!” 她娘亲笑得一脸慈爱:“好。” 小小的她还不知道笑容背后的含意,只觉得搬出祖父果然有用! 果不其然,长了几岁后,武她随着陈叔学了,算数她也没逃过。 她就知道她娘亲笑起来准没好事! 顾灼一边看帐本,一边想着自己学算数受的苦,觉得顾川真是太贴心了。 她开口:“看这账,孙海倒是胆子不大。这账是在哪找见的?” “孙海书房的地板暗格里。” 顾灼翻到最后:“怎么没有他这两年给京城的冰敬炭敬?” “给他那倒霉儿子还赌债了。孙景阳两年前沾了赌,大钱不欠小钱不断的,孙海兜里的钱全送进赌场了。” “?”顾灼想到孙海离开北疆的迫切:“孙海没被气死吧?” 顾川笑着说:“孙海就这么一个儿子,打了也骂了,都不管用。” “还有查到其他的吗?” “没别的了,孙海这人在并州做太守倒没有尸位素餐鱼肉百姓,贪的那点钱多是商户孝敬的。” 顾灼想起孙海那张精明的脸,觉得还挺合理。 沉吟半晌,顾灼出声:“我换个衣服,跟你一块儿回幽州。” “是,属下去帐外等将军。” - 一路披星戴月回了将军府。 第二天,顾灼先去了姚太守府上。 姚太守看见她来,依然是那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样子,递给她一封信:“凉州来的信。” 顾灼看过后心满意足,立马搬出马屁大法好:“姚叔无所不能神通广大文韬武略满腹经纶决胜千里羽扇纶巾运筹帷幄——” “停。” “谢谢姚叔,我走啦!” “小白眼狼!” 书院基本有了眉目,顾灼心情很好地上街闲逛,想起该去看看傅司简。 - 顾灼走进书院时,傅司简正在摆弄她的那副仿玉棋子。 傅司简听见开门的动静,抬头看去—— 视线凝在踏进门的姑娘脸上,他已经十二天未见她。 她换下军中装束,藕荷色对襟方领半袖披袄领口一圈雪白的毛,水绿色暗纹马面裙拖在地上,乌发松垮地簪起。 像是冬日梅林里探出头的一只小兔子。 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直到顾灼的声音响起:“这里住得如何?” 傅司简站起身:“很清静,比客栈要好得多。” “要不要出去,我带你逛逛幽州城?” “好。” 顾灼带着傅司简去了茶摊:“大娘。” “夭夭来了呀!” 傅司简听见大娘的话,问顾灼:“‘夭夭’是你的小字?” “是呀! 傅司简觉得这小字倒是符合她,桃之夭夭,明艳张扬,灼灼其华。 “大娘,我要喝芝麻糊!”顾灼说罢转头看向他:“你呢?” “姑娘可叫我阿简。” 顾灼:“?” 谁问他这个了。 “我是问,你想喝什么?” 傅司简哭笑不得,有些尴尬:“与姑娘一样就好。” 顾灼善良地没逗他,扭头朝大娘喊:“大娘,要两碗!” - 暗卫觉着他家王爷不太对劲。 他去书院找他家王爷时,正巧碰上他家王爷与顾灼出来,他不好现身就躲起来跟着。 一路上,他家王爷的眼就没离过身旁女子的脸。 而且,他可从未见过王爷如现在这般不自在的样子。 暗卫痛心疾首,王爷,你的云淡风轻宠辱不惊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你不对劲! - 黑芝麻糊端上来,大娘笑眯眯地看着傅司简:“趁热喝。” 大娘离开前对着顾灼眨了一下眼,给顾灼看得一阵无语。 “大娘做的黑芝麻糊特别甜,你快尝尝。” 傅司简看着坐在对面的姑娘尝了一口黑芝麻糊后眉眼甜甜弯起。 他也舀了一勺,送入口中,确实很甜。 吃罢,顾灼放下铜钱:“大娘,我们走啦!” “哎,小伙子以后常来啊!” 傅司简笑着点头。 顾灼带着傅司简从主街的东头走到西头,路过一个老妇人的小摊,买了一只桃花木簪。 夕阳西下,暮色苍茫。 在酒楼等上菜时,顾灼把玩着木簪:“幽州这里的百姓,活得太艰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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