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灼这几日不在军中,他已经忘记响了一夜的锣和顾灼那让他遍体生寒的威压。 姚云因为顾灼失踪的事本就心情不好,见此更是愈发不耐烦起来:“偷听军中机密的事吗?” 那运粮官死不承认:“我没有!” 姚云懒得与他扯皮:“留你们在军中两日已经不合规矩了,要么你带着人今日便动身,要么我认为你是细作将你扣下,你选吧。” 见他还不出声,姚云彻底没了耐心:“来人,带他去牢里。” 帐外进来两个士兵,架起他的胳膊拖着他倒走。 运粮官这才知晓眼前这看起来面色不善的副将是来真的,着急忙慌地开口:“我走!我走!” 他今日见那来传信的士兵面色凝重,才想去听听,万一能听见些什么不为人知的消息回京还能讨些赏赐。 可他只是奉命来传个话而已,没想把自己传进牢里。 - 傅司简跟着顾川他们到了吴将军的大营,才从留守在此处防线的一个副将口中知晓具体是怎么回事。 那日顾灼带着人来了这处,与吴将军苏将军商议了推进防线一事后,见时辰还早,便带了一小队力气大骑术好的弓箭手先去那山头看看。 谁料就快要到山顶时,雪便纷纷扬扬落了下来。 起初,许是被参天的古树和常青的红松挡住,那雪不算大。或是说,他们以为那雪不算大。 等他们翻过山头到了北侧山腰一片开阔地带,才知那西北风的咆哮有多尖厉刺耳,雪网织得有多急多密。 掉头回去,来路上早已铺满因扛不住狂风或是不堪雪的重负而折断的树枝,以及积少成多的雪。 路变得难走,打滑,而且,大部分路是下坡。 不是没想过先带着人在山里过夜,可顾灼担心这雪没个停的时候,到时全被封在山里没吃的不说,万一饿得没力气时遇上出来寻食的兽,弓都拉不开。 顾灼可不舍得这些弓箭手因为雪全折在这儿,只能带着人硬着头皮顶着风雪往下走。 树木渐渐稀疏起来,风雪也显得更凶猛些。 北疆的雪可不是轻柔的羽缓缓飘下,向来都是和着细小的冰碴子被风吹着,划过人脸像是被无数细小的刀尖刮着。 就如这般,教人睁不开眼。 虽然,就算是睁得开眼,也是看不清三尺远的。 因那雪落得又急又猛,弥漫而浓重,就像是从九霄倾倒向人间,连间隙都无。 不知是谁的马打了滑还是踩了空,只是听见呼啸的猎猎寒风中的几声马的嘶鸣,一阵混乱,前头的人回来去看时,就已经寻不见顾灼和另外几个人了。 剩下的那些人在原地喊了几声,却没听得有什么回应,不知是真的无人应答,还是声音被风雪遮掩。 几人商量时都是靠喊的才能让对方听到,最终还是决定不冒冒然去找。 他们连脚下的路都看不太清,这路甚至还是上山时便走过的,谁也不知后面的这一路上还会不会有这样的情形。 总得要有个人回去报信。 几人更为小心谨慎地走着剩下的路,终于是将消息送了回去。 雪幕依旧遮天蔽日,天色也渐渐暗下来,可吴将军他们半点不敢耽搁,带着些人连夜去了山脚下安营扎寨。 这时显然是不能再上山的,便先派人举着火把绕着南坡的山脚看是否有滚落至此的人。 后头两日雪重,回来报信的那几人也只能在山下依稀辨认着可能是从何处出的事,寻找的人便也只能冒着雪深一脚浅一脚地从山脚慢慢往上探。 倒是找回了三个人,甚至还找回两匹马,却依然没有顾灼的消息。 今日雪一停,吴将军便与苏将军提起要送消息回主营。 两位将军虽在战事上总有分歧,时常掀桌子发脾气,有时还会动个手,但却识大局。 两人在这事上意见十分统一,知道兹事体大,牵一发而动全身。 吴将军派了亲信回主营,千叮咛万嘱咐:“这消息,务必亲口向于老将军和陈、姚二位副将说,让两位副将回幽州找将军府的侍卫来,万不可惊动主营其他人。” 于老将军听闻后,虽是着急得想立时便派大量的人去寻,却也认可吴将军这法子才最是合适不过。 陈卓宇和姚云明白吴将军为何没直接派人去将军府,估计是担心顾家的侍卫会怀疑有人传假消息使调虎离山之计,一来一回再去确认平白耽搁时辰。 陈卓宇便命自己的亲信拿着他的令牌回幽州报信,带顾川他们直接去防线那处。 - 傅司简与顾家的侍卫拿上军中的弓箭,又换下从幽州跑来筋疲力尽的马,一刻不停地赶去了山脚下的营帐。 趁天色还亮着,便跟着那日随顾灼进山侥幸回来的人又去辨认位置。 顾灼他们下山那条路是沿着南坡山势向下由西至东的,意外大致就是在半山腰发生的。 傅司简问这几日带队寻人的将领:“找回来那些人和马是在何处被发现的?” 将领指了指东边:“基本都是这一片,有的被山石卡住,有的被树干挡着,有匹马是陷进雪里蹬不上来,这两日我们的人基本上沿着路的走势将这里寻遍了,都未找见顾将军。” 傅司简抬头去看,近处看山反而没有了高不可攀的凛然,眼前不过是土、石、林和绵延不绝的雪。 这山头其实并没有很高,一两个时辰就能到了山顶,只是它东西向横亘起伏着,看起来才有些壮阔罢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皱眉问道:“顾将军身上可带着弓.弩?” 一旁的士兵是下山时走在最前头的人,闻言点点头道:“带了的,将军让我们每个人都背着弓,不过箭筒是绑在马背上的,可能……” 傅司简担心更甚,雪一停,野兽很可能出来觅食。 其实顾灼进山前也是担心这个,才挑了力气大的弓箭手。 顾川问那将领:“这两日可有碰见什么兽类?” 将领摇头:“那倒没有——”他停顿了下,似是不愿去想可能会发生的可怕的事,试探着找出个能缓解担心又说得过去的理由:“许是我们搜寻的这些地方,树木已经不太繁茂。” 听见这话,傅司简并没有放心多少。 他不敢心存侥幸,迟一分,他的小姑娘便多一分危险。 光是想想那万分之一的可能,就让他觉得心如刀割。 他与顾川商议一番,决定让顾川带着几个侍卫再去把东边搜一遍,他则带着人往西边慢慢摸过去,总得把从这条路滚落下去可能会到的地方都找找。 - 这天直至深夜,傅司简才从山上下来。 他其实睡不着,却不得不逼着自己休息上几个时辰,明日才有足够的精神去找。 第二日,傅司简没从山脚一丈一丈往上找,而是先带人去了那条路上。 既是从路上滚落下去,那便该从上往下找,顺着坡势或许才知道最有可能落到何处。 可辨认位置时是那人在山脚下遥遥指了个差不多的地方,又因连下了两日雪,发生意外的痕迹早已被掩盖。 傅司简便只好从这条路上树木稀疏处开始,让人分散开来,顺着南坡去找。 “顾将军——”“小将军——”这些喊声越来越远,越来越弱,直至山间只剩下傅司简低沉有力却焦急担忧的声音: “夭夭!” 只有他会这样叫她。 他会找到他的小姑娘。 他不顾一切,非她不可。
第29章 肚兜 傅司简劈刀砍掉挡着路的荆棘, 手被划破涔涔地渗出血,他却无甚反应,看都未看。 天寒地冻, 人的知觉本来就会迟钝些。 更何况, 傅司简一想到顾灼不知道在哪个角落挨饿受冻,心就疼得发紧, 哪还顾得上这点小伤。 她跌落下去,会磕碰到山石, 击撞到树干, 荆棘会划破她的衣裳肌肤,会让她觉得疼。 他恨不能以身代之。 时间一点点流逝, 傅司简已走了很远,却仍是没有发现什么。 血滴滴答答落在他身后一路, 在雪中红得刺眼。 他越发焦灼不安起来, 步伐更急,却不敢放过周围一丝一毫的动静。 “夭夭!” 话音刚落, 傅司简就觉得脚下踩住什么滑了一下,将手中的刀用力钉入雪下覆盖的土里,才将将稳住身形。 他低头去看是何物, 那东西像是个什么环, 被他踩得陷进雪中。 拾起来抹了抹上头的雪和泥, 是枚玉冠。 瞧着有些熟悉。 傅司简觉得自己心头都被攥紧,就如他此时攥紧这枚玉冠。 已经凝固的伤口崩开, 血将白玉染得妖艳。 他心跳有些急促, 在一片寂静雪白中听得清楚。 那希望就在他心尖上摇摇欲坠, 他得强压下惊喜和慌乱,才堪堪稳得住。 “夭夭!” 是初雪那日, 糕点铺前,她的束发玉冠。 - 顾灼听见傅司简的声音时,是有些恍惚的,一度觉得是自己脑子发热不清醒产生的臆想。 可那声音越来越近,其中焦急紧张她听得分明。 顾灼觉得不太可能,可又怕真是他来找,便拖着腿一瘸一拐地离了这山洞。 绕过外面的石壁,终于见了天日,那声音也不再像方才那般朦胧。 “夭夭!” 低沉,可靠,还有些嘶哑。 真的是傅司简。 顾灼也说不上此时的心里是什么感受。 她当然知道会有人来找她,可当这个人是傅司简时—— 顾灼鼻头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她终于叫出这两日在她心头反复打转的名字:“傅司简!” 一遍一遍,哽咽而颤抖。 直到看见傅司简跳下来出现在她面前,她再也止不住,泪从眼眶争先恐后地涌出,无声滑过脸颊,坠在下巴,被光照得晶莹,又无声落下消失在雪中。 傅司简听见自己昼思夜想的声音时,失而复得的惊喜瞬间盈满他心怀,他不敢大意,细细辨认,才终于见到他梦寐以求的人。 可眼前的小姑娘,乌发散乱,眼眶通红,眼泪如断线珍珠般扑簌簌落下,无声而委屈地看着他,那件带着毛边的绛色斗篷深一块儿浅一块儿地沾着泥。 傅司简心疼得无以复加,却不敢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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