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慕最后只拿了一个糖兔子,便兴高采烈地走了。十个她确实吃不完,又何必浪费,本就是快言快语的事,太计较反而幼稚,说说便过去了。 日头虽好,天却是冷的,两人一起慢悠悠地走在街边,屋檐上的新雪已融。 楚慕不舍得吃那糖兔子,拿在手里瞧来瞧去,生怕化了,周始淡淡扫她几眼,不解她的雀跃,神色漠然道:“等我们到了鄞州,你便会知道,鄞州随便哪个地都会比这里热闹。” 他走在面前,楚慕抬眸,“阿始,你是去过鄞州吗?” “不曾。”周始摇头,神色自若。 楚慕追上与他齐肩,盯着他道:“竟然不曾去过,那你怎知鄞州热闹?” 周始歪头,瞥她一眼,声音有些懒:“我就是知道。” 楚慕:“……” 她没话说了,低头咬了一口糖人。 街道熙熙攘攘,人多眼杂,周始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遭,时不时回楚慕几句。清远镇地方小,来来回回也就这点地方,二人慢悠悠走着,好不惬意。 长眸随意一瞥,他骤然瞅见树枝上挂着的白色丝带,尾端连着银铃,风一吹,清脆刺耳的声音陡然响起,周始见状神色微变。 这里竟有十方楼的刺客。 他心中不安,拉住楚慕的手臂,将她拉至墙角一边,叮嘱道:“楚慕,你乖乖的在这里等我片刻,我很快便回来。” 糖兔子没了双耳,圆滚滚的,楚慕嘴里含着糖,这糖人化了极为粘牙,两边牙被糖粘住声音含糊,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能干瞪着他用眼神询问。 ——你要去哪? 二人从玉阳关走到这里,周始从来没有单独离开过,也不准她一个人乱走。他说人走丢走散是最麻烦的事,天大地大,一个人能不能找到另一个人全看缘分了。 他这人不信缘分,若是她在路上不小心丢了散了,或找不到人了,那他们之间的约定也就此作罢了。 小姑娘瞪大双眼,小手不安地抓着他的衣袖边缘,因说不出话来,略显得有些慌乱,水润的眸子微微颤着。 周始见状将钱袋子丢给她,“放心,我很快便回来,你别乱走。” “你等……”楚慕来不及反应,少年飞快混入人群,一下子便没了踪影。 楚慕呆呆地站在原地,她低头望向手里沉甸甸的钱袋,心里一时品不出滋味来,周始把钱袋子留给她,是想要她安心吗? 她倒是不觉得周始会丢下她一个人,只不过他到底去做什么了? 闹哄的街道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周始的身影出现在茶馆里,他一个人坐在角落旁的四方木桌,要了壶茶水。十方楼底下分为十门,各门传递消息的方式很特殊,不同颜色的丝带代表着不同含义,而白色则表示此地危险。 玉阳关后,他有许久不曾露面,想必十方楼已派出人来寻了。周始并不想与十方楼的人撞上,不然,会很麻烦。 毕竟动手杀人,也是件累人的事。更何况如今还有楚慕在身边,一小姑娘,他不想让她看到那些。 十方楼想要做什么,他不感兴趣,但十方楼从来只做杀人勾当,行事出手必要见血才肯罢休,小小一个清远镇便不平,只怕那常州也不是久留之地。 还是得尽快离开此地。 风涌起,树桠上的银玲响个不停,一根根白色丝带缠绕成一团,又被风抚平,他微仰着头望了许久,才缓缓收回目光。 他从身上摸出几个铜板,放在桌上,脸色淡淡的,没什么表情,随后起身走出茶馆,少年背影清瘦挺直,黑袍如影,如松如竹,扎在人堆里,分外惹眼。 周始从茶馆离开后不久,一道身影从另一侧走了出来,笑眯眯地盯着外头人流,那人眉目清秀,红衫烈如火,手里玩着一把折扇,嘴角勾着一抹冷笑。 “噫,可算是找到了你。” 日光溶溶,时密时疏,周始再次回到离开前的墙角,却不见楚慕身影。 他站着仔细扫了一圈,新抽着嫩枝的柳树下蹲着一道娇小身影,桥上人潮不断,来来往往独她安静的呆在那块,周始剑眉舒展,缓缓走了过去。 “看什么呢?” 周始站着楚慕身旁,问道。 听到声响,小姑娘仰起头看来,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她手里拿着一根断了的树枝,地上有几个小洞,有深有浅,有方有圆,坑坑洼洼惨不忍睹,全是她的杰作。 柳树旁有几个大小不一的蚂蚁洞,却不见蚂蚁踪迹,他见状挑了挑眉,语气既无奈又好笑,饶有兴致地问:“你这是在做甚?给它们刨新家?”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双眸无辜清澈,“你不是说就一会吗。” 她都等了好久了。 周始笑笑,从怀里拿出一包油纸,里面装着各种干果,他声调懒洋洋的,背靠着柳树递给她道:“这不是给你买好吃的去了。” 楚慕接过,将油纸包起来放好,她手脏了沾着泥土,不方便吃。少年抱臂瞥着她,光渗过间隙,光影斑驳,杂乱不一,在地上形成细碎的影子。 他忽而唤道:“走吧。” “去哪?”楚慕看着他,腿有些麻了。 周始扬唇一笑,他虽笑着,隽秀的眉眼却是冷的,瞧着没什么温度,他说道:“当然是回家了。” “起来吧。”他朝楚慕伸出手来。 楚慕盯了他半响,才反应迟钝地扶着他的手起来,又很快松开他的手,不太自然地瞧向别处。 即使明白他所说的“家”,并不是她以为的那个“家”,可在他说出的那一刻,楚慕恍惚间有了一丝错觉。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16 17:03:33~2023-03-18 21:31: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若水不安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流苏帷 ◎楚慕,你可要小心了。◎ 狂风呼啸,夜幕低垂,漆黑的空中斜挂着半轮弯月,夜深人静,偶有打更声响起,窗外倏然闪起一片火光,阵阵细碎轻微的嘈杂如同热水沸腾,没有片刻停歇。 万籁俱寂,除去阵阵风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却不见血光,整个常府灯火通明,不见人迹,雕花扇门半开着,几个头戴斗笠的黑衣人立在院中,身影如鬼魅,长刀血未干。 刀刃挑开木门,一道黑影走进,屋内仅存几个活口,全缩在桌角下,其中一个灰袍男子见清来人连跪着爬出来,大喊:“大人!大人是我啊!是我啊!” 他跪着求饶,狼狈不堪,此人正是常家老爷常远端,他臃肿的身子瑟瑟发抖,脸上的肉也跟着颤了颤,老泪纵横。 那黑影发出一道轻笑,微弱的烛光映出他年轻的脸庞,他没戴斗笠面巾,右脸边有一道极浅的疤,“我自然知道是您,常老爷,我就是来找您的啊。” “找……找我?”常远端呼吸一窒,一屁股坐在地上,边摇头边道:“不,你们……你们十方楼想要的东西,我早就给了,你们还来找我做什么?!” 他一脸惶恐,紧紧盯着眼前的人,他识得这道疤痕,十方楼的四门主刘成手底下收了两名义子,这位年轻人便是其中一个,据闻他是最能干的,随四门主姓刘。 也最心狠手辣。 刘承易表情淡淡,语气却很温和,“我的常大老爷啊,我们要的东西没有回到十方楼,这交易还未达成,怎能作数?” “可我已经把东西交给你们四门主了啊!真的!你可以去问他!问你义父!” 常远端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大声道。 刘承易笑着挑眉:“问我义父?” “对!”常远端猛然颔首,“他知道的,你去问他,找他要东西!我这真的没有了!” 刘承易轻轻地“哦”一了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似是觉得他说的对。常远端见状总算是松口气,忽见刘承易弯下腰,盯着他:“那你告诉我。” “我义父他人,在哪里啊?”他声音陡然冷了下来。 此话一出,常远端顿时傻了,他哪知刘成人在哪?鬼知道他跑到那个地方去了?! 对上刘承易阴冷的目光,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了,“我这……” “你不知道?”刘承易忽然笑了。 常远端欲哭无泪,急道:“大人啊!这个我是真不知,你们四门主要去何处,怎会与我说啊?” “他们从我这拿走东西后,当天便离开了清远镇,并未多说什么。” “真不知?”刘承易又问了一遍。 常远端摆手摇头,边跪边喊道:“我是真不知啊!大人!你饶了我们吧!” “可惜了。”刘承易忽叹了一声。可惜……可惜什么?常远端吓得都不敢动了,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十方楼的手段。 与十方楼打交道这些年,常家虽得到了不少好处,可这日子却过的胆战心惊。 刘承易站起身来,拍了拍手,语气颇为遗憾道:“十方楼要的东西,还从未失过手,竟然东西没了,便以命相抵吧。” 话落,门外的黑衣人立即走了进来,屋内妇孺哭喊一片,常远端跌坐在地上,一个妇人在他身后哭着喊着道:“老爷!给他们吧!他们要什么东西就给他们吧!!” “给他们吧!!” 常远端:“东西我真的没有了!” 妇人见不行,又哭着冲刘承易喊:“呜呜好大人饶我们一命吧!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啊!饶过我们吧!” 刘承易走过去,从怀里拿出张纸,展开一看那是一张画像,他蹲下身,将画像举在妇人面前,问:“你见过这个人没有?” “妾身看看……”妇人擦了擦眼泪,盯着画像端详半响,屋子里光线暗,她凑近瞧着,待看清画像里的人后,脸色瞬间变了,那是一种极为惨淡的恐惧。 她张着唇,微微颤抖,却说不出话。 刘承易双眼眯起,“见过是吧。” 他语气肯定,妇人连摇头,双眼睁大:“我什么也不知道……我……” “一个不留。” 刘承易将画像揉碎成一团,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尖叫四起,寒光闪烁,惊起一片尘埃,云过无痕,片刻之后又是一方静谧。 张子澄倚在门外,冷眼瞧着,瞥见刘承易出来,身上沾着血,不禁打趣,“啧啧,又搞这么血腥,不就拿个东西吗?你们四门的人,还真是喜欢……” 刘承易一眼扫来,打断他的话:“你找到人了吗?” “哪有这么快?”张子澄打开扇子,无奈的耸了耸肩。 刘承易冷笑:“要你来何用?” 张子澄闻言也不恼,他天生一张笑脸,冲谁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笑道:“找人本就是我的事,你偏要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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