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姑娘,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娘亲,她是什么样的么?” “我娘?” 听了春袖突兀的提问,阿妩清月似的眸子微有讶色。只以为这是春袖触景生情,想聊些关于母亲的话题了。 她睁着眸子回想了片刻:“……我只记得她与我爹十分恩爱。我爹经常写诗给她听,她有时候听了会笑,有时候会生气,故意捏我爹的手。那个时候,我就坐在一旁瞧着,拍手看热闹。” 似是觉得自己说的都是没什么营养,阿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俩走得早,有很多事,我也记不清了。” 那时候,她爹不知得罪了什么人,被派往岭南当同知。夫妻俩商量好之后,决定把年岁尚小的她先留在京中,安顿好之后再接过去。结果就是在这一路赴任的途中,双双染了瘴气,不幸身亡。 那个时候,她方才六岁。 经年日久的时光消磨之下,小时候的记忆都渐渐丢失了,连爹娘的音容也只剩下模糊的片影。 说来惭愧,其实《青梅记》一整本书,只有小部分是她凭记忆拼凑,大部分则是捏造的。 这一点,除了她无人知晓。 阿妩的思绪一下了飘了很远,黑莹莹的眸中闪烁着清凌凌的光。有时候她也会想,是不是老天在有意报复陈家。 才会让外公在短短十几天之内,接连失去两位弟子、一儿一女。又被褫夺官身贬为庶民,半生的心血与荣耀付之东流。 “……” 罢了,多想从前总是无益。如今舅舅和表兄平安归来了,家里的日子,也是一日好过一日的。 却在此刻,阿妩的手上传来一个力道,拉回她的思绪。原来是春袖见她出神良久,有些担心地望了过来。 腕间的力道暖融融的,流淌着默默的关切之意。 阿妩摸了摸鼻子,顿时不好意思极了:“是我失态了,倒让你个病人来安慰我。” “没有的事。” 春袖摇了摇头,唇角一丝苦涩的笑:“唐姑娘,我真羡慕你啊。你忘了好多事,还记得令父母的恩爱。” 她曾经想过,如果皇贵妃的身份被李代桃僵了去,那她嫡母的人又在何方呢? 联想叶家满门的下场,答案昭然若揭。 而大家都以为已经亡故之人,却顶替了她嫡母的身份,被幽囚在了偌大的皇宫之中。 甚至,她连自己的名字也不能拥有。亲女儿近在咫尺,也不能召见,只敢从她的丫鬟之处,旁敲侧击一番亲人的近况。 春袖望着阿妩眸中的清光,如破碎的月波一般凛凛动人。 “唐姑娘,我都听你的。以后只过好自己的日子。宫中的皇贵妃,于我而言就是陌生人。” 也是唐姑娘的陌生人。 “嗯!” 阿妩见春袖如此听劝,自然欣慰不已。 “你可要快些好起来。” 她轻咳了一声,又倾下身子附在春袖的耳畔,轻声道:“我还等着你身子好些,帮我给世子送信呢。” 几日不见谢蕴,又经历了这般惊险之事,她……突然有了些写信倾吐一二的冲动。 春袖是谢蕴的人,必有与他通信的方式。 这厢,春袖闻言,眸中的苦涩也消散了些许,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 “唐姑娘有什么想送的信,现在就写着,千万别同我客气。不过我猜着世子他,大约也有许多话想同姑娘说的。” 春袖猜得不错。 这一回,没了累累仪仗的拖累,谢蕴与叶穹、洛书三人轻装简行,不过□□日就抵达了西北。 赵怀威将军,也早早侯在城外迎接他们。 他见了谢蕴态度十分恭敬,眼角眉梢却克制不住地流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 洛书见状,正要张口,却被谢蕴拦了下来。 后者的剑眉微挑了挑,面色殊无波澜,未置一词。 他看得出来,赵将军仍是怀着万分之一的希望,能在这一次来西北的人中。这也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好计较的。 可惜,他爹身上有疾,不愿见旧友。 西北军,往后要他来接手。 “世子,请。” 赵怀威虽然有一点失落,却一点也没有怠慢谢蕴的意思。四个人牵着三匹马,缓缓走入了渔阳府城之中。 渔阳府城,与西北军驻扎之地,尚且十数里的距离。 城中靠近边境,气候恶劣,因而并不算繁华。反而因为边关时常战乱,所以此地的住民,各个都生得利落而悍武。 四人混在城中居民之中,本是如盐入水,不留痕迹。 奈何谢蕴修眉俊眼、风姿出众,尤其是通身清贵的气度,与此地住民迥异,惹人频频回头。 尤其是有几个小娘子,甚至对他吹了几声口哨。 谢蕴面色疏淡依旧,似是完全没听见一般。 虽然吹口哨的并非赵怀威本人,但他仍然莫名感到一阵尴尬:“咳,渔阳城的小姑娘都是这样的,您千万别在意。” 片刻后,又搓了搓手:“不过世子啊,您要是喜欢这种口味的话,老夫也认识几个良家子……” 他话音未落,就被洛书截住了话头:“赵将军,世子已有了心上人。” 赵怀威尚且没什么反应,一旁一直沉默寡言,如隐形人般的叶穹,却微微张开了口,既讶异又恍然。 难怪世子当初拒绝得利落,原来是有了心上人的缘故。 他看得出来,赵将军和他当初,做的是一件事。 当初他误会了妹妹与世子的关系,希望世子与他兄妹俩更紧密些,才出此下策,还闹出了乌龙来。 难道赵将军,和他也有同样的顾虑? 赵将军骤然被洛书打断,不悦地皱了皱眉。他一向在西北说一不二惯了,哪里容得下一个小厮反驳? “世子……”他不死心地再度开口。 “赵将军不必再提,如洛书所说,谢某已有心上人了。除她以外,不会与旁的女子牵扯上干系。” 谢蕴清冷如玉的声音响起。 他的口吻如水一般平静,却能让所有人听出一股子笃定和决然之意,昭彰着此事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好罢……” 赵将军既是不甘又是感佩地叹了口气,却并不感到意外。 只是不由感叹:老谢家的情种果然是一脉相传的,世子他爹当年不也是除了长公主,其他的狂蜂浪蝶看也不看么? 谢蕴见赵怀威没有纠缠的意思,在心底对他点了点头。 他能理解此人的心思。 昔日的淮安王退隐,接管西北军的成了他,谁也不知道两人到底能不能一条心。用姻亲拉拢再正常不过,只是在他这里行不通而已。 不过,天长日久,日后他自有手段,让赵怀威归心。 而如今最要紧的事,则是—— “将军派叶穹不远千里来京城报信,恐怕不止是为了朝中高官通敌之事罢?究竟是什么事,让您把我召来西北?还是说,您有了证据?” 谢蕴目光灼灼,直直望向了赵怀威的眼睛。
第66章 数十年的忠心耿耿,不过是一个刺眼的钉子。 赵怀威有些浑浊的目光微凝, 似是没想到谢蕴能这般敏锐。一旁的叶穹也不自觉放轻了呼吸,脚步停了下来。 片刻后,老将军风霜的面皮一瞬紧绷后又很快松开, 指了指街边的一座茶楼:“我们上去说。” 渔阳府的茶楼,与京城的结构相似。一楼是平头百姓们听书的地方。几人走进去之时, 一场书正说到高潮处, 惊堂木一拍, 台子下的观众们纷纷叫好, 欢呼声雷动。 “这讲的是什么?”洛书见了, 忍不住问小二道。 小二见来客衣着不凡,问也没问,直把人朝着二楼的雅间领:“回这位客官, 先生方才讲的,是淮安王三千轻骑破北戎王庭的故事。” 赵怀威几人闻言,皆有些讶色。 “淮安王, 莫非你们还记得他?”洛书又问。 小二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顿时笑了:“想来这位客官, 不是我们渔阳本地人罢?” 他也不等洛书回答,便道:“客官可知晓, 咱们渔阳府从前可不是边关, 安全得很呢!只有淮安王与西北军驻扎的地方,才叫边关。” “可惜十年前淮安王不在西北后, 戎人们就没有怕的人了, 时而不时地来劫掠, 渔阳府才渐渐成了边关的。” 说完后, 还可惜地摇摇头:“若是他老人家还在就好了。” “原来是这样啊……”洛书还当真不知有这一段内情, 不由喃喃自语。旋即就看见赵怀威面露惭色, 闷声不语。 他怀疑自己说错了什么,有些慌张地望向谢蕴。 小二说完这番话后,再没有节外生枝。把四人领入一间雅间、点了茶水之后,就撤了出来。 雅间中,只余他们四人,一时寂静无声。 “世子,此地真不是我安排的。”赵怀威笑容虽苦涩,仍是在与谢蕴解释着,担心他以为茶楼中的一幕幕是有意安排、拉拢人心的戏码。 “谢某知晓赵将军心怀坦荡,绝非蝇营狗苟之辈,自然不会做出如此揣度。” 谢蕴不疾不徐地啜饮了一口清茶,又道:“不过方才小二的话,也请将军莫放在心上。” “嗨。”赵怀威无谓地摆了摆手。 “那小子说得不错,我实不如王爷远矣。这几年剖肝沥胆,仍是让戎人侵入了渔阳几次,扰得此地打乱,许久才能恢复元气。他们怨我率军不如王爷,也是应当的。” “将军此言差矣。” 谢蕴眸色深沉,直视向赵怀威的眼睛:“将军与谢某皆心知肚明,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戎狄时常来犯,非是你我之过。” “所以您手中掌握了何种证据,指向的究竟是谁?” 从叶穹上门的那一刻,谢蕴的心中就隐有猜测。倘若赵将军不知道那位于北戎有关的细作究竟是谁,他所做的应当是拜托王府蛰伏于京中,寻觅蛛丝马迹,探求真相。 而不是请他前来西北。 如此反常的行为,只能说明他确定了此人的身份。又因为对方贵重,必须由王府的人出面处理。 惟其如此,方能说得通。 谢蕴深邃的幽瞳中暗光灼灼,盯住赵怀威饱经风霜的脸:“赵将军,现在可否告知谢某了么?” 赵怀威面上层层的纹愈发深重,胡须微微颤抖,仿佛要即将宣布一个艰难的决定。 “罢了!此地既然没有旁人,那就不妨告诉世子。这些年北戎的奸细们,好些趁着内乱之后的空当混入渔阳府中。老夫确实搜集来了些证据,甚至捉来了奸细。” “几经审问之后,探出此事与……那一位有关。” 与此同时,他做了个以手指天的动作。 茶盏磕在木桌上,发出细细的声轻响,在寂静的雅间中格外突兀。一旁的叶穹与洛书,更是连呼吸都窒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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