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音点头:“继续戒备。” 眼前人影轻动,弓卫执弓,调来的兵卒持槊,藏匿于府上四周角落、各处门廊。 昌风领着一群随从停留于长廊,手里都拿了刀。 侍女跟着胜雨,一样人人拿刀,都立在厅门两侧,随时跟在舜音周围。 周遭只暗暗几盏灯火,整座府邸如已凝固,无声无息。 不知多久,突来一声尖利笛啸,又细又远地划破夜空传至。 舜音一手捂住左耳,很快就松开,因为离得太远,远不如其他时候刺耳,扭头望去,轻声问:“哪个方向?” “夫人,北面。”胜雨回。 刚说完,隐隐传来了震颤声响。 角落里一名兵卒伏卧在地,贴耳听地,起身后道:“恐有大部兵马!” 舜音心神一凛,迅速反应:“斥候去探,按职戒备,严守各门!” 凝滞的前院立即动了起来,弓卫登梯攀至各屋顶高处蹲守,拉弓防卫;兵卒分守要道门后,拦槊抵门。 府里随从侍女全部拦至她身前,随时听候吩咐。 舜音环顾四周,穆长洲的兵马都纪律严明、训练有素,她只是在他走后粗略地做了些规划安排,他们便都能随时听候服从。 震颤声似渐渐大了,斥候已飞快赶回,紧急道:“夫人,确有大部兵马来了!” 舜音立即问:“粗探多少人?何人所领?” “至少两千余人,总管夫人所领!” 舜音心中一冷,刘氏怎会领兵前来?难道他…… 但马上她又在心底否决了,不可能,总管府仍在交兵,他一定还在最前沿,总管府的直属兵马也绝不可能只有两千余人,只可能是其中一小部分。 一定是遭遇了拦截,只有这部分直属兵马冲入了城中,但城中后方定然也有拦截兵马,她最后带来的人才会只有这些,这数目要面对穆长洲的层层重兵没可能,但要包围军司府却绰绰有余。 刘氏很清楚,才会调转来此,是想围魏救赵,逼迫穆长洲放弃进攻总管府回援。 舜音心一定,盯住府门:“所有在外巡视人马即刻退回,固守府内。” 众人闻声戒备,一阵持刀轻响。 外面乍然明亮,马蹄声已轰隆卷踏接近,燃烧的火把几乎举了一圈,就快照亮半边天际。 “军司府的人都听着!”刘氏在外高声怒喊,“穆长洲犯上作乱,已被总管府镇压,速速出来受降,可饶不死!” 府中安静非常,无人应声。 外面那条宽整的青石路上已遍布兵马,由两名将官带领,拥挤蔓延着直铺陈去了大道上,绕过一圈,包围去军司府的后门。 刘氏坐在马上,人在最前,一手扶着胳膊,脸色青紫,难看非常。 她自侧门逃出时几乎快把身边精兵给折光了,自己胳膊还受了伤,若非赶上接应,只怕已被穆长洲生擒了,现在来此,已是盛怒难当。 “不出来?”她怒道,“那休怪我火烧军司府!” 府门里忽而传出女人冷淡的声音:“总管夫人若真火烧军司府,岂不是白围此处了。” 刘氏扫向府门:“我就知道你在!穆长洲连行军作战都要带着你,不就是要回避总管府害你,如今他要直面总管府,当然要将你藏在背后了!”她阴沉地笑一声,“你二人可真会做戏啊!” 舜音已走至府门处,往右侧身站着,故意露声让她听见,才好拖延。 但她人多却没有直攻,此刻却似在诱降。 舜音隐隐觉出不对,若力量悬殊就该趁早逃离,特来围住此处,难道她围魏救赵是还有后招? 外面刘氏忽然阴笑着高声道:“你以为穆长洲会回来救你?他断不是那等重情重义之人,当初凉州生乱,他可是为了活命,亲手杀了养父一家出来乞降才活下来的!” 舜音一怔,盯紧府门,透过细细门缝,似看到了火光里她阴狠的脸。 刘氏笑意森森:“他就是个弑亲罪囚,若非我与总管仁慈,能有他今日?如今他对我们恩将仇报,就如同当初对郡公府恩将仇报一样,可见对你迟早也会一样!” 周遭无声,似被这番话拉入了死寂。 舜音手中握着的横刀轻轻点地,面朝府门,冷了声:“总管府过去从未提过半字,郡公府更是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今日却在此空口生事,看来先前不提是有意遮掩,莫非总管府深知内情,甚至脱不了干系?” 刘氏勃然大怒:“看不出你以往装得乖顺,倒还会含血喷人!” 舜音声更冷:“当初之事我不清楚,我只清楚总管府私通外敌,强推胡俗,灭绝汉迹,隔绝中原,妄图自立!” 一句一顿,掷地有声,外面反而沉寂了一瞬,只有兵马不安的低嘶。 刘氏似已怒极,几乎能听见她一声重过一声的喘息声,几声过后,蓦然怒吼:“给我灭了军司府!” 霎时兵马嘶动,大门上一阵闷响,是箭矢射来之声。 身边立时围来人影。 随从侍女全部涌来,护住舜音后退,直到院内。 胜雨在右侧迅速道:“夫人,军司特地留了话,要我们时刻在身边提醒,请夫人遇险即退!” 昌风也提醒:“请夫人即刻退走!” 舜音站着未动:“方才的话你们都听到了?” 众人默然不语。 说军司的那些话,都听到了。她说总管府的话,更是听得清楚真切。 舜音说:“你们追随军司多年,对他应有所了解,总管府的事也应有所感知,但事关生死,若有退意,尽可退去。” 众人面面相觑。 胜雨回:“当务之急,是夫人尽快退去。” 昌风跟着道:“正因追随军司多年,不会退离,我也从未见过军司会对自己人弃之不顾。” 外面却稍稍停顿,刘氏似清醒了一分,压着怒火喊道:“我再给你们最后一刻,不降便等着攻入!” 一阵此起彼伏的抽刀声,外面兵马已齐刷刷地亮兵震慑。 胜雨道:“请夫人快走,我等誓死护送夫人杀出重围。” 左右都垂首恭请,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舜音抬眼,看向黑黢黢的夜空。 若父亲和大哥在天有灵,应当也能看见今夜。 她一手摸过腰间大哥给的匕首,一手握紧手中穆长洲给的横刀,细细摩挲刀柄,转头看向北面,心底还沉着他临走前的那句重话——“即使我死了,你也要好好活着。” 他把生路只留给了自己。 心口一点一点收紧,慢慢跳快,像是怎么也止不住。 “夫人……”连弓卫和兵卒都出声提醒。 舜音重重咬一下唇,浑身被风吹凉,胸口却已灼热:“不退,那就都不退!她来此一定还有后招对付军司,守住军司后路,拖住他们,军司才能速战速决!” 铿然一声,她抽出那把横刀,手指紧握住刀柄:“今日军司若败,这里就是河西最后一片汉土;军司若胜,今后河西十四州,尽归我朝汉土!” 声如刀锋,割裂寒夜。 四下静默一瞬,众人如被震醒,齐齐抽刀:“愿随夫人死战不退!”
第八十四章 后半夜, 总管府里仍弥漫着一股血腥气。 雕栏玉砌沾染了斑斑血迹,被斩断的花木残枝落了满地,平整的地面早已被阵阵马蹄踏出坑洼, 四下瓦碎帘裂,灯倾火燃。 刘乾泰跑起路来倒是灵敏, 手上提着刀, 慌不择路地领着剩余精兵边挡边躲地退向另一方侧门。 然而没能跑远就听见了后方沉闷的马蹄声。 府里似已有重兵压来, 席卷迅速,到处都是晃动的骑兵踪影。 两侧的精兵忽然接连仆倒,刘乾泰左右一瞧,见他们背上都是箭矢, 乍然惊慌,赶紧拖过一名精兵挡在身前,刚躲过一箭,还没再跑,小腿上一痛, 自己也仆倒在地, 摔在一株花丛边,嘶嚎出声。 一群骑兵飞冲而至, 马槊挑开左右精兵, 纷纷指住他。 刘乾泰痛得已说不出话来,抱着腿,惊骇得脸上一阵青紫交替。 胡孛儿快马冲来,抽刀对着他,喘气如牛地回头嚷:“得亏军司!姓刘的逮到了!” 穆长洲收弓, 策马而至:“搜出东西。”说完几乎毫不停顿,扯马就走。 胡孛儿回头嫌弃地看一眼刘乾泰, 吩咐左右:“快!” 骑兵立时将人重重押住。 远处又一阵骑兵奔过,张君奉打马而来,高声报:“按军司吩咐,重兵速战不停,已清剿干净!” 穆长洲沉眼扫视左右,缰绳一扯,立即往后而去。 府里原先惊叫慌乱的哭喊奔走都停下了。 四下皆是躲着瑟瑟发抖的侍从侍女,被俘的精兵被押着卸下兵甲,跪了一地。 杀入的骑兵分列两侧,遍布府内,从前院、议政厅,一直蔓延到后园,再到后院。 穆长洲纵马奔至,一勒停,下了马背,直接走入。 张君奉和胡孛儿先后赶来,一同跟入。 直至当中正屋,二人快走几步,一左一右在门边停下,如同守门。 穆长洲走至门边,一手抽了胡孛儿腰间的刀,大步而入。 屋内空荡,却灯火通明,屏后的床帐内传出哼哧不畅的喘气声,已是出气多于进气。 脚步带出玄甲声轻响,垂帐后的呼吸似更不畅了,人影挣扎着动了一下。 穆长洲几步走近,抬手挥刀,垂帐落了地,无遮无挡。 床上躺靠的总管灰白着脸看着他,额上的白布巾早已掉落,脸更如一块破败皱布。 穆长洲一手从怀间取出一份册子,摊开放在他面前的小案上,手指一点:“署名吧,梁通符。” 总管惊骇地看着他,自成为总管,已太久无人叫过这大名,扫向那册子,那竟是总管府通敌的认罪书,手在身侧撑着又挣扎一下。 “不过是你诸多罪行中的一件,应不难认。”穆长洲冷幽幽地盯着他,“我没耐心,你也耗不起。” 胡孛儿自门边快步走来,取笔蘸墨,直接往他手中一塞。 张君奉跟来,按着他手送去纸上。 总管脸已煞白,被左右挟着,只能颤巍巍地写了下去。 几乎最后一笔刚落,穆长洲就伸手将册子取了回去。 胡张二人立即松手撤开,退了出去。 穆长洲转身就走。 总管跌躺回去,似不甘心,脸上涌出诡异潮红,回光返照般,竟扑出床沿,枯瘦手指一把扯住了他玄甲下摆。 穆长洲冷眼停步,手腕一转,刀猛然在床沿一刺。 总管大骇,衣袖割裂,手一下松落,人干喘着摔回。 “挣扎无用,这位置本也不属于你。”穆长洲居高临下看去,“凉州总管,只能由姓穆的来做。” 总管喘着气,睁大浑浊的双眼,又似莫名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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