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音听出大概,冒险往府门走了两步,应是自东面来的兵马,冲击了外面的队伍。 “援兵已至!援兵已至!”是昌风的声音, 胜雨惊喜跟来:“夫人,昌风顺利搬来援兵了!” 舜音心稍定,那是穆长洲留在东城门处给她退走时用的接应兵马,她让昌风突围出去,正是要将人马引来此处支援。 外面,刘氏刚要退走又被拖住,忍不住拔了身边兵卒的刀:“封舜音,我当初就不该将你引入凉州!” 舜音隔着渐裂的府门,竟笑了一声,高声回:“那就多谢你引我入凉州!” 刘氏铁青着脸,早已急怒攻心,却再不能耽误,转头打马,带着人就往回奔:“快,甩开他们,赶去城北!” 围兵大部终于拖动着返回,刚至宽阔大道,迎面而来一阵漫天箭雨,队伍骤乱。 不知何处,有人在高喊:“刘乾泰谋害总管被俘!总管已认罪!军司继位!军司继位!” 刘氏睚眦欲裂,头上金冠都已掉落,也不去管。 北面大道上已有阵阵轻骑冲来,呼啸如风卷至,自己反而成了被前后夹击的那个。 呼喊不断,围兵早已心乱,又见到轻骑杀来,险些丢盔弃甲。 刘氏慌乱拍马,躲在阵中催促:“赶快传讯!杀去北城门!” 身边有随兵连忙吹响尖利哨声。 前后左右围兵受到轻骑追击,接连损伤,几乎一路都有人跌落下马,惨嚎不断。 北城门外,西突厥的兵马忽然动了,竟又大股冲向了城门。 胡孛儿和张君奉立即带领抵挡。 终于看见北城门,刘氏铆劲冲去,口中愤然嘶吼:“穆长洲,你不过就是我总管府养的鹰犬!” “低身。”沉沉的声音,自后方传来。 后方追击的轻骑似都一瞬俯低了身。 刘氏陡然大惊,快马刚到城门,来不及回头,已有箭射来,一箭正中她手臂。 她差点被冲力带摔下马,人一下趴在马上,死一般昏了过去,马却还不管不顾地直冲向了厮杀的城门。 胡孛儿和张君奉立即要将人押下,西突厥兵马竟也奔来抢人,铺天盖地冲杀而至,大有攻城之势。 混乱之际,张君奉眼疾手快,一俯身,自刘氏怀里抢出印信。 这是来此路上穆长洲的吩咐,早知总管府印信被她带走,不想真是。 马匹骤乱,几乎瞬间,人已被对面拖去。 西突厥兵马将刘氏胡乱按上马背,就开始撤退,甚至比来时还快,仿佛来此只是为了抢人。 城门处犹如泥浆分流。 凉州兵马一直将敌军驱逐出城外,又迅速退回城内。 穆长洲疾驰而至,勒住马,看着敌方远远退后的大部暗影,迅速问:“夫人如何?” 身旁斥候报:“夫人一直坐镇府中,未闻有事!” 穆长洲心一提,又落下,声音终于放缓:“往南向察视吐蕃动向。” 仅隔一瞬,南向斥候奔来:“已将总管府败讯传遍南向关城,吐蕃已开始退兵!” 穆长洲闭了闭眼,扫向城门:“继续盯着,修城固防,直到他们退净为止。” 左右抱拳领命。 天际泛青,满城已被惊醒。 自总管府到北城门处,几乎整个城北都已是厮杀战场。 直到此时,终于没了兵戈之声。 舜音立在前院中,一动不动,浑身脏污,衣摆带了血迹,一手握着刀,还没回神。 府门已开,上面遍布刀痕箭迹,周围散布血滴,弓卫和兵卒终于退去后方休整,四下飘荡着未散的火油味。 胜雨扶着受了轻伤的昌风进来,二人近前垂首:“夫人,守住了,外面似平息了。” 舜音才拉回心绪:“军司如何?” 昌风回:“见到了军司的轻骑来解围。” 舜音看向府门,那他如何了? 外面忽来马蹄,急促的一阵,直到府门前。 昌风和胜雨立即戒备走去,又马上退开。 一队人马鱼贯而入,都是武官,个个都浑身血污,站在前院。 舜音目光扫过,没见到那身影。 又进来了人,是膀大腰圆的胡孛儿,紧跟着清瘦的张君奉,二人都快血糊手脸,看不出模样。 舜音眼动了动,心陡然提紧。 直到门边人影一闪,玄甲声振,走入了长身挺拔的身影。 她立即看去,心口一松。 穆长洲一步步走近,肩披熹微晨光,站到她面前。 舜音下意识看了他全身,他盔帽已除,卸刀除弓,盔甲上都是血,甚至滴到了脚边,只双眼仍沉定黑涌。 她动了动唇,想问如何,却没能出声。 胡孛儿和张君奉带头,左右忽而侧身,齐齐抬手,将要见礼。 穆长洲竖手拦住,眼只看着她:“先拜夫人。” 众人一停,继而转向舜音,整齐抱拳:“拜见总管夫人!” 舜音一愣,看住穆长洲。 穆长洲仍盯着她,口中说:“都先出去。” 众人垂手,纷纷退去。 直至左右无人,他霍然快步走近,一把抱住了她。 舜音心跳骤快,丢开刀,一手抓住他肩,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才彻底回神:“真的?” 穆长洲笑了声,手在她下颌上一托,低头就压了上来。 唇上重而沉,他再没有临走前的忍耐,几乎是下了狠劲般揉了一遍,含着她下唇,又到她上唇,一手按在她心口,似在按她心跳,猛然舌一用力,推挤开她唇线,缠到她舌,又狠扫过去。 舜音被风吹凉的周身顿时热了,舌根发麻,连心口也发麻,一手重重揪住他肩头玄甲。 穆长洲另一手按着她后颈,在她唇上一咬,似才泄去了担忧。 舜音吃痛一退,又被他用力按回。 他终于停住,低头,抵着她鼻尖,喘气说:“你连命都不要了,当然是真的。”
第八十五章 寒凉西北风又起, 一夜厮杀都似被吹去,城中渐渐恢复平静,只城北始终还有兵马来回, 外面大道上不时响过一两阵马蹄声。 临晚,军司府里修缮整理了一天, 总算安宁。 舜音坐在妆奁前, 身上刚披上新换的外衫。 先前回屋, 清洗完又休整了几个时辰,现在刚起身,只觉那漫长的一夜犹如做梦。 胜雨轻步进了屋内,手中拿着一盒药膏:“夫人可有受伤, 可需上药?” 舜音根本没留意过自己身上,回头打量她:“放着吧,你们也都带了伤,我这里就不必伺候了。” 胜雨难得有笑,将药膏送去桌上:“我们都是小伤, 所幸夫人安然无恙, 否则现在就不知该如何向军司交代了。” 舜音想起那回来时浑身盔甲浴血的身影,朝门外看了一眼。 胜雨瞥见她眼神, 立即道:“军司休整不久就去忙了, 眼下正与各位将官在商议善后事宜。” 舜音目光转回,轻声说:“嗯,没事。” 明明先前为了军司都能坚守不退了,哪能叫没事?胜雨心领神会地笑笑,垂首退去了。 前院厅中, 一群武将兴头正高地站着,只有负责在北城门处拦截和在城中后方拦截的两位副将面带沮丧。 特别是北城门处副将, 昨夜拦截失利,此时一直恭谨地低着头,满脸愧色。 穆长洲坐在厅中上首,那身带血玄甲已除,身上换了件厚锦袍衫,周身宽松,只是刚下阵前不久,脸色尚带冷肃:“你们追随我多年,如今又随我冒死举兵,事成之后只有共赏,没有偏罚。将城北修缮,调兵增防,盯紧外敌动向,这些才是当务之急。” 两位副将见他并未追究,连忙拜谢,一时只剩感激敬服。 左右将领跟着齐整抱拳:“总管深恩高义!” 穆长洲说:“总管大权已有,眼下却不必急着称总管,仍称军司。” 将领们早习惯了听他调遣,并不多问,纷纷称是,依次领命离去。 只剩下胡孛儿和张君奉还站着,俩人都已卸甲,稍作清理休整就赶回来了。 胡孛儿一听有赏就激动,搓着手道:“称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河西十四州全是军司的了。” 穆长洲捻了捻手指,他确实不在意一个称谓,要的就是河西最高的权势,不紧不慢吩咐:“城中尽快恢复原样,派人通知各州都督总管府通敌认罪之事。我已去信西州都督相助稳定边远几州,周边几州,尤其是东面原总管府所领会、兰、岷三州,要最先招抚。” 张君奉取出抢回的那枚总管府印信,放去他手边小案上:“军司筹谋多年,除掉了原先周围的四州毒刺,剩下各州也只一个令狐拓仇视军司,现也被擒了,其余各州都不会难办,只是……” “只是那婆子被带走了!”胡孛儿抢话,想起这就没好气,“麻烦!那群外贼这么大阵仗,偏将她夺去做什么?只希望军司那箭下去,让她再爬不起来才好。” 穆长洲声稍冷:“所以才要盯着两方敌情,尤其是北面的西突厥。” 张君奉白一眼胡孛儿,嫌他打断了自己的话,皱眉道:“我是想说,只是中原该如何?” 这话一问,厅里似静了一静。胡孛儿挠两下络腮胡,这么久都与中原界限分明,倒险些忘了这茬。 穆长洲一动不动坐着:“无妨,我会安排。” 张君奉看看他脸色,刚想问会如何安排,昌风从厅外快步走了进来。 穆长洲朝外偏头:“回营中抚恤,按功犒赏。” 胡孛儿朝张君奉挤挤眼,这是不打算让他们多待了,张君奉只好也不问了,二人一前一后,转头走了。 厅中没了别人,穆长洲问昌风:“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好了?” 昌风走近,为他收了案上的印信,回道:“都准备好了,夫人刚休整好,已叫人送去主屋。” 穆长洲立即起身,往外走时又问:“你的伤如何?” 昌风跟上:“一些皮外伤,没什么妨碍。” 穆长洲边走边说:“你们都追随夫人左右不退,如今夫人无事,全都有功,一律按军功论赏。” 昌风没料到会如此厚赏,抬头瞥他侧脸,见他脸上早没了冷肃,唇边竟抿着一抹笑意,忍不住道:“难得见军司如此高兴。” 穆长洲唇边轻提一下,脚步很快,穿过回廊,直去后院。 刚到院门口,便见一群侍女送完东西出了主屋,一群人走到院门口,向他见礼退去。 主屋门前走过女人纤软的身影,似在门边停留一瞬就转身回了屋内,在渐暮天色里一闪而过。 昌风还在后面一截跟着,他盯着屋门口说:“去养伤吧。” 说话时人已走了过去。 舜音在门边站了一下,回身走到桌前,看着一群侍女刚刚送来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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