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是。” “那您这……” 姚守宁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眼,柳氏知道她是指自己出行的装束,便淡淡的道: “今夜打雷暴雨,我怕你姐姐那边有问题,所以随时都有可能会去看看她,换身衣裳,方便走动而已。” 她说完这话,又看了女儿一眼: “不然你以为这么大雨,我还要去哪儿呢?” 姚守宁犹豫了一下,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今夜风大雨大,过来的时候狂风将家中的一棵枣树都吹折了,雨水大得像是连成了线,家里不少地方已经积蓄水洼了。 不久之前神都才经历过半个月的大雨,几乎将城池都淹了,听说不远处的白陵水江河水泛滥,至今还有沿岸百姓受苦。 这几日下雨恐怕又使灾情反复,今晚这一场暴雨一下,整个神都明日恐怕出行都成困难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柳氏出门的机率自然是很小的,暴雨之下,有水患危机,再加上已经是夜半三更,雨大路黑,更不好走。 所以她虽然换了一身简便的衣裳,但姚守宁觉得她说这话说的让人无法反驳。 暴雨带来的影响不少,今晚气温又降了些,姚婉宁近来病情反复,柳氏向来很担忧大女儿的病情,此时说想要去照顾她,也是大有可能的。 想到这里,她本该宽心才是,却不知为何,那股不妙的预感不减反增了。 “娘,我想娘陪我。” 她拉了柳氏的手撒娇: “今夜别出门了。” 曹嬷嬷听她说着这话,不由偷偷看了柳氏一眼,也帮腔说话: “对啊太太,今夜雨如此之大,干脆您也别出去了,留下来陪陪二小姐吧。” 柳氏抬头看她,神情有些欲言又止,曹嬷嬷不敢看她眼睛: “若大小姐不舒坦,清元、白玉总会来报的,到时再去也不迟。” “你们……”柳氏被两人一劝,有些着急,却见姚守宁一脸央求。 她向来懂事,知道家里有个病重的姐姐,虽说喜欢撒娇,却很少有过份的要求。 柳氏自来重视姚婉宁,忽略了这个女儿的时间多。 想到白天的时候温太太上门,话里行间也有想要定下温景随与姚守宁婚事的意思,柳氏的那颗心一下便软了许多。 以往柳氏总觉得这个女儿还小,留在她身边的时候多,她的心思便大部份放在长女身上,只担忧姚婉宁活不了多久,也想着将来若是姚婉宁身体照顾好了,与姚守宁相伴的时间未来多的是。 却哪知温太太昨日上门暗示可以将两家儿女婚事提上议程,柳氏才惊觉姚守宁眼见就要到谈婚论嫁的年纪,恐怕留也留不在她身边多久。 温太太此人又很重规矩,将来姚守宁要是嫁到温家,恐怕不如现在这样自由,母女二人又能相伴几时呢? 想到这里,柳氏眼睛都有些酸涩,叹了口气,态度妥协: “好吧。” 姚守宁见她答应,心中一颗大石落地。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事情的关键就在柳氏的身上,今夜她守着柳氏,只要没有意外发生,这场不妙的预感总会顺利渡过。 想到这里,她连忙就说道: “既然娘不出门了,今晚我留在您这里睡好了。” 外头雨大,过来的时候就十分不容易,这会儿外头狂风更急了,‘呼呼’作响,吹打在屋顶,像是鬼哭狼嚎似的,若再回去,恐怕更难走。 柳氏有些无奈,也担忧女儿这样的情况下回房不大安全,便点了点头。 反正近来姚翝忙于西城案子,几乎已经不回家歇宿了,偶尔抽个时间归家,也仅仅是回来洗漱一番换件衣服就走。 “那正好,我去把正房里间的纱橱收出来。” 曹嬷嬷也很欢喜,连忙就要起身去收拾内屋: “自入冬之后,太太好久没有睡过了,床铺得重新再铺。” 当年姚家随姚翝升迁搬入神都买下了这套房屋之时,姚守宁的年纪还不大,新搬了家她有些害怕,时常撒娇想要粘在柳氏身侧。 那会儿柳氏便在自己的房屋内令人专门打造了一个小纱橱,以纱糊的推拉门相隔,里面铺了炕榻被褥,以便女儿夜宿。 后来她逐渐再大些,姚家经济宽裕了,才让人给她新修了屋舍,搬了房间单住。 这会儿她一提出要跟柳氏一起睡,曹嬷嬷自然便以为柳氏今夜已经打消了外出的念头,连忙欢喜的要去给姚守宁铺床叠被。 柳氏见此情景,索性沉住气,又吩咐逢春让厨房多送热水,让女儿重新沐浴更衣,深怕她再受凉了。 姚守宁泡了个热水澡祛寒,钻进被窝之时,柳氏拿了条帕子,动作温柔的替她绞头发。 她问起冬葵,柳氏就说道: “冬葵也去洗漱换衣服,以免受凉了。” 姚守宁点了点头,对柳氏这话不疑有他。 屋外点了碳盆,热气源源不绝的送来,她躺在绸被里,被母亲照顾着,只觉得紧绷的神经此时彻底放松,那疲倦感便涌上来了,挡都挡不住。 “娘,我有点困了,您别走,就在这里陪我。” 她伸出细软白嫩的手掩住自己的嘴巴,打了个小小的呵欠,眨了眨眼中的泪珠: “我想要拉着娘的手。” “跟孩子似的。” 柳氏的心软成一团,看着女儿那明明已经困倦,却又强打着精神不肯闭眼的样子,眼里充满爱怜: “你睡就是了,娘坐在这里,替你擦头发呢,怎么能握着你的手?” 她的脸似鹅蛋一般,沐浴之后双颊嫣红。 那朱唇如涂了艳丽的口脂,黑发如瀑,又浓又密又长,在灯光下黑到近乎呈幽蓝之色。 红唇映着雪肤,眉毛长得也很好,仿佛每一处都是上天精心雕琢而成,既有浑然天成的稚嫩,却又不自觉的带着媚人的诱惑,美得惊心动魄。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她眼睛下方的两团淡淡的青影。 听冬葵说,她已经好几天没睡好了,做了恶梦——柳氏猜测应该是当日西城案件发生之后,她被吓到了。 虽说当时姚守宁表现镇定,可她毕竟还是个孩子,看到出了人命案子,又怎么会不害怕呢? 想到当日自己一时意气用事去闹事,最终引来的这场灾祸,不由更加后悔了。 “睡吧。” 柳氏放低了声音,难得温柔的哄了一句,又伸手轻轻的去揉姚守宁的眼睛: “娘会守着你睡着的。” 姚守宁勉强点了点头,得了柳氏的保证之后,她很快放心的闭上了双眼。 外头纵然暴风骤雨,但屋中却是温暖异常,又有母亲的陪护。 她感觉得到柳氏的指尖在她发丝之间穿梭,既是酥痒,又说不出的放松,最终熬不过睡意,很快睡过去了。 姚守宁的呼吸逐渐绵长而又有节奏,柳氏的手指温柔的在她脸颊上抚摸。 屋里碳烧得很旺,姚守宁的头发几乎已经干了,她听到了有脚步声进来,哪怕已经放得很轻,但凭借多年相处,柳氏依旧辨认出这是曹嬷嬷进来了。 等曹嬷嬷一进房内,她脸上的温柔神色一收,把女儿的手塞入被窝之内,跟打了布帘进来的曹嬷嬷道: “我们走。” 曹嬷嬷脸上的笑意一下就怔住了。 半晌之后,才结结巴巴的问: “还出门吗?” 今夜雨太大了,神都城不少地方恐怕都遭了水淹,出行实在太危险了。 柳氏点了点头: “事关婉宁性命。”自当日在狱中偶遇孙神医,听到他说姚婉宁若无法根治,恐怕会活不过二十之后,柳氏心中那根名为‘恐惧’的弦便被拨动。 初时她还可以说服自己不需要听孙神医胡说八道,毕竟此人就是个骗子,说这些话兴许只是被抓之后不甘心,有意报复她罢了。 可这几夜以来,雨水不停,姚婉宁病情加重,柳氏便越发害怕,总担忧随时都会失去这个女儿。 关心则乱,她最终选择了妥协,另寻了时机,背着家人悄悄再入神狱,见了一回孙神医。 据这姓孙的医者所说,姚婉宁的药方子是没有问题的,当初之所以吃了药不见效,纯粹是因为药方之中缺少了一味主要的药引罢了。 而那味药引,是当年祖辈无意中所得,他一直小心珍藏,当初入神都时,便随身携带入神都之中。 柳氏听到此处,开始还担忧抄家之后贵物遗失,毕竟事发当晚,便听说孙神医的药铺遭宵小撬了锁。 里面的东西被搬的搬,挪的挪,如今听说仅剩了一座空屋,官府平时案子多,人手不大够用,仅将此事记录在案,却并没有余力将撬锁、盗窃之人逮捕归案。 哪知孙神医听了她这话,却言之凿凿,说此物藏得很隐秘,除了他指点才能找到之外,外人绝对是无法找到的。 柳氏心中虽说有些不大相信,但出于对女儿的关心,仍是硬着头皮去了一趟西城孙神药废弃的药铺。 药铺锁被破坏,倒方便了柳氏行动。 她顺利推门进屋,并照着他所说的话,果然在他屋中的某一处寻到了一方锦盒。 说来也怪,孙神医的家里被搬得空荡荡的,哪怕是一些被损毁的桌椅,也早被附近的人偷偷趁夜偷走,但那留在屋内的锦盒外表簇新,通体漆黑,上面有古怪的水波纹,却偏偏像是无人发现一般,顺利的被她拿到了手中。 锦盒并未上锁,里面装了一个奇怪之物,质感如蜜腊,呈淡黄的色泽,约有鸡蛋大小。 既无药味儿,摸上去却软弹冰冷,柳氏也认不出来是何物。 她拿到这个东西之后,再回去见了孙神医,孙神医便点头,说道: “此物虽是药引,但还有一部重要的环节,便是需要取子夜时分的白陵江之水。” 交待柳氏需要亲往白陵江,以手搅动河水,正反各七下,水起漩涡之后,取漩涡中心之水,再煎服此药,到时喂了姚婉宁服下,便能药到病除。 同时还跟她说了,事情宜快不宜慢,药引盒子一旦打开,药气便会逐渐消散。 使她最好今夜行动,同时姚婉宁早些喝药,便能尽快下床,痊愈是指日可待的,拖久了怕她命不久矣。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柳氏虽说心中不明白为何一定需要取白陵江之水,且需要搅浑才用,不过事关女儿生死,仍是应了。 临走之时,孙神医还警告她,此步绝不可省略,一旦取的不是白陵江之水,姚婉宁不止无法治病,极有可能还会发生很不好的变故。 柳氏虽说本身不信邪,但见孙神医说得十分郑重,却是将他的嘱咐牢牢记在心中。 今夜原本是她是已经做好了打算要出门取水的,哪知天公不作美,还未出门,便大雨滂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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