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艳阳高照,万里无云。 也是在这条路上,李清风突兀站在他面前,直接拦住去路,质问他为何不感谢为他裴家忙前忙后的自己。 当时官道两旁不少人看热闹。 秦宝臣忘记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反正是按照事先安排的剧本把他数落得一文不值。 次数多了,李秦两家不合的传言渐渐成了真。 几次三番闹腾下来,夹在中间当和事佬的裴应春,完全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 那个酷似宋唯幽的影子,就那样在里应外合下,悄悄入京。 此时此刻,官道一旁小巷子里,沈寒舟换了件驼色外衫,脸上易容还在。 他注视着秦宝臣泰然离去,这才转身,走进喧闹的人间烟火中。 只是没走多久,他猛然停下脚步,缓缓蹙眉,倒退三步。 往左边巷子里望过去,李妍一身男装,正从一家铺子里走出来。 她心情似乎很好,还摇着扇子同铺子里的人道谢。 直到她哼着小曲离开,沈寒舟才悄悄走进去。 他站在铺子前,望着“望月楼”三个大字,看着里面一众拨弦弹琴的男人,抿嘴深吸一口气,拳头紧了。 第173章 你教我,我可以学 李妍也没想到,柳青青的兰花门开在京城卖情报的馆子,居然是个男馆。 显得她一身男装穿得十分多余,从里面出来,看起来像是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 她回到李府,迈过门槛,连头都没抬,张口就吩咐:“快快,我要沐浴,浑身都是味儿。” 话没说完,被人一把抓住手腕。 她这才诧异抬头,望向脸色不太好的沈寒舟。 李妍“啊”了一声,仿佛想起来什么一般,将手里的油纸包递给他:“我刚在夜市买的豌豆黄,甜的,你尝尝。” 沈寒舟站着没动,他剑眉紧蹙,一双清晰透彻的眼眸注视着李妍,像是耗尽心力,才问出几个字来:“你去哪了。” 李妍眨了眨眼,她打量片刻,瞧着这男人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死沉死沉的气息,关切问:“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沈寒舟没说话。 他面沉如寒潭死水,薄唇轻启,话音却依旧温柔。 “李妍。”他轻声唤,“告诉我,你刚才去哪了。” 李妍愣了下。 她微微蹙眉:“你跟踪我?” “绝不可能。”沈寒舟斩钉截铁否认,“我去东宫,回来路上看到你从……那里出来。” 他抿嘴,唇上毫无血色,深吸一口气,才继续道:“你想听曲,我谈给你,你想喝酒,我陪你。”他话音哽了片刻,极为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但你,别去那种地方。” 他望着李妍,抓着她手腕的手这才缓缓松开。 本来李妍是长着一张嘴的,但瞧见沈寒舟这小心翼翼样子,一下就起了玩心,嘴直接歪了。 她俯身弯腰,嬉皮笑脸地歪着头:“哎呀,沈账房清风朗月,出水芙蓉,有些世俗俗事,总感觉和你不搭哦。” 沈寒舟一手拿着豌豆黄,一手攥紧了。 他鼻腔里吸一口气,仍旧温声:“……我可以学。” 李妍僵住,许久,抬眉:“啊?” 沈寒舟上前一步,望着她,郑重其事:“你教我,我可以学。” 李妍震惊了。 这家伙是故意的吧? 他应该不会不知道那种地方的世俗俗事是什么意思吧? “我学东西一向很快。”沈寒舟轻轻凑在李妍耳旁,喉结上下一滚,话音里透着一股欲念,“你教我,我不比他们差。” 李妍愣了一息。 她忽然觉得面颊滚烫,仿佛被什么东西灼了下,连连后退三步。 她惊讶瞧着沈寒舟,心口扑通扑通一阵乱跳,面容惊恐又诧异。 “我、我先沐浴,有什么事,明日再议。” 边说,边尴尬别扭,像只螃蟹一样横着走,从沈寒舟面前绕过去,转到他身旁一米,撒丫子般逃了。 沈寒舟手里捧着豌豆黄,脸上神色淡了。 他面无表情低头,看着手中的油纸包,只觉心气不顺。 此时此刻,平南才从屋檐上落下来。先看看李妍的背影,又看看沈寒舟,这才拱手:“大小姐是去见兰花门的分堂主了。”他顿了顿,又帮解释道,“在京城,‘李相遗孤’的身份更加引人注目,她只能装作是个纨绔之徒,才比较容易接近……” “愚知道。”沈寒舟冷冷打断他的话,他低着头,“愚会不知道么?” 知道,明白,不代表不担心。 那种地方都是花言巧语,李妍又正是情窦初开的年岁,他实在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沈寒舟握着那包豌豆黄,缓缓转身,看着李妍逃跑的方向。 “愚是不是太惯着她了。”他口气里没有半分询问,“愚是不是让她觉得,她和她的沈账房,永远都只会是青梅竹马而已?” “……殿下,不如直接告诉她您恢复记忆了,这样也不会太被动。”平南道。 “然后呢?”沈寒舟回望他,冷笑一声,“你觉得,李氏嫡女,会因愚的一句话,一道口谕,就老老实实当后院里的一朵娇花?” 这话平南接不上。 她是李妍,千门大小姐,飞龙商行的主人。 她绝对不是能养在后院,只会安安心心绣花看书,活在一群女人堆里的嫡小姐。 “她比谁都聪明,也比谁都清楚,皇宫高墙不过是个金碧辉煌的笼子,绝不会心甘情愿留在里面。” 沈寒舟望着李妍离去的方向,许久才深吸一口气。 他太了解李氏。 天家择人,本不用在意姑娘意愿,一道圣旨指婚下来,谁也别想抗旨。 可她是李妍啊。 她爹就是个敢抗圣旨的人,很难说她不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那年,宋唯幽十六岁,已经回到东宫两年。 也许是天赋,也许是渐渐对自己所处的境地有了深刻的认识,他性情变得沉稳内敛,也和李清风一样,常常将一张笑脸当成面具一般挂在脸上。 影子替他在宫内装病,他便趁着这多出来的时间,跟着李清风学帝王术,培养自己的力量。 只是他教的帝王术有点非同寻常。 “世上没有绝对的道义,殿下要在这当中找一个平衡。”他常常讲到一半,合上书,说一些抛弃仁义礼智的话。 “战场上,谁跟你讲道义?朝堂之中也一样。”李清风微微笑着,“玉兰下葬才半个月,每日上朝都有人劝我续弦,他们就是这样为了利益不讲道义的人。” 当时宋唯幽十分诧异:“何人敢如此无理?” 李清风挑眉笑了:“殿下若是感兴趣,明日早朝后不妨以‘沈寒舟’的身份,跟着黎安来二省旁听一下。” 宋唯幽点头,他都想好了,搞清楚是谁后,就算李清风不动手,他也得私下里出了这口恶气。 可他没想到,次日没在中书门下二省听到这令他不满的言论,反而是早朝之后,他以沈寒舟的身份,跟着李清风去送奏折时,在甘露殿里听到了从自己生父口中说出来的话。 “李爱卿,斯人已逝,节哀顺变。”皇座上的圣人,一手执笔,满面笑意,招呼李清风到他身旁去。 他明知沈寒舟是谁,却一个眼神都没看过去。 “爱卿啊,府内不能无人管理,家国要两全才行啊。”他咳咳好几声,从一旁拿过白卷圣旨,徐徐展开,笑着说,“你看这样如何,你本就是太子师长,朕想与你亲上加亲,不如朕下一道圣旨,将安华公主指给你,如何?” 第174章 他可真是个人才 安华公主是大晋皇帝宋齐第一个孩子,大宋唯幽十岁。 宋唯幽站在甘露殿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生儿不养,在永灵寺时,他十年累计没见过五次的亲生父亲,当朝皇帝宋齐,居然是能说出这样话来的人。 宋唯幽的脑海里嗡一声。 他拳头紧了,想上前争论,却听李清风哈哈笑了。 此时的他,已将裴应春推上三师之位,自己也官居丞相,实权在握。 他望着宋齐,轻蔑道:“臣抗旨。” 他甚至是连个理由都不找,说完这三个字,饶有兴致地瞧着宋齐,仿佛在等他下一句话。 宋齐愣住。 他缓缓起身,咳咳咳了好几声,而后拍着桌子质问:“李清风,你说什么?你好大的胆子!你是不是疯了?” 却听李清风声音比他更大,更洪亮地反问道:“那又如何?” 四个字,将宋齐镇住了。 他愣愣站在桌后,眼睛撑很大,指着李清风的眉心:“……你说什么?” “陛下没听清楚么?臣是在说,如今就算臣抗旨了,陛下又能奈我何?” 此时,不仅仅是宋齐,就连宋唯幽也惊讶了。 他抿嘴,想拦住李清风,伸出的手刚到半空,就听李清风直言不讳:“陛下想想,满朝文武分三派,而裴家独大,掌政还握军。臣今日就在这甘露殿上疯了,陛下又能奈我何?”他轻笑,“你甚至给了裴家一个清君侧的绝佳借口。” 听到“清君侧”三个字,宋齐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咳咳咳一阵猛咳,屁股坐回龙椅,眼眸盯着李清风,咬牙切齿:“那你就是什么好东西了?哼,你踩着裴应春,一路坐到丞相的位置,口口声声为了大晋,为了宋氏,看看你现在做的事,难道不是另一种挟天子令诸侯?咳咳。” 他边说,边指着宋唯幽,重重点了好几下。 李清风望着他,蹙眉摇头:“臣若要这天下,挟他干什么?” 宋齐呆住。 “臣若要这天下,带着人马杀进来便是,还用得着费这老大劲培养太子?”李清风极为嫌弃,“权斗之人大多标榜自己仁义礼智信,要道义,要名声。呵!臣没有道德,看不上那虚东西。” 几句话砸下来,硬生生把宋齐和宋唯幽都砸懵了。 可李清风说得一点不假。 自古争权夺位,哪里有什么道义可寻。 只要有兵,有追随的人,有厚脸皮敢把自己吹成炎黄武帝几世孙,便能揭竿而起,打着替天行道、匡扶江山的大旗,和当下皇权硬碰硬。 “陛下连年征战,百姓生活困难至极,京郊树皮草根都快被拔干净,满大晋没剩下多少健全的中年男儿。”李清风叹口气,“臣若要反,根本不会入宫,反而耽误时间。” 甘露殿上落针可闻。 太监齐刷刷跪在地上。 宋齐深吸一口气,将手中御笔往书案上一抛,滚出去很远。 他看着李清风坦然的模样,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可真有你的!咳咳咳咳!” 此时,宋齐一改方才无能暴怒的样子,慵懒靠在龙椅上,以手帕擦着唇角道:“来人,给两位爱卿赐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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