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迎亲队伍中间的花轿被轿夫们暂时放在地上。 江明薇听到外面阵阵声响,初时还只当是江明智或是温三郎主使,疑心这两人想破坏婚礼。然而数息之后,她就意识到不对。 那两人绝对没有这样的本事。 如此一来,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这是一场针对谢廷安的刺杀。 看热闹的人群四下奔走逃命,新娘子在花轿里心跳如鼓,坐立不安。 这种时候,她逃也不是,不逃也不是。 江明薇定一定神,掀开盖头,复又悄悄掀起轿帘的一角往外张望。 街头厮杀的场景格外刺目。 她亲眼看到,在花轿前方不远处,伴随着“啊”的一声惨叫,一条断肢坠落在地。 霎时间鲜血四溅。 江明薇瞬间脸色雪白,身体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一下。她想也不想,直接放下轿帘,心脏犹自砰砰直跳。 她双目微阖,缓缓平复呼吸,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江明薇知道谢廷安手下能人多,但她永远不会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 此时花轿中除去她再无旁人,江明薇干脆取下盖头,伸手在发间摸索。在满头首饰中,拔下一根发簪,攥在手里,同时默默祈祷,希望可以平安无虞。 激战还在继续,围观的百姓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约莫过了半刻钟,胜负逐渐分明。 被反剪双手、跪倒在地的刺客身上鲜血直流,口中骂个不停:“阉狗,奸贼!苍天无眼,让阉人当道!” 谢廷安冷眸微眯:“太吵了。” 下属会意,立时上前“啪啪”两下,卸掉刺客的下巴,干脆利落。 其余刺客也被如法炮制,被迫失声。 瞥一眼身上穿着的喜服,谢廷安眼帘低垂,淡淡地道:“今日大喜,不宜杀人。先带回去审问,别让他们死了。” “是!” 变故结束,众人重新整理队伍。 新郎这才骑马缓缓踱至花轿旁,吩咐轿夫:“无事了,起轿吧。” 隔着一道轿帘,谢廷安清冽的语声传入江明薇的耳中。她悄然一口气,原本悬着的心在不知不觉中放下。 略一思忖,她将发簪塞入袖袋,重新盖上盖头。 “起轿——” 花轿外,喜庆的鼓乐声再度响起,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 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继续前行,一路直到清和巷。 今日的清和巷鞭炮齐鸣,鼓乐阵阵。 早就等候多时的管家纪叔见迎亲队伍归来,匆忙张罗接下来的事宜。 时下成亲,规矩极多。 江明薇坐在花轿里,先时因为行刺一事而生出的恐惧后怕已渐渐被紧张所取代。 好在有喜娘搀扶,倒也不至于出差错。 下轿,跨马鞍,跨火盆。 一步一步,直至花厅。 谢家长辈均已不在人世,拜天地这一节甚是简单。 三拜之后,新娘子便被搀扶进新房。 而身为新郎的谢廷安,还在招待宾客。 如今他权倾朝野,大喜之日,不少王公贵族、朝中大臣都亲自道贺。 少不得要适当给些面子。 不过真够无聊的。 觥筹交错中,有下属挤到他身侧,在耳边低语几句。 谢廷安唇角轻勾,面露讶然之色:“是么?我去看看。” 于是他极其自然地撇下贺喜的宾客,转而去了诏狱的暗室。 暗室光线极差,白天黑夜都点着两盏油灯。 人刚一靠近,就有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令人几欲作呕。 谢廷安见得多了,面色丝毫不改。 看见谢督主,立时有番子搬来椅子,请他坐下,口中请罪:“大喜的日子劳烦督主到此,真是不该。” “无妨。”谢廷安扫一眼刑架。 刑架上的人浑身伤痕,奄奄一息,几乎已看不出原本面目。只能根据其身上满是血污的衣衫,勉强能辨认出是之前当街行刺的刺客。 受伤的刺客脑袋低垂,双目紧闭,显然还处于昏迷中。 旁边牢房中,时不时有惨叫声传来。 谢廷安恍若未闻,只询问行刑的番子:“招了?” “回督主,招了。看着骨头硬,连三种刑具都没撑过。”番子手上还握着行刑用的鞭子,鞭子尾端呈暗红色,一滴血坠在那里,将落未落。 “他们自称受过先太子,啊呸,受过那庶人的恩惠,要为他报仇。”说话间,有番子用冷水泼醒刺客。 “为先太子报仇?”谢廷安哂笑,眸中尽是冷意,“先太子逼宫谋逆,失败自刎,还要为他报仇?” 怎么不敢冲着皇帝去? 但这话自是说不得。 经冷水一泼,刺客清醒过来,费力睁开眼睛,认出面前容貌俊美的宦官,怒火高涨,再次开骂:“阉狗……” 才骂得两个字,蘸过盐水的鞭子便重重落在他身上。 刺客“啊”的一声,盖过远处牢房传来的惨叫声。 谢督主面沉如水,不辨喜怒,番子心中惴惴,忙赔笑解释:“方才要审讯,所以把他下巴重新装上了。” “嗯。”谢廷安并未计较这等小事,只吩咐道,“既自称是先太子余党,那就不能按寻常刺客来处理。再审两天,看能不能多撬出一点东西。” 番子立刻精神抖擞:“是!” 诏狱的气味不太好闻,谢廷安没有久待。 离开此地后,眼角的余光瞥见靴子上有一点血渍,谢廷安眉心几不可察地一皱。 真是晦气。 …… 时间一点点过去,江明薇仍端坐在新房内,思绪连篇。 时而想到父母,时而想到今日的遇刺,时而想象将来在谢宅的生活。 盖头遮住她的视线,她所能看到的,只有视线所及的一片大红。 长久盯着红色,让她心内莫名的有些焦躁。 感觉再这样坐下去,她身体都要僵硬了。 暗暗吐一口气,江明薇尝试着小幅度活动身体。 刚挪动一下,不知道碰到了什么,身下有点硌。 江明薇伸手一摸,拿到眼前细看,是颗红枣。 她心思微动,继续摸索。果不其然,又陆续摸到莲子、桂圆、花生等物。 江明薇曾经听人说过当下的婚俗,要在喜榻上放这四物,寓意早生贵子。 没想到太监娶妻,居然也会放这些。 难道还真指望生下孩子么?就不怕谢廷安看到反而触霉头? 听说太监身有残缺,在这方面最是敏感多疑。 犹豫了一下,江明薇掀起盖头,将床上的红枣、莲子等物尽数收拢起来,藏于枕下。 “你在做什么?”冷不丁传来声响。 江明薇下意识回头,只见谢廷安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
第11章 古怪 此时天色已晚,桌上儿臂粗细的龙凤喜烛散发着暖红色的光芒。 谢廷安逆光而立,新换了一身衣裳。大约是刚沐浴过,他额发略微潮湿,还隐约带点水汽。 两人离得不远,江明薇能嗅到自他身上传来的那种混合着白檀香的气味。 见她盯着自己不说话,谢廷安眼睛微眯,耐着性子又问了一次:“你方才在做什么?” 他一进来,就看见她背对着房门,专心致志在忙活,连他的靠近都不曾察觉。 待他出声询问后,她才一脸震惊地回头。 神神秘秘,必有古怪。 “没做什么。”江明薇抿了抿唇,缓缓站起身,神情自若,“我方才整理了一下床铺。” 她心内暗自懊悔,早知道就不多事了。 谁能想到他走路一点声响都没有? 明明小时候,她能准确听出他的脚步声。 谢廷安随意点一点头,看似相信了她的说辞。然而下一瞬,他直接上前一步,抬手丢开那个绣着交颈鸳鸯的枕头。 刚刚被江明薇藏好的“早生贵子”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闯入他的视线。 谢廷安眉心微蹙:“嗯?” 她偷偷摸摸就是在干这个? “阿行哥,我饿了,有没有吃的?我今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江明薇立刻转移话题,抬眸凝视着谢廷安,秋水般的眸子里满是恳求与不安,声音轻轻软软。 这一招求助式转移话题,她从小到大,已记不清在谢行身上用过多少次,堪称百试百灵。 这会儿用来,却不免有些忐忑。谁知道这么多年,他还吃不吃这一招。 谢廷安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下:“等着。”随后转身出去命人传膳。 江明薇暗舒一口气,继而又望向红彤彤的帐子,心中涌上细密的怅然。 若还是小时候,她在他面前,哪用得着小心翼翼呢? 很快,有丫鬟送来几样膳食和热水,先服侍新娘子卸掉钗环,洗手净面。随后,摆好菜肴,撤去枕下的莲子、红枣等物,利落退下。 全程都没发出多余的声响。 待江明薇坐在桌边,拿起竹筷时,才后知后觉想到,揭盖头、合卺酒,他们都没做。 在他来之前,她自己就把盖头揭了。 她念头一转,心想,算了。现在重新再盖上,装作没发生也迟了。不如就这样混过去,兴许他也忘了呢。 “阿行哥用过晚膳没有?要不要一起吃点?”江明薇刻意将声音放得更柔一些,“我看有两双筷子。” 成婚前一夜,母亲特意殷殷叮嘱,要温存小意,切莫小性。毕竟以后要在他手下讨生活,还是得学着多体贴一点。 谢廷安原本正盯着墙壁上悬挂的剑,闻言回眸看她一眼。 烛光下,新娘子眸若晨星,熠熠生辉。 “……有你以前最爱吃的油泼兔肉。”她笑盈盈补充一句。 “是么?”谢廷安长眉一挑,“我现在不爱吃了。” 江明薇脸上笑容微僵,轻轻“哦”了一声。 真是的,早知这样,干吗多那一句嘴! 话虽这么说,谢廷安还是行至桌边,自行拿了一双筷子,坦然自若:“吃啊,你不是饿了么?” 江明薇眉目间重新染上笑意,在他开动之后,才开始用膳。 一道油泼兔肉,一碟嫩黄瓜,一份炒莴笋,一份黄金豆腐。另有一笼热气腾腾的龙眼包子和肉糜粥。 都是常见的菜式,味道还不错。 江明薇饿极了,吃相斯文,动作却快。 谢廷安倒是不慌不忙,偶尔尝一口。她刚一停箸,他便放下筷子:“不吃了?” “嗯,吃好了。”江明薇初到谢宅,只吃了六分饱。 谢廷安也不细究,吩咐丫鬟进来,撤下残羹冷炙。 拂一眼默默用香茶漱口的新娘子,谢廷安随手一指屏风后的暗门,漫不经心:“浴室在那边,有热水。” 江明薇瞬间双目圆睁:这,这就要沐浴入睡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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