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瑶嘴唇苍白,隔空看了夏荷一眼,登时泫然欲泣道:“娘亲,夏荷真的是无辜的!是女儿不争气,四妹妹偏激激进,在背后诋毁姐姐,我生怕影响了众人兴致,也不想伤了姊妹间的和气,这才一直隐忍不发。” 她哭得两眼通红,面上满是柔弱可怜,“不曾想她竟做出这种事,是我对不起姐姐。” 沈钰眼皮极轻地抬了一下,这么快就反水了? 沈瑶不是才觉得自己找了一把好刀?也不耐心再磨一磨。 难为她浪费一张人皮面具,将这群人搜罗起来唱了一出好戏。 沈嫣骤然被人背刺,孤立无援后再也忍不住地狂躁起来,她索性破罐子破摔,忽然发出尖厉的笑声,如同地狱恶鬼般盯着众人。 “是我做的又怎样!二婶婶,你不能处置我,否则上了公堂,卷宗上我会一笔不落将沈瑶与侍卫有染的事通通写上,横竖我也没有撒谎,不是吗?” “哈哈哈哈哈……”她笑得令人毛骨悚然,一脸阴鸷地抬头,“我只不过差一点,差一点就能让你们平阳侯府家的女儿全部身败名裂,可那又怎样?” “扳倒一个是一个,沈瑶纯粹是我赚来的!” 江文瑛再也忍不住,狠狠一个巴掌甩在她脸上:“你休想!” “来人,套车回府!” 赵嬷嬷看着外边的天色:“夫人,如今天色太晚,怕是下山路难行……” 江文瑛眸色一冷:“明早出发太过显眼,我还不想因为一个不值当的人将平阳侯府的脸全部丢尽。” 第67章 落崖 山路漆黑,眼前的小道越走越逼仄,即便有明亮的月光相伴,眼前的视线也一寸寸暗了下来。 清澜寺离京都有近两个时辰的路,算算时间,如今是戌时,若是一路顺利,子时便能到府中。 沈钰半眯着眼靠在车壁上,正对面坐着沈瑶,斜对面坐着江文瑛。 她一左一右,将二人的手握在掌中,似乎心有余悸般,一想到今晚沈嫣做的混账事,便坐立难安…… 约莫走了一个半时辰,道路渐渐开阔,也不似方才那般颠簸。 江文瑛抬眼问:“到哪了?” “回夫人,刚到山脚,穿过这片林子便可驶上官道。” “嗯。”她隐约松了口气,“等回了侯府,先不用惊动大房和父亲,将沈嫣压在府中关一晚,明早我自有决断。” 刚说完,哐的一声,马车被车夫勒紧缰绳,剧烈地晃动了下。 “小人该死……”车夫话还未完,一道剑声忽然划过耳畔。 有人在外面喊道:“下车!” 黑暗中,沈钰悄然睁开了眼。 那声音陌生得很,她自来过耳不忘,此次一行中护卫的声音基本都记得一清二楚,从未有这个人。 江文瑛拧着眉,安抚地拍了拍她们手:“你们先坐着,娘亲出去看看。” 很快,四周有脚步争相堵来,喧哗的声音越来越大,沈瑶看了她一眼,惴惴不安道:“我们是不是遇见盗匪了?” “嘘……”好不容易保住命的夏荷稳住沈瑶,“小姐,您先别说话。” 沈钰挑开帘子,微眯着眼扫去,打头的男人牛高马大,手里拿着一把三尺长的砍刀,开口凶神恶煞却又有恃无恐,见着他们车队不仅不避,竟直奔过来抢钱。 他们不是不知道来人身份,而是根本就无所畏惧。 她冷笑一声,京都倒真是有趣,这些盗匪想来是附近庄子上的人,又或者是某位达官贵人来看庄子的远亲,当真好大的气性! 以为大晚上的不是正经主子,而是几个下人带着家当先驶回京,这才动手。 赵嬷嬷喝道:“你可知我们是谁!” 男人不以为意:“我管你是天王老子还是南海菩萨,在大爷这交钱才是王道!若是不从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江文瑛冷冷地开口:“是吗?我乃平阳侯夫人,信不信今日我若出事,明日你府邸必被血洗!” “你!”男人恨恨地张了张嘴:“我呸!哪有世家夫人大晚上带着一伙人如做贼般偷摸进城,骗人也不学得像点。” “来人!给我将她们拿下!”他一挥衣袖,眼神贪婪地盯着车后一个个木箱。 这想必还是个富庶人家,若全部端走,这一月的银子便不愁花了。 江文瑛面上怒意尽显,给了最身边的亲信一个眼神,那人领命,趁着黑夜从旁边悄悄走了,去附近寻人帮忙。 至于余下的,江文瑛薄唇微启:“都给我上!今日护卫有功的,每人奖三十两。” 人群中陡然骚动,有人已经拿着刀冲了出去,外表马蹄声愈发杂乱,就在此刻,身后忽然哐地一声,似是有人拿剑砍在车尾,沿着四周包抄过来,紧接着人群中再度发出一声尖叫。 不知何时对面人数愈发的多,继续待在马车里简直是在等死。 沈钰眼底一片杀意,娘亲还在外面,她又不会武功,想到这立马掀开帘子,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跳下车去。 一片混乱中,有人看上了江文瑛腰间的白玉佩,垂涎着要伸手上来,沈钰趁黑一脚踹过去,立马扶住她:“娘亲,没事吧?” “钰儿……快,快些回去,外面贼人太多,会伤着你的。” 沈钰牵着她东拉西躲,“您回车上我就回去!” “傻孩子。”她两眼通红,心疼道:“娘亲在外面,不管怎么说都能当靶子拖延些时间,援兵很快就到了,乖,听话……” 她这个女儿让她愧疚到无以复加。 回来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倒是什么坏事都经历个遍。 她对不起钰儿。 为人母自是希望孩子健康安乐,只要她们没事,就是付出自己的性命也没关系。 “娘亲在哪我就在哪。”沈钰面色冷凝,想起袖口里还有谢乘渊给她配的牵机粉,刚拿起又按了下去。 场面太杂,若是伤及无辜太不值当。 平阳侯府的护卫虽是练家子,但数不敌众,渐渐有几分力不从心。 沈钰拔下发髻上的银簪,顺手一刺,将正要冲过来的一个男人伤倒在地。 她带着江文瑛绕了一圈,往马车远处走,余光一扫,山上渐渐围了许多黑衣人影来。 秋娘的暗卫到了。 因怕被发现,他们向来远远地跟着,脚程终究快不过马车,晚了半炷香的时间。 沈钰正要松口气,侧面不知何时闯出一个身影。 “贱人,去死吧!”沈嫣不顾一切地冲了上来。 沈钰眼疾手快,趁机把江文瑛往后一推。 只觉胸口沉痛地颤了颤,她踉跄几步,猛然抬头,一抹纤影竟从林边的山崖直直落了下去! 江文瑛近乎失声地扑上前:“钰儿!” 上面的声音愈来愈远,仿佛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耳边骤然一阵刺痛,冷风如刮刀般扫过,沈钰感觉自己在急速坠落。 她眸光一闪,手心骤然飞出两只梅花镖,“锵”的一声,稳稳勾在一颗崖壁的迎客松上。 细绳垂直而落,沈钰脚尖轻点,借着内力稳稳一踩,顺势落在了上头。 很快身后追来一抹人影,女人靠得愈来愈近,到了身侧如法炮制,迅速跪在她跟前:“主子。” 沈钰淡淡道:“我娘亲那边解决了吗?” “都处理妥当了,只是……”那黑衣人思忖片刻,“夫人似是受了惊吓,昏厥过去了。” “山涧风向有变,方才奴下来时阻力颇多,怕是无法借着石壁再上去。” 沈钰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先落到崖底再说。” “是。” 一炷香后,二人稳稳倒在一处草垛间,黑衣人快速拿出罗盘,判断方位,很快便到了一处无人居住的木屋处。 “主子准备怎么回去?要奴给总部发信号弹吗?” “不必。”沈钰黑亮的杏眸清冷一片:“我一个手无缚鸡的弱女子,摔下悬崖大难不死不说,还能顺顺利利自己走回去,是嫌暴露的不够多吗?” “你叫只附近的飞鸽来,我自有安排。” 沈钰眸光流转,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人舒朗的眉目。 第68章 抱歉,是我来晚了 春风楼。 桌台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侍女推开上房的门,刚给人摆好酒,便听那人道:“刚才我听闻城郊处有一大户人家的马车被劫,天子脚下,这些盗贼未免太猖狂了些。” “不知是哪户人家?” “今日去进香的世家不少,我清早路过平阳侯府与尚书府门口时,就见十几台车驾往外走。” 侍女敛眸退下,从木梯沿着长廊往外走,落到一楼小厨房处,偌大的灶台前烟火袅袅,饭菜香扑鼻而入,她瞧了一眼,顺势贴着墙边扭动机关。 原本完好无损的墙面忽然打开,周围的厨子却置若罔闻,仿佛丝毫未瞧见。 侍女迈步走了进去,原本柔弱无骨的身段骤然紧绷得像一张弓。 她冷着脸对着暗处道:“让城郊的毒蝎们去查,一炷香内我要知道出事的马车是哪户人家!” “是。” 月亮逐渐西沉,待到子时末,谢乘渊刚看完案几上的密信,忽有人敲了敲门。 鬼狐走了进来:“主子,世子妃出事了。” 男人骤然起身,长袍卷过廊柱,带出一股冷厉之势。 她怎么会出事? 不过两日未见,到底哪个不想活的敢对她动手! 是夜,两匹快马在道上掀起一阵细烟,一路疾驰出城。 鬼狐看着身旁人满脸的霜色,心底下意识发怵:“主子别急,世子妃并无大碍,城郊的毒蝎传来快信,世子妃从崖边落下时许是挂在了树枝上,只一只手脱臼,擦破些许皮……” 谢承渊的眸色暗如此时的天幕,带着料峭的沉意:“脱臼?” 鬼狐一刻不敢耽搁:“世子妃已经自己接上了。” 谢承渊眼前瞬间浮现出那人眉目清绝的脸,她向来矜傲坚韧,同他一起遇刺时尚且心绪平稳,更别提摔下山崖捡了一条命。 眸中的寒霜到底消融了些,“让毒蝎准备一架二乘马车,用厚厚的蚕丝垫子铺上。” 好在离那不远处便有一处自己的庄子,谢乘渊抄了近道,不过半个时辰左右便到了木屋门口。 从窗户外边看,屋内的桌上点着一盏如豆点般的火光。 少女的侧脸姣好温柔,正斜斜地倚在墙上闭目养神,仿佛经历生死一趟,不过大梦一场。 谢承渊心忽然安下,如微风舒缓了眼尾的凛然。 他推开门,解下薄氅走了进去。 沈钰刚抬眼,一股暖意突然拥上身,薄氅轻飘飘地围着,领口上柔软细密的狐狸毛轻轻拂着她的脸。 男子的声音贴耳灌入,一字一句渐渐分明:“抱歉,是我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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