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文瑛的指甲扣在梨花木椅扶手上,手心半凉:“父亲觉得,我平阳侯府缺这点银钱?” 他的声音倏然沉下:“不缺,但也不能将这事捅出去。” 沈守安的意思很明显,点到为止,息事宁人。 江文瑛紧紧咬着唇,满眼都是失望:“大房先是害得钰儿坠崖,后又不惜将我们全家拉下水,父亲难道就不想想长此以往的纵容,就不会迎来抄家灭府的那日?” “哪怕你不为着夫君,也不顾惜着这些孙儿孙女吗?” “崇儿如今颇有出息……” 他话还未说完,只见沈守安将那本账册放在灯芯上。 为了保沈值,他竟要毁尸灭迹! “吱呀。”门被人忽然推开。 沈廷来势汹汹,一阵劲风带过,直接灭了那盏灯。 沈守安回过头,眉头一皱,冷道:“老二,你这是要为了你夫人与我反目?” 沈廷的脸色极差:“父亲先看看这只鸽腿上的信,再说也不迟。” 他将那绑着红绸的纸卷往他面前一丢,丝毫没有往日半分孝子的模样。 微微泛黄的纸在沈守安手心缓缓摊开,上边赫然写着:“第三百六十八封家书……” 沈廷眼底泛着猩红:“若不是钰儿晚上在小花园捡到这只奄奄一息的信鸽,我竟不知平阳侯府出了沈值的眼线!” “这三年来,老三隔两日就往家中飞一只信鸽,却从未落在过我们手中!” 冷厉刮骨的眼风扫过,盯得沈值手不住发抖,他从来没想到这件事会在今日被挖出。 也没想到老三是个死心眼的,三年未收到回复,竟还如此坚持。 到底怎么回事? 信鸽为什么会被沈钰捡到? 沈值险些站不稳,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顾不了这么多,上前直接将红绸抢过,用力扔进身旁的灯芯之中。 沈守安立即反应过来,却只救回了半张。 沈值贼心未死,厉声道:“胡说!都是胡说八道!” 门忽而再次被人推开,赵嬷嬷快步走进,漠然地从袖中拿出一个同样大小绑着红绸的纸卷,冷笑道:“大爷这是想做什么,销毁罪证吗?” “若不是六小姐机灵聪敏,在给侯爷之前多抄录了一份,将自己抄录的装进信鸽中,让侯爷带了过来,如今侯爷和夫人便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沈值摇摇欲坠地差点倒下。 沈钰!又是沈钰! 他如今恨不得掐断她的脖子,挖出她的眼睛,打碎她的牙齿!要不是她多事,自己根本不会落到这幅田地! 沈廷失望到底,眼中透出深深的冷意,冲门外道:“将他绑起来!” 沈守安终于拿到那份沈贵的亲笔家书,纸短情长,能写下的东西终究有限,却也三言两语地交代完了。 “很好。”他怒极反笑,“我竟不知自己养了这么个残害手足的畜生!” “你说你读书不行,我便帮你娶一门好妻,规划前程,不说位极人臣,却也衣食无忧。” 他从地上捡起方才要烧掉的账本,翻到前年三十万两黄金的出处,几乎用尽全力劈头盖脸地拍下:“当年那封密信,是不是由你泄露?!这三十万两究竟是谁帮你还的?!” “说!别逼我去查!” 沈值还在狡辩:“一定是沈钰冒充老三笔迹故意写的!她就是个灾星,从她回来后,沈家就开始鸡飞狗跳!父亲为何要听信小人谗言冤枉于我?” “您前些日子不是还疑心沈钰是别国细作吗?说不定他们早就将老三抓走,里应外合要让平阳侯府背上叛国之罪!” “住口!”沈廷忍不住怒斥道:“钰儿分明见都没见过三弟,你要栽赃也找个好理由!” 沈守安失望至极,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若说前面只是沈值糊涂,那么沈贵的这封家书便是证明他板上钉钉的恶毒。 没有人知道,当他入枢密院的第一日,沈守安就教了沈贵如何辨别防伪,暗通信函。 在最后一字的最后一笔,回笔三次。 而今那处渗的墨迹几乎将纸穿透。 他半阖上眼:“拖出去吧。” “父亲还要包庇他?” 沈守安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我的意思是拖去官府,我要亲自检举。” 第96章 有人要作死 翌日清晨,官府的人在沈家门口进进出出,脸上尽是冷肃之色。 人群中有人惊道:“这是怎么了?也未听说平阳侯府犯了什么大错,如今是在抄家吗?” “少胡言乱语,沈老太傅可是当过王师的人,陛下就算真的要罚,不看僧面也要看看佛面。” “王师就可以包庇家人了?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 “难不成还要让沈老太傅晚节不保?” “谁还记得当年沈家三老爷泄露军机要信被贬之事,老太傅从头到尾都没跟陛下求过一句情,如此廉明公清,是非辩白,就算沈家三个儿子都出事不成器,也不会影响沈老太傅半分。” 此话一出,顿时有人唏嘘:“连亲生儿子都不救,也是够狠心的。” “若亲生儿子是个不争气的,惹祸连坐,那沈老太傅也是够倒霉的。” 一锅粥里面出了个老鼠屎粥,粥不仅不能喝,还平白恶心人。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群人本是看热闹,不知为何竟在门前吵了起来。 沈钰坐在墙边的石桌上,听着身后的吵嚷,面色波澜不惊。 花凝忍不住道:“小姐勿听这些刁民乱言,咱们先回去吧,免得污了耳朵。” “不要紧。”她从木盒里舀出一勺玉米粒,放在桌上喂着一只通体雪白的信鸽。 昨日还奄奄一息的鸽子,不过一晚便被照顾得生龙活虎。 虽然断了一条腿,不过拿细绳绑上后,走路倒没有太大问题,偶尔一跳一跳的,像只独脚鸡似的,时不时亲昵地凑过来蹭着沈钰的手心。 花凝笑了笑:“这鸽子很通人性呢,定是母的吧,如此温顺。” 沈钰揉了揉它的脑袋:“公的。” 昨日给它看伤时就发现了,许是长途跋涉,又险些丧命,才敛了几分公鸽的暴躁性情。 忽然想起谢承渊给自己的那只黑色信鸽,长得像只公的,却是母的,夜晚时分倒似猫头鹰般警觉。 待将那些假银钱搬完后,领头的官员拿出一道圣旨。 众人皆惊,慌忙跪下。 这平阳侯府该不会真的完了吧? 成箱的东西往外搬,难不成是什么禁物么? “传圣上口谕,沈守安举查有功,揪出京都市面上流通的盗银,根据嫌犯沈值的口供,已经连夜除了盗银黑坊及涉事地一百余处。现加封沈守安为太师少师,圣上体恤太师大人年事已高,不宜动怒,特将沈家大房逐出族谱,尔后罚赏一切与沈家无关。” 人群中又是一阵哗然。 “沈老太师真是公正不阿,这是要靠长子官运直亨啊。” “要咱说这做大事的人就是心狠。” “沈家长房算是彻底完了。” “被逐出沈府,那便是彻彻底底的白丁庶人了。” 院内,沈钰将最后一勺玉米粒喂给白鸽,抱着它淡淡起身:“走了。” “等会儿去库房,将昨日贵妃娘娘送来的那尊紫金砚给爷爷送去,贺他加封之喜。” 太师少师虽是一个虚衔,品级确比往日更加贵重。 大房总算与他们家彻底割席了。 还找了一个让老爷子有气也没处撒的法子。 沈值下狱的事很快传到医馆。 常冬芸快气疯了:“大爷也是老爷子的亲儿子,他怎能如此对他!” 沈柔只一个劲地垂着泪:“母亲息怒,父亲这事做得实在冒险,也确实不对。” “啪!”常冬芸猛然抬手。 “你怎能帮着别人灭自家威风!若你父亲真的坐牢,这是要毁你一辈子啊!” 她从来没打过沈柔,这是第一次。 对面显然也被打懵了,沈柔不敢置信地抬头:“官府看在爷爷的面上,只发落了父亲一人,还允母亲掌家,已是上上恩惠,若是换做寻常人早就抄家灭族,母亲还不甘心吗?” “住口!我怎会养出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女儿!” 沈柔抽噎得愈发厉害。 正当她哭得上头,一阵“哗啦哗啦”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沈嫣自从篱笆墙上跌落后,便让人做了个轮椅代步出行。 平常也去不了太远的地方,无非门口转转。 “母亲。”她忽然停下,冷笑地盯着沈柔:“还以为大姐姐有多爱重这个家呢,大难临头这就想明哲保身各自飞了?” 常冬芸皱了皱眉:“你来干什么?” “自然是给母亲献妙计,难不成你还指望这个病殃殃又胆小的怂货?” 沈柔登时气的直接跑了出去。 常冬芸沉默一瞬,“你能救出老爷?” 沈嫣险些翻了个白眼。 她如今只能坐轮椅,还想去劫狱? 常冬芸还真是想把她往死里送。 这个老女人的心眼真是坏到底了。 “母亲说笑了,我如今是个半废之人,虽不能救父亲于水火,倒是能将平阳侯府拖下水。” 她咬了咬牙,愤恨地眯着眼:“一切起因都源于沈钰那个贱人,她如今是二叔二婶的心肝肉,若是沈钰故意残害家中姊妹的事被天下皆知,不知舆论四起,监察官会不会参二叔一本?” 她不好,谁都别想好! “还有,沈钰坠崖那日一夜未归,未出阁的少女如此随性,不知日后京中该怎么言评这个荡妇?” 常冬芸眼底闪过一抹深意,随即很快敛了下去,故作凶厉道:“你少出去作死,如今家中本就一锅乱,若是再惹上是非,谁都保不了你。” 沈嫣冷笑一声,“我如今已成这样,还有什么怕的?” 腿腕粉碎,日后怕是站都站不起来了。 人生早已没了盼头,就算还有一口气,死也要拉着沈钰当垫背! 午饭后,沈嫣不顾丫鬟阻拦,执意坐着轮椅去到正门,恰逢遇见匆匆赶回来的沈祥。 她冷声道:“二哥别看了,母亲正在气头上,你进去也捞不着好处。” 沈祥心底恼火:“死丫头,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沈嫣目光泛着冷,淡淡道:“昨日那春楼的小娘子闹上门要结银钱,若不是我拿了钱柜里的银票挡了,你如今怕是早就被人打断第三条腿。” 他面色松了少许,总算正眼看了她一瞬,“你去哪?” 沈嫣笑得暗沉沉的:“自是冤有头债有主,去讨债了。” 第97章 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春风楼不远处的空地上,沈嫣坐在本应唱戏的高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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