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那中间的黑牡丹花大色艳,形美多姿,整幅绣面都泛着金色,唯有那牡丹姹紫夺目,有生之年还能一睹这种绝迹,也算无憾了。” 听着这些话,宋茹耳边如一道惊雷乍起。 她猛地抬头望去,脸上骤然血色顿消。 临头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与此同时,周围的其他声音不断灌入耳内。 嘲讽之意甚浓。 “相较而下,沈家那表小姐绣得可真不是东西。” “那是月季吗?怕是绣的牡丹却实在丑不堪言,只能找面子将它说成月季。” “只是绣艺不好便罢,怎还敢在殿前咄咄逼人,乡野来的就是没教养!” “怪不得皇后娘娘会如此大方,将这幅赏给贵妃,自己留在宫中怕也是碍眼。” 隔壁翰林学士夫人端着酒杯敬宋夫人道:“早闻贵府千金色艺双绝,如今一瞧果真百闻不如一见,若是我家女儿有宋小姐一半优秀,便是了而无憾了。” 宋夫人亦笑着举杯回礼。 宋茹与沈钰比拼绣艺她是知道的,这孩子何其死心眼,便是绣线就选了两日,她文学有欠,硬是翻了几个时辰诗词才取了牡丹凤舞这个名字。 怎么一字也不说全绣面都是金的,如此家人也能帮着参详参详。 沈钰依旧云淡风轻,似是从未将一切放入眼底。 沈瑶却微微蹙起了眉。 不对,那日她也去看了,宋茹的牡丹凤舞分明就在台上,是沈钰的那幅月季满园不知何时变成了金凤鸣春! 突然,有人先注意到。 “等等,宫中只有皇后娘娘配用东珠,那金凤鸣春的外框分明只是寻常的彩色琉璃宝石,旁边才是东珠金玉攒丝框。” “许是皇后娘娘品味脱俗,并不喜东珠罢了,有什么稀奇的。” “即便如此,贵妃娘娘也不能用东珠,这可是僭越之罪。” 这话刚落,便如风般传遍殿内。 宋茹这才意识到不对,慌忙睁大眼睛仔细去瞧。 牡丹凤舞依旧还是自己的手艺,旁边本该是月季满园的绣面却毫无踪影。 沈钰引以为傲的霞光万丈被繁复挺立的长尾金凤替代,总之就不是她的那幅。 怎么回事? 宋茹心底浮现一股说不出的茫然,她暂且顾不上方才诋毁自己的恶言,只想知道为什么沈钰的绣面变了? 难不成是谢贵妃的手笔? 为了在千秋节给皇后一个下马威? 这时,龙椅上的皇帝朝皇后伸手道:“一同下去看看,瞧各位爱卿的反应,定是华美的不可方物。” 皇后看着那只伸来的手,心底有暖意泛起,脸上涌出喜色:“臣妾有今日,幸得皇上垂爱。” 待二人走到两副绣品面前,皇后脸上的笑骤然一僵:“这是怎么回事?” 昭仁公主不知何时跪了下来:“儿臣要告发沈钰偷梁换柱,以金凤给贵妃僭越礼制!” 殿内突然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懵了。 江文瑛气得唇色泛青,她就知道,这些女人一肚子坏水,专门盯着她的钰儿寻事。 “公主此言差矣,钰儿初次入宫,别说偷梁换柱,就是寻个正门都得费上一些时辰,何来凭据证明她偷换绣品?” 昭仁公主冷笑一声:“侯夫人要护短也得看看这是哪,她的那幅绣品本宫亲自看过摸过,分明是月季满园,与这金凤鸣春一点关系都没有,难不成本宫要故意针对一个民女?” 众人再一次惊住。 偷换绣品?沈家图什么? 难不成因为贵妃那点赏就迷了心,不分轻重的肝脑涂地? 这可是千秋节,皇后寿辰,在今日动手脚怕是全家都不想活了! 宋茹险些昏过去的脑子寻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乡野来的就是不识数,一边得意洋洋自己绣艺好,一边在千秋节给皇后送月季,无知又可笑。 得知绣品未被选上,还寻了这么个蠢主意。 众人目光全落在沈家席位上。 沈钰不紧不慢起身,不含任何惊乱道:“公主息怒,臣女从未有僭越之心,这绣品本就是献给皇后娘娘的千秋之礼,是娘娘送给了贵妃,臣女不知自己何错之有?” 这话恰如其分的将责任全部撵走,且让人挑不出由头。 今日来的人中不只有皇后亲臣,还有谢家一党。 沈钰一条命不要紧,可凭什么妄言栽赃贵妃! 顿时有人道:“皇后娘娘金口玉言,这是准备说话不算数?” 皇帝从头至尾没看沈钰,只对皇后道:“说得倒也不错,皇后赏给贵妃,自然就是贵妃的,凤也好花也罢,都是皇后的心意。” 昭仁公主看了一眼皇后,女子雍容华贵的脸上虽无怒意,却也寻不见几分开心。 她向来不算讨喜,若今日能为母后做些什么…… 思忖片刻,她当下咬了咬牙,豁出去道:“父皇,可那是金凤!凤乃中宫之主,贵妃怎可用此物!” “若不是贵妃所做,也定是沈钰手笔,儿臣入宴前便听说她借绣艺言语冲撞叶家千金,还处处给宋茹姑娘脸色瞧,如此猖狂之人想来行事也是粗鄙放纵,儿臣恳请父皇将此女打入天牢!” 在座之人或多或少都抱着事不关己,不必祸及自个就好的沉默,只有谢乘渊忽而笑了一声。 他的小丫头还真是厉害的惹人眼红,无论是沈家还是学堂那些画皮美人,个个都想从她身上吸些灵气走。 “回陛下,今日殿前风波,微臣在表姐那儿也听了一耳,叶家小姐出言有失,沈家小姐只问了旁人一句无证污蔑该当何罪,如此守规矩之人,怎么就变得粗鄙放纵了?” 二人相视间,谢乘渊旁若无人地对着她笑,衬着一双潋滟的凤眸,自成风流。 沈钰眼瞳清冷,绯唇微不可察地勾了勾。 宋昭昭反应极快,立刻起身道:“就是,陛下以法治天下,昭仁公主出言如此武断,这要放到京兆府那可是草菅人命。” “赔一女子的性命不要紧,赔了陛下的一世英明,公主担待得起吗?” 第103章 要公主的水灵芝当彩头 “嘉宁这丫头就是爱给朕戴高帽。” 宋昭昭撇了撇嘴:“臣女哪有,就算要戴高帽,也得陛下有高帽让臣女戴,只是昭仁公主无凭无据便说出这种话,实在令人心寒。” 谢贵妃也从席位上下来:“臣妾有罪,皇后娘娘赏赐本是好意,是臣妾不知礼数还收了下来,恳请娘娘收回,不必为难沈小姐。” “这与你何干?”皇帝偏袒之意甚浓。 昭仁公主嗤笑道:“沈钰从头到尾都不说话,不会是吓得张不开嘴了吧?” 她那幅月季满园绣的是好,可被母后不喜,就是原罪。 “若你现在伏法,父皇还可留你一条小命。”昭仁公主高高在上的睥睨:“否则待事情查清,那便是欺君之罪,是要处斩的。” 看她都要嘴硬到何时。 宋茹咬了咬唇,实则心底的暗喜差点压不住。 沈钰换绣品的事板上钉钉,结果都不会好到哪去。 正当她得意之际,沈钰面容上含着一抹浅浅又不失端庄的笑容,表情却十分认真:“让公主为臣女如此费神,臣女实在惶恐,可不论您怎么威逼,臣女还是那句话,绣品没有换。” 若不是亲眼看过,昭仁公主怎么也想不到沈钰的嘴竟然这样硬。 都死到临头了,还敢诓骗,以为有谢贵妃支撑,她就能高枕无忧? 谢贵妃也道:“臣妾无用,这绣品自打娘娘送入未央宫后便一直未挪动过,实在怨不得沈小姐,莫非是公主眼花看错了?” 昭仁公主咬了咬牙看向皇后,却见她一言不发,眸若冷霜。 皇后与皇帝是一样的,金口玉言,字句一旦出口便无法收回。 母后是不会出面帮自己作证了。 “若只有我一人便罢了,可今日在座不少是与沈钰同在昭文堂念书的同窗,宋小姐,你来说说她绣的究竟是什么?” 宋茹起身淡淡道:“月季满园。” 沈钰笑容和煦的有些过分,嗓音低缓:“我递交上去的只有两个字——满园,不信的话诸位可以挪到右侧下方看看。” 宋昭昭笑了笑:“空口白凭地争有什么趣儿?要不下点彩头?就当给皇后娘娘助助兴。” 昭仁公主不屑道:“本宫乃是公主,她有什么值得我去赌的?” “除非,”她眸光晦暗:“本宫要沈钰的一条命。” 皇后终于忍不住开口斥道:“昭仁,不可无礼。” 她显然颇为不悦了,三个孩子,唯这个最蠢最冲动,平阳侯府根本不配放在眼里,但昭仁今日一出口,便要惹得她冠上不会教女的名号。 沈钰却笑着道:“公主此言在理,臣女位卑人轻,也只有这条命最值钱了,臣女不敢让公主以玉命相博,只听闻陛下爱子,曾在诸位公主殿下年幼时,特寻世外高人,待每人开封建府后,各赏一株水灵芝,此物可治胸中结,久服轻身不老,容颜永驻。”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臣女心生向往,还请公主以水灵芝为彩头。” 昭仁公主整张面孔顿时毫无血色,她不过是看沈钰不顺眼,想要给她吃点苦头,可这人竟惦记上了她的水灵芝! 那东西吃上一片便要用五年才能长回,自打父皇赏赐后,她连碰都舍不得,这可是皇室最高的荣耀与象征,寻常位分低等的公主根本没有。 是长姐被赐了以后,她不知求了父皇多久,才同意给她一株。 “你……不……这个不许!”昭仁公主气得怒目圆瞪,直接一口回绝。 沈钰姿态显娴雅,眸底如云雾缭绕,让人琢磨不透。 “人家只是要你一株水灵芝,你可是要人家的命啊。”宋昭昭摇了摇头:“怎么看都是你赚了才对。” 沈廷再也看不下去,起身道:“回禀陛下,微臣愿以这身官位为钰儿作保……” “好了,沈爱卿,孩子之间的事,我们做长辈的何须插手?这往后的天下都是他们的,今日不赌,日后总有一日还是要回到赌桌之上。” “朕允了。” 皇帝的一席话,直接将昭仁公主逼得无路可走。 皇后眉眼虽冷,脸上却漫起笑道:“沈钰是吗?是个有胆色的丫头,你上前来。” 待她走近,听闻上座人道:“那日去昭文堂收绣品的是哪位女官?” 易贞站了出来:“回禀娘娘,是奴婢。” “沈小姐绣的确确实实是月季满园。” 沈钰没否认:“臣女的确绣了月季。” 皇后目光冷淡,语气染了些许冷厉:“那你为何还敢说这幅金凤鸣春是自己所绣?” 沈钰静静地站在大殿之上,火烛的光芒将她眉眼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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