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没有什么刻意的点缀,一张侧脸却美得惊心动魄。 少女眼瞳浮现着一抹淡笑:“回禀娘娘,苏绣中的双面绣名动天下,可双面却不仅只代表两个的意思,您看到的月季满园不过是其中一面。” 听到这话,宋茹全身骤冷,有一种被人塞进冰窖的感觉。 她一点都没看出来。 沈钰的声音不疾不缓,唇畔微微一笑:“通常根据布面丝线而定,其中最重要的一道工序,便是五色蚕吐出来的丝所织的线,不同角度,不同光色下千人千眼,每个人看到的颜色都是不同的。” “臣女做了些许改良,将五色蚕丝线加染了一道金水,才得了这幅金凤鸣春。” 昭仁公主只觉得她在胡言乱语,太祖皇后的那幅金凤鸣春她也略有耳闻。 那不仅不是双面绣,还只是区区一个单面绣,哪来这么多花样? 另一边,宋茹额上冒出一大片冷汗,整个人如坐针毡。 她倒是听懂沈钰在说什么,可五色蚕丝是古籍上才记载过的东西,早就寻不到了。 沈钰不会是看了几本书,便敢在这殿内大放厥词? 皇帝饶有兴致地问:“既是如此,你这幅绣品难不成是四面绣?” 沈钰点了点头:“陛下英明。” 昭仁公主慌的面色惊变,她的水灵芝难道真要拱手让人么? 一想到这事,她脸气得涨红:“别以为编个故事大家就会信你!难不成这金凤鸣春到了白日就会变回月季满园?你要所有人都等在这陪你过夜吗?” 第104章 她是你师姐 宋昭昭蹙眉道:“公主急什么,就这般慌着要将水灵芝送给沈小姐么?” “宋昭昭!” “臣女在此。”她毫不露怯,按那句话说,族谱没得快只剩她一个了,完全不再怕的。 皇帝什么都没说,众人皆道圣上宠嘉宁郡主,简直快塞过自己的亲生女儿,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皇后听在耳中,却依旧面不改色,反而轻斥了一句昭仁公主:“何须如此毛躁,让人将话说完再论也不迟。” 而后,她淡淡的笑道:“既如此神奇,那本宫真要开开眼了。” “在此之前,本宫还有一句话,今日千秋佳节,若沈小姐真犯了什么大错,也罪不至死,你还有回头的机会。” 皇后此举依旧在向众人表明她的贤德与大度,并且在自个儿生辰上见血,也不是吉兆。 只有昭仁公主剃头挑子一头热,根本读不懂圣意。 沈钰唇边漾起一抹浅笑,长睫垂羽下,瞳色幽然深邃。 “多谢皇后娘娘好意。”她抬起眼,缓缓道:“不过,实在不用。” 这六个字让周围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宋茹静默两秒,问道:“夜色沉沉,你准备去哪寻白昼之光?” “宫中多用蜜蜡为烛,但若用珍珠母蜡烛,出来的光便如白昼一般。” “宋小姐学绣艺如此之久,难道没听过吗?” 自来好的绣庄,都会用珍珠母蜡烛来晚上练功。 若是从未见过,那就表明晚上从未刻苦。 宋茹神色又是一变。 另一边,陆洲笑着饮了一杯酒,侧头对谢乘渊道:“你这未婚妻可真有两下子,那医女妹妹若是落到她手中,不知能不能吐出一副完整的骨头。” 谢乘渊往后靠了靠,笑容攀上眉眼:“她们是同一个人。” 陆洲险些被呛着:“!” “你们究竟在搞什么?” 之前竞宝会中,陆洲已经领略过沈钰的手段,连蛇都不怕,还敢当众挑起事端,已经足够让他咋舌。 可没想到人家技高一筹,都把擂台打到宫里来了。 而且面对的还是皇帝和皇后,那昭仁公主的脸色,分明都已经黑了。 原来十万两黄金不是沈钰的上限。 她连公主的水灵芝都敢觊觎,还有什么是不敢惦记的? 平阳侯夫妇瞧着面容和善,怎生出这么个面白内黑的芝麻汤圆。 珍珠母蜡烛很快点好被人呈了上来,几百只蜡烛火光交相辉映,端到绣布面前,金凤鸣春的花样便褪了些许。 没等众人惊讶完,沈钰从一边的烛台舀起一勺白石粉,顺着烛火洒了下去。 “噼里啪啦”声后,火苗瞬间腾起,殿内明亮如白日。 不知有谁先道:“真是月季满园!” 金凤褪去浮华一角,露出瑰丽无边的霞光,橙色普照的大地中,月季争相斗艳,花色明亮,因着明暗相接,紫中带金,绚烂无边。 无论是男女老少,都齐齐看痴了。 “钰儿真是蕙质兰心。”江文瑛欣慰地舒了口气:“宋茹是织绫院主的门徒,钰儿却敢毫不畏惧地挑战,真是太厉害了。” 沈瑶笑了笑:“是啊,姐姐常年在沈家寨,绣艺竟如此了得,真是让人惊喜呢。” 她目光落在殿内那抹纤影上,唇角寒凉。 沈钰果然有问题。 她若真在边陲长大,怎会有如此手艺? 这个问题不止她想到了,宋茹也想到了。 她盯着绣品看了半晌,猛地跪了下来,漠然的神情中带着笃定:“此人罪大恶极,请陛下速速将沈钰捉拿归案!” 太极殿内又有人懵了。 谢贵妃的亲臣第一个站出来道:“你这是何意?沈小姐已经证实自己从未偷梁换柱,何错之有?” “宋小姐该不会是技不如人,心生嫉妒?” “看来昭仁公主的一株水灵芝还没让宋小姐清醒,只是宋家有什么东西配拿到御前当彩头吗?” 宋茹的风评瞬间在所有世家夫人与小姐中急速下坠。 方才还与宋夫人夸过她的翰林学士夫人瞬间闹了个大红脸,握着自家女儿的手不让她侧头。 这般善妒的女子,自己当真是瞎了眼。 宋茹声音中带着一抹嘲弄:“这种绣法我只在古籍上看过,真正绣出来的只有昔日的连绸院主与她的亲传弟子沈影,沈钰是没有欺君,可她是杀手!她杀了连绸院主!” “你埋伏平阳侯府,潜入皇宫到底在图谋什么!” 沈钰缓缓转身:“真是叫人失望,织绫这几年招收的弟子,也不过如此。” 宋茹像是被人隔空打了一巴掌。 织绫院主目前为止只受过五个徒弟,她是最后一个。 虽然条件严苛,但好歹自己也被选中学了一些时日,虽未有大成,但入宫谋职已经够了。 如今在沈钰眼里,竟然只落了“不过如此”四个字?! 话音刚落,殿外跌跌撞撞进来一个人影,是女红总管付元英。 “宋小姐,住手!” 闻言,众人又是一惊。 付元英是太后亲封的一品女官,当年因绣艺与连绸齐名“绣色双姝”,二人情同姐妹,一个入宫,一个在江湖上广纳贤才,成了一段佳话。 待人走近后,付元英红了眼眶,对皇帝道:“陛下,沈钰确是奴婢师姐的亲传弟子,只不过当年接回庄子后体虚病弱,几位院主都觉得她命不久矣,便从未对外公布。” “沈影那个孽障行一,沈钰行二,所以外边人只知沈影不知沈钰,而后师姐出事,为了保住奴婢这个师侄,临终前特意托付给了好友秘密送走。” “奴婢原以为她死了,不曾想还能有再见一日。” 沈钰眉梢微弯,对付元英行了一礼:“见过师姑。” 宋茹咬着唇:“付姑姑会不会认错了?此去经年,人都是会变的。” “我与师姐亲自在崇涧山救的孩子,怎会认错?”付元英情绪缓了缓,温声道:“说起来,沈钰还是你的师姐。” 宋昭昭看热闹不嫌事大:“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宋小姐比沈小姐入门晚,又加上此等风波,怎么也得给师姐敬杯茶赔罪吧。” 第105章 斟茶认错 沈钰语气淡漠地仿佛事不关己:“不必了。” 宋茹听见这话,不仅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还觉得分外屈辱,沈钰这是不想认她? 她如果真的是连绸师祖的亲传弟子,就是如今的织绫院主见了她,也是要行礼的。 大殿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这看来,她只觉得格外不安,眸光投向昭仁公主,显然希望她帮忙解围。 可昭仁公主如今自身难保,连个侧目都没有。 “师傅不在,臣女早已无心绣艺上的事,宋小姐这杯茶我担不起,日后见面只当寻常同窗相处便可。” 宋茹脸色难看,突然毫不留情地质问:“既然沈小姐与连绸院主师徒情深,为何那日我误会你偷学绣艺,你要说教你的人不是个好东西?” “这句话学堂众人都有所耳闻,你抵赖不掉!沈影血洗霓裳阁,分明对连绸院主有大恨,你的态度十分可疑!” 沈钰眸光轻动,静静望着宋茹。 宋茹也在看着她,乌黑的瞳孔映出少女的身影,站在偌大的金凤下,张扬又恣意,如原野上的一阵风。 平日嚣张又清冷,大事在前却不动如山,气场如静水深流一般,让人永远探不到底。 不得不承认,她穷尽一生都做不到。 沈钰轻笑一声,笑却冷如寒霜:“四面绣是沈影教我的,她入门早,当年也的确当过我些许时日的师姐,因她杀了师傅,我从此不愿再碰针,事已至此,宋小姐还要问吗?” 明艳摄人的容色染上几分愠怒,偏带着冰凉的模样,让人下意识不敢对视。 皇后看着这一幕,不由皱起眉头。 师门之事本如家事一般不可外扬,尤其连绸死的蹊跷惨烈,沈钰往往点到即止,宋茹却压不住的想要一招致命,终究太过年轻,也太过天真。 哪怕沈钰就是沈影,只要付元英一句她不是,这名字就永远扣不到她头上去。 京都已经许久没出现这么有趣的人了,难怪白家,昭仁和宋家接二连三地栽在她手上。 宋昭昭冷不丁道:“宋小姐这求学若渴的精神不用在研究绣艺上,倒盯着你师姐不放,这般会断案,怎么不去京兆府谋个差事?” 宋茹脸上火辣辣的,犹如被人扇了一巴掌。 皇帝漫不经心地扫了二人一眼,仿若在看一出戏班子刚点好的黄梅戏,慢慢道:“身为女子,的确要温婉贤淑些好。” 宋茹唇色又是一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臣女知错,请陛下娘娘恕罪。” 皇帝笑了笑,忽然侧头问身边人:“今日是千秋节,一切全凭皇后做主。” 沈钰眼皮微动,皇帝表面给了皇后莫大权利和荣耀,实则将烫手的山芋直接丢给对方。 君臣之间可以是政事也可是家事,皇后若是处置过了,势必要失了宋家的心,可若不处置,就会引起皇帝的猜疑。 她不由暗自冷笑,帝后二人,夫妻之情往往是最拿不出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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