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拱桥栏杆上雕着形态各异的石狮子,栩栩如生。桥下碧波荡漾,一群野鸭子悠闲地觅食,水下偶尔闪过几点金色或红色的光点,那是一条条锦鲤。 “啊……郑夫人!”突然迎面快步走来一人对着郑湘叫道。 是贺夫人。她朝两人行了礼,面露惊讶之色,道:“没想到我竟然在这里遇到了郑夫人与姜郎君。” 姜榕含笑叫了声嫂夫人,问:“何一哥怎么没与嫂夫人孩子们一起来?”贺夫人还带着两儿一女。 贺夫人听到皇帝叫自己嫂夫人面露激动之色,又见他提到何一柱,语气颇为无奈道:“我让他来,他说这有什么好看,绿草看腻了,不如在家中喝酒睡觉。” “就他那样子,吃啥啥不够,干啥啥不行,不来也好,省得气人。” 郑湘挨个揉着三个孩子的头,问道:“你们都叫什么名字?”大的十一一岁,小的八九岁,最小的五六岁。 何大郎君虽不知两人身份,但听称呼便明白这两人一定与自家爹娘关系极好,行礼道:“侄儿见过叔父婶娘,我叫何康,这是小妹何萍萍,幼弟何泰。” 郑湘笑道:“今日匆忙,没有准备见面礼,婶娘回去给你们补上。” 贺夫人激动地连连道谢,指着远处小岛上耸出的大亭子,道:“亭子里有文人在吟诗吹笛。我本想再听一会儿,可是最小的嚷着饿,便出来了。” 郑湘点头笑道:“多谢。今日小贩卖的吃食有一半是我熟悉的味道。” 贺夫人眼前一亮,道:“那我与孩子们有口福了。郑夫人,姜郎君,告辞。” 两拨人别过,郑湘拉着姜榕的手,指着亭子道:“我们先过去看看吧。”
第61章 知春 郑湘嘴上急着要去亭中听人吟诗吹笛,然而遇到美景便走不动路了。 过了桥,不远处的堤岸长着一株枝干虬结的榆叶梅。榆叶梅,因叶似榆叶,花似梅花,而得名榆叶梅。 秾茂艳丽的花朵开满了枝头,红灿灿的,恍若云霞,背后是烟波浩渺的曲江,又有飞来的石桥,偶然的游船入画,远处是青山迢迢。 诸人都道此花奇,纷纷上前低头细观。不过大家都是有格调的人,依次上前,生怕人多毁了美景。 郑湘拉着姜榕在排队,翘首以待,低声惋惜:“郎君不善丹青,若是能将此景画下,等年老展画回忆,该是何等的浪漫?” 姜榕一听,立马回道:“这有何难?”说罢,转身将事情给梁忠说了,梁忠低声提了顾铭的名字:“他尤擅画仕女。” 姜榕颔首,挥手道:“你去办。”梁忠即刻应声退下。姜榕转头求赞赏,一脸的得意之色。 郑湘目睹事情发生的经过,半响,才道:“你……厉害。”自己不会画,竟然发动皇权,找来别人替画,听话味必定是大家。 “那我们要不要等等他,让他看着画啊。”郑湘又高兴起来。 大家画的一定好,说不定能传承百年千年,让后人也能看到自己无双的容貌。 帝后怎么会等别人? 姜榕道:“咱们玩咱们的,花、水、山都在这儿,等他过来见你一面就成了。这么简单,他若不会画,那还是什么大家?” 郑湘闻言,觉得有道理,这么简单的事情,那位大家一定画得符合自己的心意,便撂下不管继续排队。 过了一刻钟才到她,郑湘上前扶着花枝低头轻嗅,微微掀起一角幕离朝姜榕笑。 她还想倚靠着枝干,举目远眺,就被后面的人催促,不得已走了。 “你若喜欢这花,挖回家如何?”姜榕见她恋恋不舍便道。 人来人往,郑湘怕被人听到,连忙拉着他往前走,道:“家中培育的花树比这好的不知凡几l,你挖它做什么?它之所以好看是生长在江畔,得水滋润而已。” 姜榕“哦”了一声,又道:“搬几l盆这样的花,送到你院中。” 郑湘闻言笑着打了他一下,道:“花房的人比你会布置院子。每月鲜花不断,姹紫嫣红开遍全年。” 姜榕点头,和郑湘抱怨起宣政殿前头院中连个花草都没有。他倒不是真想要花草,不过是想和郑湘聊天。 两人过了曲桥来到贺夫人所指的大亭子,这亭子建得极为阔朗明畅,匾额上书“知春亭”,青石为阶梯,四面以汉白玉为栏杆。 亭中不少人围着席地而坐,只在中间留出一片空地,供人畅谈弹奏。 郑湘爱凑热闹,拉着人往前,仆从赶紧铺了一张毯子供两人坐下。 旁边的人见了,调笑道:“老兄家境不错,能用这样的好毯子铺地。” 姜榕拱手见礼道:“出来玩嘛。”这亭中有男有女,又兼之人去人来,他赶紧坐下,护着郑湘,生怕她被旁人冲撞了。 “这在说什么?作诗吗?”两人刚坐下来,只听到这人在说话,但一时摸不着头脑。 那人轻声道:“不做了,我刚才一走神,他们不做诗,开始讨论朝政了。谁耐烦听这个!” 姜榕不解地看着他,问道:“那你怎么不走?” 那人仰着头朝一个地方使劲看,道:“我是看她!” 姜榕顺着看回去,结果什么也没发现,疑惑道:“看什么?” 那人道:“女人啊!那个穿雪青色绣绿萼梅花衣裳的,身姿曼妙,脸一定很好看。” 姜榕一顿,身子一挪遮住了郑湘,然后给后面的人使了一个眼色。 不出片刻,就有仆人装扮的人拍着那人的肩膀,小声道:“郎君,我家主子捡到一枚绣松柏的荷包,里面颇沉,见布料与郎君的衣服相似,便让我来问问是不是郎君的。” 那人眼睛一亮,往胯上一模,装模作样地找了半响,道:“正是我的,现在才发觉掉了,该死该死。” 仆人伸手做了“请”的姿势,道:“还请郎君与我一起去取,我等急着要走。” 那人连忙跟着仆从去了,另有一人占了他的位置,只不过举止十分局促。 郑湘没有注意到这些,她的精力正被中央两人的争论吸引,倒不是说争辩的人说得多鞭辟入里,而是她第一次见这种形式的争论。 现在两人争辩的是地方僚佐任命权力收归中央的事情,一方说自古以来便是如此,圣人垂拱而治;另一方说僚佐官职被势族攫取,盘根错节,致使朝廷政令不通。 姜榕跟上进度,转头与郑湘说话:“湘湘,你怎么看?” 郑湘想都没想道:“当然是要收回来了。九品的芝麻官对下面的百姓而言就是青天大老爷,哪能授权柄于人?” 姜榕闻言正中下怀:“湘湘知我。” 赞同朝廷政令的人显然有备而来,对主官任命来僚佐官的弊端信手拈来,对方只守着祖宗规矩,很快败下阵来。当然,也有僚佐由主官任命一策积弊丛生的原因。 两人下去后,那个穿雪青色绣绿萼梅花衣裳的女子起身,走到中间,盈盈一拜,然后出声道:“自显德元年以来,风调雨顺,年岁丰登,路不拾遗,政通人和,实乃陛下之德。” 郑湘扭过头,拉了拉姜榕的衣袖,笑着轻声道:“夸你呢。” 姜榕努力保持皇帝应有的矜持,微微颔首:“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别人当面夸赞他圣明,他听腻了,习以为常,但这是别人不知他的身份,而且还是当着湘湘的面夸他啊,不由得心花怒放。 但姜榕不知道的是,这女子竟然沾染了朝臣的“恶心”,要劝谏人必定先夸人。 “但是……” 转折来了。 雪青衣裳顿了一下,仿佛在积攒在众人面前说话的勇气,道:“奴家愚见,为政之本,贵在无为。陛下南营紫桂,北修木兰,木石之费耗资百万,更遑论力役之劳。” 郑湘一边听,一边小声问:“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要重建了?” 紫桂宫和木兰离宫都是前朝营造的行宫,才建好没十几l年,不至于推倒重建吧。 姜榕也一脸莫名其妙,回道:“我只让人修缮紫桂宫和木兰离宫而已,没有重建啊。” 一路从边镇过来的那群兄弟,各个起了华美高大的新宅邸,只他住了旧殿。 原皇宫中最好的宫殿仙露宫及附近的建筑付之一炬,宣政殿冬凉夏热,蓬莱殿狭小,姜榕想另修一座宫殿,但无奈朝臣不允,他作罢后提了修缮紫桂宫和木兰行宫的建议。 大臣同意了。无他,这宫殿年年要修缮维护,若不修缮,只怕过不了几l年就要荒芜腐朽,到时皇帝再要新建行宫,那花费要比修缮的费用多得多。 雪青衣裳继续道:“奴家听闻卑宫陋食,圣王所安;金屋瑶台,骄主为丽。窃以为陛下弃靡丽浮巧之物,厉行节俭,善始慎终。” 雪青衣裳说完,就有一年青男子起身抚掌赞道:“崔七娘识见高远,不输男人,果然是女诸生啊。” 又一人道:“是啊,崔七娘之才华高妙,德行高洁,有当年冲虚仙师风范啊。” 冲虚仙师徐纨素素有才名和德名,为闺中翘楚。 雪青衣裳撩起帽裙,朝两人盈盈一礼,口称不敢与徐仙师相比。 众人盯着她的容貌忍不住吸气,雪肤花貌,令人见之忘俗,恍若神妃仙子。 崔七娘又朝姜榕的方向拜了一下,清脆的声音如同银铃般:“奴家观这位郎君,容貌不俗,想来是官家人,不知道奴家说的这些可有道理?还请郎君不吝赐教。” 姜榕笑道:“小娘子言之有理。” 在姜榕看来,这小娘子才十五六岁,虽然说的是前人的牙慧,但难为她能注意到这些。 对于小辈们,他一向很宽容,也没在意她的夸大其词,见她询问自己的意见,就随口夸赞了一句。 无论男女,谁能一生下来就会做事?无非先存了这份心,然后慢慢学罢了。对于这份心,姜榕一向持夸赞态度。 所以,他对年轻官员上书进谏,多是面上“帝赞赏”,心里“帝不听”。年轻人要鼓励,才能上进嘛。 但是那些老奸巨猾的大臣要学年轻人,上些不痛不痒地劝谏奏章邀名声,那就不要怪姜榕记小本本了。 听到姜榕的赞美后,崔七娘脸上露出一抹红晕,害羞起来,然后慌不择路地把帽裙放下,遮住了那张如花似玉的脸。 郑湘的眉头拧起,脑海中浮现几l个大字:马德,舞到老娘头上了! 郑湘敢拿这女的项上人头打赌,这什么崔七娘一定知道姜榕的身份,而且一定是冲着姜榕的后宫来的。 姜榕觉察到周围的骚动,念及安全,低声对郑湘道:“咱们走吧,这里没什么好瞧的。” 怎么可能走?人走了,谁来唱戏? “我反而觉得好,咱们再看看。”郑湘坐着不动。姜榕只好跟着坐下,百无聊赖地看年轻人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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