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一艘船, 但也是大得很了, 船舱南北两侧对称, 卧房, 会客厅包括书房下人房都一应俱全,除了金儿和玉儿, 这船上其他的下人都是姜都知从东宫精挑细选出来的。 因为急着要去杭州,所以船行的快,今日已经是在路上的第二天, 按照现在的船速,再有十五日就能到达杭州了。 船大,故而平稳,但船舱南侧的卧房门窗紧闭,虽是中午屋内却也燃着蜡烛, 幽暗暗的房间里,萦绕着一些薄荷的清凉气味。 今日才正月初三,船舱内燃着小炭盆,裴幼宜的被褥里也还是塞了三五个汤婆子。 裴幼宜揉了揉自己的额角,还是有些想吐。 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她也没想到自己会有些晕船。 裴幼宜脸色发白的躺在床上, 玉儿捧着一碟梅子姜靠在坐在床边的脚踏上, 关切的说道:“姑娘吃些味道重的压一压, 这样吃什么吐什么可不行啊。” 裴幼宜摆摆手,虚弱到:“太医不是说了,适应一阵子就好了吗?你快去问问,还要适应多久。” 金儿坐到床边,捧起裴幼宜的头放在自己腿上,轻轻揉着她的额头。 “太医说了,短则一两日,长则三五天,这都没个定数的。” 玉儿插嘴道:“对对,原我们村里就有个姑娘,一坐船就晕,后来听说她嫁到江南,在船上吐了整个一个月,人瘦的就剩一把骨头了。” 金儿白了她一眼,示意她这时候不该说这些。 裴幼宜颤抖着举起手:“把我气死……你有什么好处。” 玉儿捂着自己嘴笑了笑,讨好道:“姑娘富贵命,才有这些小毛病,您看我和金儿就硬实的很。” 裴幼宜紧闭双眼,刚要开口说话,胃里就涌上一股酸。但吐了一宿,胃里早就空了,她咽了几口吐沫,缓解了这种不适感,随后说道:“东宫用人最是谨慎,你到底是怎么在姜都知眼皮子低下活到现在的。” 玉儿笑了笑,把梅子姜往裴幼宜身前凑了凑:“姑娘来之前我是不爱说话的,现在不是说些个笑话,让姑娘心情好些吗。” 说着她捻起一颗梅子姜,递到裴幼宜嘴边。 裴幼宜白了她一眼,用嘴接下,酸甜的味道入口,稍微觉得好了些。 玉儿有些惋惜道:“殿下给的时间太短了,这路上又不停船,给姑娘买的零食怕是不够吃了。” 金儿低声道:“殿下去杭州是有正事的,又不是去游山玩水,你这话莫要让旁人听去了。” 玉儿抿了抿嘴,裴幼宜问道:“太子还没忙完吗?” 金儿点了点头,随后玉儿有些埋怨道:“姑娘也真是的,明明这么难受,还不让告诉太子,明明就在一条船上……” 金儿又瞪了她一眼,玉儿才没接着说下去。 上了船之后赵恂见她面色有些发白,就陪了她许久,但裴幼宜知道赵恂很多天都没睡好,加上也知道他刚从洛阳的事务中脱身,想必杭州的公文还没来得及看,便骗他说自己无碍,将他骗走之后,才让金儿悄悄去请了太医。 玉儿挨了一瞪,低下头默默嘟囔道:“姑娘这么瞒着,殿下要是知道肯定更心疼了。” 玉儿说得没错,就这么一艘船,瞒能瞒到什么时候。 中午的时候姜都知过来替太子传话说晚上要和裴幼宜一起用膳,金儿便想方设法的替裴幼宜隐瞒。 姜都知都活成人精了,一眼就看出这里面有问题,当时按下不表,回了北侧书房便说给太子听了。 赵恂皱皱眉头,放下笔,连手上的墨迹都没洗,起身就去了南侧。 金儿和玉儿哪挡得住他,赵恂一进卧房,就看见裴幼宜面色惨白的躺着,当时眉头就皱的更深了。 裴幼宜见他来了便有些慌张,有心想起身行礼,却早就没了力气。 赵恂皱眉道:“可叫太医看过了?” 金儿低头:“回禀殿下,太医来过了,说姑娘是晕船,开了些涂抹的药膏。” 赵恂坐在裴幼宜床边,刚要怨她隐瞒的事,就见她惨白着小脸委屈巴巴的说了句:“殿下……” 赵恂的心当时就软了,替她掖了掖被角,沉吟片刻道:“去杭州的事情不能耽搁,所以船行的快了些,明日你若还是这么难受,就在下个港口停船,让姜都知陪着你走陆路去杭州。” 裴幼宜瘪着嘴摇摇头,许是因为身体不适,她分外粘人,说出的话更像是在撒娇。 “我要和殿下一起走,你才刚从洛阳回来……我才不要和你分开。” 这话说的赵恂的心化成一滩水,他伸手拂了拂裴幼宜的鬓发,柔声道:“分开都是暂时的,你的身子是最重要的,若明日你不再晕船了,我带着秧秧去钓鱼,好不好?” 裴幼宜点点头,但还是撅着嘴道:“我不要下船,殿下不许丢下我。” 赵恂点了点头,算是应下,随后吩咐金儿和玉儿去把炭盆放的近些,随后把窗户打开小缝隙,再在窗前放置屏风。 金玉二人照做之后就轻手利脚的走了,只留赵恂照顾她。 江面上的冷风吹进来,经过屏风的遮挡就柔和很多,屋子里进了些冷气,裴幼宜反而觉得舒服了不少。 加上赵恂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冽香气,裴幼宜觉得自己都已经好了大半了。 想到这裴幼宜也有些疑惑,便问道:“殿下,我素日里也没在你殿中看见什么熏香,但是你身上怎么总是有一股好闻的味道啊?” 这话说的赵恂也有些不解,他侧头嗅了嗅随后说道:“我不喜香气,连衣物都吩咐下人不许熏香的。” 裴幼宜自然是更相信自己的鼻子多些,她撑起身子,在赵恂身前嗅了嗅,衣物确实没有味道,但这香气确实实打实的。 见她的小脑袋一直在自己胸口拱来拱去的,赵恂有一种不在的感觉,他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退,就听裴幼宜开口道:“难不成你是像我们女孩似的,沐浴之后用了什么香粉不成?” 赵恂忽然有些脸红,辩解道:“自然没有。” 裴幼宜狐疑的看着他,赵恂这才说道:“只是我从小洗澡的时候便会用一种有香味的草药泡水,想来是那草药的味道。” 裴幼宜点点头,这味道确实非常天然。 窗户打开之后屋内便有些冷了,裴幼宜裹了裹被子,恶心的感觉消散大半,随之而来的就是饥饿。 “殿下,关了窗子吧。” 赵恂起身欲去,又扭头问道:“真好多了?” 裴幼宜笑了笑,虽还有些虚弱,但精神确实好了不少。 赵恂关了窗,又吩咐人取了清粥过来,裴幼宜吃了大半碗,随后困意上涌,眼皮就开始打架了。 赵恂哄着她躺下,但裴幼宜生怕赵恂趁自己睡着的时候把自己抬下船,所以明明都困得不行,却也一直拽着赵恂的袖子不放。 他无奈叹了口气,吩咐姜都知抬一张书案进来,就坐在裴幼宜的床边看起了公文。 裴幼宜这才放心的拽着袖子闭上了眼睛。 - 她这一觉睡了许久,醒来时已经是深夜了,窗外月明星稀,月光洒在江面上,又倒映回船舱里,照的屋内亮堂堂的。 窗外波涛声阵阵,和这屋内的炭火燃烧声一起,并不吵闹,反而让人有些心安。 裴幼宜身体上不适的感觉已经消散,想来那太医说的是对的。 她动了动,发觉手里还握着赵恂的衣袖,扭头看去,赵恂就和衣躺在床侧的躺椅上睡着。 她心头一暖,有种说不上的感觉,于是轻轻下了床,赤着脚走到赵恂的躺椅旁边半跪了下来。 手臂搭在椅子扶手上,她又把下巴放了上去,就着月光细细的看着赵恂的脸。 太子长得可真好看啊,眉毛锋利,睫毛纤长,鼻梁高挺,嘴唇虽薄薄的,但也是好看的形状,不过这人的眉毛在睡梦里也是皱着的,一张脸看上去有些凶。 她看的认真,孩子心性上来,伸手在赵恂的眉心上点了点。 “地凉,回床上去。” 见赵恂醒了,裴幼宜做贼似的快步躺回床上。 赵恂顺势起了身,去桌边倒了一杯水,自然的递给裴幼宜,随后坐在她床边看着她喝了下去。 裴幼宜有些脸红,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喝的急切又认真,杯子离开嘴唇的时候,有两三滴水从嘴角留下,便伸出舌头舔了舔。 赵恂见状,喉结上下动了动。 他接过杯子,却也没有起身离开,把杯子放在手里把玩着,不像是要走的样子。 裴幼宜双手抱着膝盖,心里有点忐忑,又有些期待,这么寂静的晚上,像是会发生些什么。 她轻轻搓了搓被子上的花纹,随后轻声开口道:“殿下喜欢我吗?” 赵恂看着她毛茸茸的头顶,认真道:“喜欢,爱不释手。” 裴幼宜轻笑了笑,随后又撇撇嘴,鼓起勇气埋怨道:“可殿下都没有……连我的手都没拉过……” 她说完就脸红的不行,赶紧把小脸埋到膝盖里。 赵恂捏了捏杯子,解释道:“毕竟……我怕唐突了你。” 裴幼宜抬头看他,赵恂的眼神一向那么认真,她忽然升起一股勇气,凑身上前,把自己的小手塞到了赵恂的手掌中。 赵恂眼中闪过一丝错愕,裴幼宜紧张的笑了笑:“我来唐突殿下。” 说完就要把手抽走,却发现自己的手被赵恂紧紧握住。 裴幼宜试了三两下,都没能把手抽出来。 她再看向赵恂,月光下赵恂眼神像是森林中凶狠的猎人,高大影子能把自己整个罩住。 她低下头,幸而月光幽微,让赵恂看不见她红透了的脸庞和耳垂,但娇滴滴的眼神,和轻薄的白色中衣,让她像是只误入陷阱的兔子,无知的袒露着柔软的肚皮,希望能在猎人手下侥幸存活。 影子越靠越近,赵恂身上原本清冽的香气不知为何有了些侵略的意味。 她轻轻侧头,紧紧的闭上眼睛,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的等待着。 脖颈上感受到赵恂有些粗重的鼻息,让她浑身发麻,随后,一个饱含爱意却又克制的吻,轻轻的落在了她的衣领上。 裴幼宜咬着下唇,抬眼望去,只看到一个狼狈的背影。 “我出去一趟,秧秧早些睡吧。” 裴幼宜轻轻嗯了一声,随后钻进被子,摸了摸自己的衣领,脸颊滚烫的像是要着火了。 作者有话说: 赵恂:冬天水凉啊
第51章 ◎“已经没事了。”◎ 赵恂走了没多久, 裴幼宜又浑浑噩噩的睡着了。 真正醒来时是第二天中午,玉儿一惊一乍道:“姑娘可醒了,若这么再睡下去,我都要去找太医了!” 裴幼宜揉了揉眼睛:“哪儿就至于找太医了, 你这丫头说话越来越不着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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