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的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沿着白皙如玉的脖颈,一直隐入衣衫之中。 他抖了抖酒坛子,却再抖不出一滴,只得将酒坛子给放下。 谢知让望着天边那一轮银月,面容难得有些苦涩。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嗤——真他娘的晦气。 翌日清晨,谢知让早早便起身去上早朝,下了朝直奔诏狱,一刻都不停歇。 姜蜜恰好早间来了癸水,有些犯懒,便在床上多赖了一会儿才起床。起身盥洗时,她正巧碰见小丫鬟进来收拾换洗的衣裳。 谢知让出门早,换下来的衣裳一般都直接丢在屏风上。为了不吵到姜蜜睡觉,丫鬟都是等姜蜜醒了才进来收拾的。 而且昨日换下的衣裳当夜便会取出去,早上换下来的一般都是寝衣。可那小丫鬟手上拿的,分明就是在外头穿的衣裳。 姜蜜有些疑惑,便叫那小丫鬟将衣裳拿过来。却不想小丫鬟一走近,她便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 姜蜜有一瞬惊诧。 他昨夜,竟是一个人出去喝闷酒了。 外头的事情,谢知让是不会瞒着她的。姜蜜只要略略一想,便能猜到他怕是在为银子的事情发愁。 姜蜜叹了口气,让小丫鬟下去了,而后吩咐挽夏稍后去请石菘蓝来一趟,同时吩咐拂冬去叫府上的管事婆子下晌来见自己。 姜蜜盘了一整日的账,肩颈都有些酸痛,走回珺璟轩却见谢知让还没回来。 “三爷呢?”姜蜜问道,“还没回来吗?” 第221章 嫁妆 守门的婆子见到姜蜜,行了个礼,恭恭敬敬道:“三爷回府了,见少夫人您没在,便去外书房了。” 姜蜜抬头看天,瞧着是要下雨的样子,便命丫鬟拿了把伞,而后换了双鞋,往前院去了。 外书房值守的护卫见是自家少夫人来了,并不阻拦,只是躬身行礼。 姜蜜一路畅通无阻地走进了书房。 听见开门声,谢知让抬头,果然见是姜蜜,不自觉便露出一抹笑,“你怎的过来了?” “我瞧着要下雨,而且快要用晚膳了嘛,来接你呀。” 谢知让无奈地笑,起身拥着她到小榻边坐下,而后将大敞的窗户合上一些。 “书房有伞,你不必特意跑这一趟的。而且今日风大,你不是到小日子了?”说着,谢知让摸了摸姜蜜的手,果然微微发凉,“大半夜的若是肚子疼了,可别把我叫起来给你揉。” 姜蜜由着他念叨,只在他说完了才嘟囔道:“年纪越大越啰嗦。” 谢知让嗤笑一声,自顾拿着一张薄毯子盖在她腰腹间,懒得理她。 片刻,他问道:“我听丫鬟说你去盘账了,盘完了?” “嗯,盘完了。”姜蜜点点头,靠过去半是撒娇半是抱怨道,“脖子都酸了。你快替我揉一揉 。” 谢知让便叫她坐起来,自己给她轻轻按揉。这事儿他做了许多年了,已是十分熟稔。舒适的力道和手法,叫姜蜜闭上眼睛直哼哼。 “你不是月末才盘账?怎的今日突然想去盘账了?可是下面有人欺瞒于你?” “没有呀,都好着呢。”姜蜜随口道。 “那你怎么……” 话没说完呢,姜蜜忽然身子往后一靠,将整个后背都埋入谢知让的怀中,而后仰起下巴看他。 “我今日将花颜醉和咱们府上的账目又仔仔细细盘了一遍。” “花颜醉这么多年,总共开了五家店面。石姑娘是个有才之人,帮着我赚了不少钱。这么些年的分红,刨除我花费用掉的,总共还有七十八万两。” “所以你不用担心呀。倘若宁夏镇的战事一直不停,粮草钱我还是有的。” 姜蜜这一番话,说得谢知让心头震颤。 他紧紧抱住姜蜜,嗓音沙哑,甚至微微颤抖,“我……我怎么能用你的嫁妆银子……” 姜蜜故作生气地拍了他一下,气鼓鼓道:“咱俩成婚这么多年,孩子都三岁了,你怎么还同我说什么我的你的?难道我对你来说就是个外人吗?” “那也可以直接用侯府的……” “侯府收上来的银钱,处处都有花销,节省不得的。这是公爵之家的体面。而且呀,我的这间铺子能挣那么多钱,也是意外之喜。花掉就花掉了嘛,更何况还是用来养兵呢?” “不……” 姜蜜撇了嘴,“你再这样,我可真生气了啊。” 谢知让眼眶泛红,低头将脸埋入姜蜜颈窝,一呼一吸间的热气,带着潮湿水汽。 “阿蜜……” 姜蜜听他这发闷的语气,在他怀中转过身子,捧住他的脸,故作夸张道:“哎呀,谁家的小狗呀?怎么那么可怜呐?我好心疼好心疼呀!” 谢知让被她这作怪模样逗笑了,没好气道:“你说谁是狗呢?” 姜蜜忽然想到什么,顿时乐不可支,凑过去小声道:“你自己和我说的,又哭又笑,黄狗尿尿。你忘记啦?” 谢知让有点恼,宽大手掌托着她的脑袋便往自己肩上按,“多少年过去了,你怎么还记得啊?你可真记仇。” 姜蜜就将下巴靠在谢知让肩上,乐呵呵地傻笑。没过一会儿,她偏过脑袋看着谢知让的头发呆。 谢知让揽着她,见她久久没什么动静,好奇问道:“想什么呢?” 姜蜜没说话。 谢知让愈发疑惑,刚要松开姜蜜,却听这娇娇儿来了一句“你长白头发了。” 谢知让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我说你长白头发啦!”姜蜜忽然凑到谢知让耳边,略略拔高声音说道。 “我怎么可能长白头发?你看错了吧?” 姜蜜见他不信,索性将那一根白头发挑出来给他看,“你自己瞧!我眼睛可好了,怎么可能看错呢?” 谢知让偏头一瞧,瞬间黑了脸。 姜蜜还以为这人不在意容颜外表的。毕竟有时候姜蜜会给他擦些脂膏,谢知让总是嫌弃不肯,再三拒绝。 此刻瞧他这反应,姜蜜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是捧腹大笑。 谢知让脸色更黑,翻过小腿,撑起身子便将姜蜜给扑倒,咬牙切齿道:“我可还没老呢。你要不要亲自试一下?” 姜蜜笑得更加放肆,眉眼间满是肆无忌惮的挑衅,“本夫人今日可是来癸水了,容不得你这小奴放肆!” 谢知让气得牙痒痒,索性一口咬在她下唇上。 姜蜜惊呼一声,打了谢知让一下,“谢子晔!你属狗的啊!” 谢知让装没听见,直接压低脖颈堵了她的嘴,亲亲吮吮好一番,直到她彻底软了身子不再挣扎才放过她。 姜蜜迷蒙着眼看他,而后听他贴在自己耳旁低声问道:“乖乖,我老了吗?” 姜蜜脸颊更红,悄悄把自己的手挣了回来,眸光闪烁,连连摇头。 谢知让看她这般胆小认的模样,嗤笑一声,翻坐起来,将人整个抱到了自己腿上,缓缓平复情绪。 姜蜜可不敢在这个时候去招惹他,缩成一团乖乖窝在他怀里,生怕动一下就惹得他狼性大发。届时,自己的手可就不保了。 因为姜蜜来了癸水,晚间谢知让便没去闹她,早早就揽着她睡下。 不知是衾被薄了,还是怎的,姜蜜睡着睡着忽而觉着有些冷,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蜷着腿,脚底冰凉。 她往旁边摸了一下,却发现被窝都是冷的,撑着身子努力睁大双眼。 这人,三更半夜不睡觉,又去喝酒了? 姜蜜翻身下床,掀开雨过天青色软烟罗幔帐,不想一道颀长的身影猛地闯入眼帘。 姜蜜满头雾水,探着脑袋看他,而后缓缓踱步走过去,试探着轻轻拍了他一下。 “你……你干什么呢?” 第222章 白发 谢知让对姜蜜惯来是不设防的,此刻叫她冷不丁一拍,还被吓了一跳。 他转身过来的时候,手上还揪着一根头发。 姜蜜看着他这怪模怪样,忽而想到什么,瞬间瞪大双眼,捂着嘴磕磕巴巴问他:“你……你……你三更半夜不睡觉,在……在这儿……拔……拔白头发呢?” 看着姜蜜满脸不敢置信的样子,谢知让有点羞恼,揽着她往床那边走。 “睡觉!睡觉!深更半夜不睡觉,瞎跑什么?” 姜蜜懵了片刻。 这人,怎么还倒打一耙呢? 等躺回床上,姜蜜才反应过来,一骨碌坐直身子,两眼晶晶亮,“你怎么就想着半夜爬起来拔头发呀?” 谢知让黑着一张脸,翻过身子用后背对着她,一声不吭。 姜蜜笑得更欢,扑过去趴在他身上,看着他侧颜笑着调侃:“我曾经叫你擦脸都不肯的,咱们谢太师,如今这般在意容貌呢?” 谢知让轻哼一声,心中暗骂一句小混蛋,面上却是懒得搭理她。 姜蜜乐不可支,从背后抱住谢知让躺下,闭上眼准备睡觉。 屋内陷入沉寂。 就在谢知让以为姜蜜睡着了的时候,身后之人忽然开了口: “夫君,你记不记得那年下雪,白雪覆乌发,恰似共白头。总有一天,我们会一起变成白发老翁、白发老妪。那个时候,我们才是真正的共白头呀。” “所以呀,没关系的。我都会陪着你一起的,一直一直陪着你。” 谢知让沉默良久,才勾唇轻轻笑了一下。他转身,将那已经陷入沉睡的娇娇儿揽入怀中,而后伸出指尖,一点一点描摹她的五官。 倘若姜蜜是一朵桃花,那谢知让一定是极为辛勤的花匠,将她养得面色红润、眉宇开阔,瞧着便是浸润在爱意中长出来的娇花。 谢知让爱怜地亲吻她的额头,心中暗自感叹。 他哪里是因为长了这几根白头发才心中介怀呢? 不过是看姜蜜这般年轻鲜活、这般娇艳欲滴,而自己却长出白发、率先一步变老,他才暗自神伤罢了。 谢知让看着姜蜜恬静的睡容,嘴角笑意更甚。 倒是他着相了。 之后二人再没提过此事。但谢知让的白头发也没再长出来。想来是那几日过于焦灼忙碌,才添了几根吧。 …… 谢知让将那些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官员关在诏狱里关了整整半个月。 他倒也不虐待他们,只是叫底下的人每日赶着他们在诏狱里跑圈,三日才放几粒米给他们,便是凉水每日也是限量的。 谢知让还叫人挖了泥土草根扔在狱中。 起初那些官员还有力气大肆詈骂谢知让奸佞小人、乱臣贼子、狼心狗肺,更是对墙角那些草根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可是没过几日,他们便哭着喊着叫谢太师饶命,更是在休息时抢着将那些噎人剌嘴的东西一个劲儿地往口中塞。 谢知让站在牢狱之外,冷眼看着那些为了几块草根大打出手的“斯文”官员,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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