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婉稀罕地摸着自己的小肚子,隔着衣衫想象其下那件兜衣,嘴角抿出一点浅浅的笑。谢婉扭头看了眼姜蜜,见她点头,才犹豫着抱住侯夫人,小脑袋在她柔软小腹处亲昵地蹭了蹭。 都说侄女似姑,谢婉笑起来的模样,和小六有五分相似。 侯夫人看着怀中小姑娘乖乖巧巧,想起早夭的幼女,想起早逝的长子,又悲又喜,想哭却又生生止住眼泪。 姜蜜心下叹出一口气,抱住侯夫人无声安慰。 …… 宁安侯已经很久很久没来过朝晖院了。 小六夭折以后,侯夫人几近疯魔,歇斯底里地将他的物品尽数从朝晖院扔出来。能撕的全撕了,能砸的全砸了,那些轻易动不得的物件全让她一把火给烧了。 自那以后,他一人独宿在外院,再没回过朝晖院。 他负手走进熟悉又陌生的院子,神情有些恍惚。 “爹您来啦?” 宁安侯回神,露出温和笑容。 谢婉知道今日是自己生辰,会有长辈给她准备生辰礼,于是便站在宁安侯跟前,仰着小脑袋巴巴望着他。一双水灵灵的葡萄眼晶亮剔透,里面满是期许。 宁安侯笑着摸摸她的发髻,从衣袖中掏出一枚羊脂玉平安扣,亲手挂在谢婉腰间。 “希望我们家婉姐儿平平安安、岁岁无忧。” 谢婉摸摸那枚温润的玉,嘴角含着浅笑,恭恭敬敬给宁安侯行礼。 侯夫人见到宁安侯,神色有些许不自然。她转过半边身子,揽着谢婉陪她玩九连环,并不出声搭理。 姜蜜见状,只好亲自给宁安侯沏茶,不时同他说上几句,以免他不自在。 “世子呢?”姜蜜见谢知让还未来,扭头询问挽夏,“还未下值吗?” “世子回来了,这会儿在院子里盥洗呢。一会儿便到。” 谢婉听到世子二字,眸光微亮,哒哒哒跑到姜蜜身边拉她的手。 说来这对叔侄还真是够好笑的。没见面吧,还挺想;可偏偏见了面便要闹,不是谢知让抢谢婉的糕点,就是谢婉拿着小玩意儿捉弄谢知让,谁也不让谁。 这会儿听谢知让马上到,谢婉眼底大放光亮,满脸都是期待。 姜蜜笑得无奈,摸着她额前碎发,低声轻哄:“你三叔马上就到呢,不着急。你看他给你准备什么生辰礼。” 院内众人气氛不算热络,却也相宜。 就在姜蜜要派人去催谢知让时,院门口忽然传来一道怒吼。 “谢知让!我要杀了你!” 第43章 谢邈 这一声稚嫩却饱含愤怒的咆哮,让朝晖院瞬间安静下来。 姜蜜愣了一下,连忙跑出去查看情况。 走出院门时,她正好看见谢知让单手拎着一位拿刀拼命挥舞的小少年。 男人挑眉,轻笑一声,似是在嘲讽他的不自量力。“谢邈,刚回来就找打?” 那小少年面如凝脂、眸似点漆,胸腔剧烈起伏,眼底火光闪烁。 “谢知让!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不然我要你死!” “你以为我不敢?” 谢知让此人最不怕的就是威胁。他仍漫不经心地笑着,另一只手却掐住他的脖子,手上渐渐用力,青筋慢慢凸起。 “唔——” 谢邈小脸涨得通红,唇色发紫,五官因濒死的窒息感而拧成一团,狰狞而吓人。 跑出来见到这一幕的谢婉吓得面色发白,一把甩开侯夫人的手,匆匆跑上去抱紧谢知让的胳膊,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无声哀求着。 姜蜜也怕他真闹出人命,挽住他另一条胳膊轻轻摇了摇。 谢知让心生一点烦躁,轻啧一声,松开对谢邈的钳制。却不想得了自由的谢邈反手一刀朝右后方刺过去。 “元娘!” 谢知让眼皮一跳,一脚踹在谢邈腿窝将人踹翻在地,拉过姜蜜往自己身后带。 “呲”一声,姜蜜新做的纱裙生生被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谢知让彻底沉下脸色,揽住姜蜜检查她是否有被匕首划伤。侯夫人和宁安侯也围着她询问,就连谢婉都抱住姜蜜的腰哭得稀里哗啦。 姜蜜倒成那最镇定之人,轻声安抚众人情绪。 谢邈倒在地上,手中还紧紧攥着那柄匕首。他茫然地看着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姜蜜,而后又看向倒戈的妹妹,心中忽然生出许多委屈。 可是此事是他做错了。 他恨的是谢知让,和这位三婶婶没关系。如果方才谢知让没有拉住她,那他就真的伤害到一个无辜之人了。 他咬牙,忍着腿上的剧痛挣扎着站起来。他刚要把刀别回腰间,却被人一把夺了过去。 “你还给我!”谢邈连忙去抢,一双眼睛瞪得浑圆,又气又恼。 “还给你?”谢知让冷笑,“还给你让你再砍我娘子一刀是不是?谢邈,我小看你了。” “不是!”谢邈气得眼眶发红,活像一头恶狠狠的小狼,“我不是故意要砍她的!我要杀的是你!和别人没关系!” “谢邈,你信不信我拿着你爹给你的这把破刀,把你头割下来,扔到他坟头拿去当灯笼点?” 宁安侯见他杀气毕露,话说得实在过分,忍不住斥道:“你说的什么浑话?他是你大哥的儿子!” 谢知让斜眼瞥他,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说出的话十足刻薄。“是,您最是顾念家人,连自己妻女的命都能不在意,我哪儿比得上您啊。” “谢知让!” 当年的事一直是宁安侯心中隐痛,如今被谢知让狠狠插进去一刀,他忍不住胸口气血翻涌,几乎要吐出一口血来。 姜蜜见他们剑拔弩张闹成一团,哭声骂声混在一起,额角不自觉跳了两下。 她连忙拨开谢婉,挽住谢知让的胳膊柔声安抚:“夫君,我没事儿呢。阿邈是第一次见我,肯定不是故意的,方才就是一时失手罢了。阿邈你说是不是?” 谢邈呆愣愣看着她,良久才磕磕巴巴道:“是……是,我不是故意伤害三……她的。此事是我做错了,该给您道歉。” 说着,他躬身向姜蜜行礼。 姜蜜见他真心实意、眼底歉疚几乎要满溢出来,本来也不怎么在意的她此刻更是放下心来。 “你瞧,阿邈都和我道歉了。我知晓夫君是担心我,方才也多亏夫君拉我一把才免我受皮肉之苦。现下我没什么事儿了,夫君便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说着,姜蜜微微踮脚凑到谢知让耳边,悄声继续道:“我一瞧夫君皱眉,我便心口难受。你疼疼阿蜜吧,不要让我这么难受了,好不好呀让让哥哥?” 谢知让软香温玉在旁,心中那些难以发泄的戾气瞬间消散大半。他冷哼一声,扭开脸,率先偃旗息鼓。 “我的……” 姜蜜见谢邈还要开口,连忙用手包住他伸出来的手指,两步走到他身边替他擦额头冷汗,轻声问道:“阿邈的腿是不是很疼?要不要请府医来给你看看?” 谢邈愣了一下,指尖轻微动了一下,面上有些许无措。 “还……还好……不用麻烦府医……” 姜蜜见他这番模样,便知这孩子本性不坏。 “那咱们坐下休息休息如何?至于那刀,你若信我,过几日我再拿给你。今日是婉姐儿生辰,她盼你归家盼了许久,你也不希望妹妹的生辰宴变成你和你三叔斗气的地方吧?” 谢邈眉间残有几分愤愤之色,只是到底低下了头,嘟囔道:“他才不是我三叔……” “好,他不是你三叔,”姜蜜顺着他的意思哄道,“那婉姐儿总是你妹妹吧?咱们一家人坐下和和气气地为婉姐儿庆生可好?” 谢邈总觉得她是拿自己当孩子哄,别扭半天,小声答应了。 接过这一茬儿,一家人终于坐下用膳。 宁安侯坐上首,谢知让和侯夫人哪个都不乐意挨着他,于是只能谢婉和谢邈一左一右坐他身旁。 圆桌上,谢婉挨着姜蜜,姜蜜挨着谢知让,谢知让挨着侯夫人,侯夫人挨着谢邈,谢邈和谢婉中间是宁安侯。 一家人的位置毫无长幼尊卑顺序,实在是奇怪得很。 姜蜜有心想叫小姑娘高兴些,忘记方才那点不愉快,便经常给她布菜。 谢婉果真是小馋猫,吃到好吃的便把什么都忘了。忽然,她指了指远处的一道松鼠鳜鱼,两眼放光看着姜蜜。 那道菜离姜蜜也有些远,她便伸出胳膊肘捅了捅谢知让的腰。 谢婉其实很喜欢谢知让,姜蜜想让谢知让给她夹个菜,好叫她更开心些。 可谢知让看姜蜜一直帮谢婉布菜都忽视了自己,心中不愉已久,怎么可能帮她夹菜?于是他没好气道:“要吃什么找丫鬟,找我做什么?” 姜蜜才不怕他,一边巴巴看着他,一边伸手在桌下撒娇似的轻挠男人掌心。谢婉也跟着看他。 谢知让被两双水灵灵的眼睛盯着,到底心软,嘴上没句好话,手却拿起公筷给二人一人夹一筷子鱼。 “一天到晚要吃这个要吃那个,撑死你算了。” 这是说谢婉。 “不吃这个不吃那个,我给你夹碗里倒是一口不剩。什么毛病?” 这是说姜蜜。 宁安侯见夫妻俩浓情蜜意的模样,忽然就想起很多年前他和侯夫人琴瑟和鸣的情景。他心思一动,夹起她最爱的虾炙,抬头却发现她并未坐在自己身旁。 他停顿片刻,把虾炙放在谢邈碗中,道:“邈儿多吃些。” 谢邈用膳的手停在原地。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最讨厌吃的东西就是虾?祖父是在用这种方式惩罚他险些刺伤三婶婶吗? 他抬头看了看神情恍惚的宁安侯,纠结半天,还是把那块虾炙吃进嘴里。 见宁安侯还要给他夹,他正要开口拒绝,却被侯夫人抢了先。 “邈哥儿不爱吃虾,你脑子不清醒了是不是?” “你爱吃。”宁安侯看侯夫人皱眉,不自觉脱口而出。 第44章 任氏 这话一出,圆桌上一片寂静。 姜蜜看了眼宁安侯,又看了眼侯夫人,总觉得这俩人……有点情况。 侯夫人白他一眼,阴阳怪气道:“难为侯爷还记得呢。只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以前喜欢的,现在是连闻都不想闻了呢。” 姜蜜默默吞下口中鱼肉,选择不说话。 真的,要不是她前两天和谢知让陪侯夫人用膳时,见她对一碟虾炙情有独钟,她就信了侯夫人这番胡话了。 宁安侯没想到她会这般给自己没脸,可仔细一想又觉得这在情理之中。毕竟侯夫人连他娘都敢顶撞,说他几句怪话有什么好稀奇的? 可他心中仍隐隐作痛。 这么多年了,她过不去,他也过不去。她方才说的又哪里只是虾炙呢?怕是借着虾炙在影射她心里的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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