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自那日在朝堂之上,谢知让将韩瓒自请外放一事捅给皇帝知道,皇帝思虑几日,允了韩瓒的请奏,调他为苏州府太仓州知州,从五品。 说是升官,但一个散州知州的地位只比知县高上那么一点,于韩瓒这个三元及第的翰林院侍讲而言,实则乃是明升暗贬。 曾家气脑韩瓒妄图逃脱自己的手心,但见他远离权力中心,便也不将他放在心上。 出去容易回来难,韩瓒再想从地方回到京城做京官,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韩瓒携妻儿离京那日,谢知让夫妇特意去送他们。 “韩某得以外放一事,多谢子晔兄相助。” 谢知让就见不得他这酸唧唧的文人模样,倒牙,拧着眉丢给他一鼓鼓囊囊的荷包。 韩瓒愣了一下,接过荷包打开,却见里面是一颗颗吉祥如意金锞子。 “子晔兄这是何意?我怎能要你的银子?”他连忙把荷包推了回去。 “你自己寒酸便罢,难道还想带着妻儿和你一起吃苦吗?”谢知让扬眉,“可不是白给你的。等你回京,要尽数还我的。” 这笔钱于韩瓒而言,确实能解燃眉之急。 翰林院是清水衙门,年奉一百二十石,折银不过六十两。在京城买一座小宅子,已是花了多年积蓄,如今贱卖,也收不回多少本钱。 此刻的韩瓒,确实是囊中羞涩。 他眼眶发热,紧紧捏着那只荷包,沉默许久,躬身给谢知让行礼。 “子晔兄,多谢。” 谢知让随意地摆了摆手。 他是和韩瓒没什么话说的,不过是在这边等姜蜜和姚丁香说话罢了。 韩瓒看着他疏眉朗目、不复往日阴鸷的模样,忽而开口问道: “谢兄名让,字子晔,本该是清风朗月之辈,缘何做这等臭名昭著的佞臣?我观子晔兄为人仗义,难道想一辈子背负骂名吗?” 谢知让身形一顿,淡淡开口:“只有鬼,在光下才是没有影子的。” 韩瓒彻底愣在原地,盯着自己脚下的黑影,怔怔出神。 韩瓒此人云心月性、秋月寒江,信奉的是君子之道,所求的是天下大同。 他渴望海清河晏,所以早前他对谢知让这样的奸佞感到厌恶。可是没有谁生来便想做那人人喊打的鼠辈。谢知让做锦衣卫,想来也是迫不得已吧。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还请子晔兄和嫂夫人留步。” 回家的路上,姜蜜扭头看谢知让看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刚才同韩大人说什么了?他怎么对你又是愧疚又是感激的。” 谢知让嗤笑,“不过是借了点钱罢了。” 姜蜜半信半疑。 她知道这厮净会诓人。若他打定主意要哄人,那韩瓒估计是连裤衩子都得被他骗走的。 谢知让只是笑,没多说什么。 方才那些话,算不得诓骗韩瓒。只韩瓒心里怎么想,他便管不着了。 于谢知让而言,他就是要把朝堂这趟水给搅浑。如此,他才能护好他的掌珠。 姜蜜见他不肯多说,便没再问,岔开话题道:“三月便要春猎,皇帝出巡,你又该忙得没时间睡觉了。那香丸可还有多的?” 谢知让不甚在意道:“今年春猎就在南苑,省事儿不少。那药没了,再向皇帝要便是。他巴不得我多用一些。” 听闻此言,姜蜜只得捏住谢知让的手,轻拍以示安抚。 第93章 舅母 春猎为蒐,并不大开杀戒。故而此趟去南苑,与其说是狩猎,不如说是皇帝带着朝中大臣及其家眷去春游。 南苑,又称南海子,与京城相距不远。 此间有永定河穿过,大大小小的湖泊沼泽嵌在葱葱茏茏、青翠欲滴的绿海之中,就像一颗颗明净的星子。 姜蜜掀开帘子,看见这一望无际的草原,深吸一口气,一大早赶车而来的疲惫之感一扫而空。 忽然,她感觉身旁的小人儿拉了拉她的衣袖。 姜蜜低头,顺着谢婉的手指看出去,正好看见一只雪白的兔子“嗖”的一下消失在草丛之间。 姜蜜揽住她的肩膀,笑道:“阿婉可是想要小兔子?” 谢婉连连点头,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姜蜜。 “好,那便让你三叔抓一只兔子来。” 谢婉伸出三根手指头,眼巴巴看着她。姜蜜心中只觉好笑,点头答应了。 见这小人儿兴冲冲的样子,姜蜜忽然调侃道:“阿婉要兔子,是想让它陪你玩儿,还是想吃呀?” 谢婉毫不犹豫地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果然,这才是谢婉呢。 姜蜜笑着把她拥进怀里。 谢家虽不比从前煊赫,但到底还有一个谢知让撑着。故而皇后给他们安排的行宫,也相当不错。 老夫人年纪大了,懒得折腾。而侯夫人似乎是和宁安侯发生了点什么意外,俩人彼此躲了好长一段时间,也推脱着不来。剩下那几个,看到谢知让就怕,更别说跟着他一起来南苑了。 故而此趟春猎,就只有姜蜜和两个孩子跟着一起出来。 姜蜜带着丫鬟在归置东西、收拾屋子。谢邈跟七皇子待在一处;谢婉到底年纪小,坐不住,没一会儿便央着姜蜜想出去玩。 姜蜜也不拘着她,随她去了,只叮嘱她要小心些。 “你们先把床铺起来,再过会儿,世子应当是要回来歇一会儿的。” “怎么拿的是双新鞋?世子今晚要巡夜,路走得多,新鞋磨脚,该拿双旧鞋的。换一双吧。” “对了,记得晾些温水,把水囊灌起来。” 屋子里,姜蜜有条不紊地指挥丫鬟们做事,一片忙忙碌碌。 就在众人收拾得差不多时,忽而有小宫女来禀告,说谢婉和人起了争执。 姜蜜愣了一下。 婉姐儿? 若说是谢邈同人起争执,她尚且半信半疑;谢婉连话都不愿意说,如何能同人起争执? 她怕不是被人欺负了。 想到此处,姜蜜便顾不得手上的活儿,连忙跟着小宫女走了出去。 一路穿过行宫,走至宽阔处,但见谢婉一人孤零零地站在一边,她对面是一群揽着孩子的妇人。 “你就这般要吃?饿死鬼投胎不成?” “亏得你还是姐姐,难道就不能让一让弟弟吗?我们家养了你几年,不求你能回报什么。难道你就这般和我们斤斤计较吗?” “当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儿狼!” 谢婉捏紧小手,仰头望着这一位位尖酸刻薄的姨母、舅母,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眸中满是害怕之色。 “哭哭哭,哭什么哭!你个丧门星,难道是我们冤枉你了不成?” 见到这一幕,姜蜜怒气填胸,两步上前将谢婉护进怀里。 谢婉一见姜蜜,再忍不住,眼泪啪嗒啪嗒便往下掉,抱着她的腰噫噫呜呜开始哭。 姜蜜叫她哭得心疼,竭力压制怒气,柔声轻哄:“阿婉不怕,有三婶在这里,没事儿的。” 那几名妇人见到姜蜜,听她自称“三婶”,便知她是谢知让的妻子,心中生出几分轻蔑。 不过是江南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子,攀上谢家,不定要受什么磋磨。若她真得宠,难道还要来讨这丧门星的欢心不可? “果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呵。”任家大夫人冷笑一声,满脸都是鄙薄之色。 姜蜜并不搭理,等谢婉冷静下来,才拉着她的手起身。 “不知几位夫人是?” 姜蜜来时已经听小宫女禀告过事情经过。她知道这几人都是谢邈和谢婉的外家舅母,但她就是要她们亲口承认这层关系。 任家大夫人仰起下巴道:“我们乃是婉姐儿的舅母。” “是吗?”姜蜜不咸不淡地回道,“你们这一个个咄咄逼人的样子,我还以为是同我家婉姐儿有什么仇呢。” “你……” 任家二夫人率先绷不住神色,气冲冲的指着姜蜜便要骂。可是见姜蜜身边一个个丫鬟护卫都不是好惹的,她一时没敢开口。 任家大夫人把她这冲动易怒的妯娌拉了回来,气定神闲道:“都说娘亲舅大,我们身为婉姐儿的舅母,教训教训她,有何错处?” 姜蜜笑了。 “你既说娘亲舅大,怎么不说姐死门槛断?任夫人生前,你们待我家婉姐儿并不算亲近。现下又来装什么慈爱舅母?” 她彻底冷下神色,沉声呵斥:“便是我和我家世子,都不曾这般训斥婉姐儿,你们充的什么长辈款儿、摆的又是什么长辈架子?真当我宁安侯府没人了不成?” 任大夫人看着姜蜜横眉怒目、冷若冰霜的模样,忽而笑道:“你既问我摆的什么长辈架子,我便问问你,这世子夫人的位置可坐得稳当?” 姜蜜顿了一下,不动声色。 “当初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谢指挥使迎娶的是王家姑娘,亲事都定下了,临了才换成你这江南来的小门小户之女。” “你在这里充婉姐儿的三婶,替她胡乱发作人,殊不知啊,那谢指挥使正和王家姑娘在一块儿,亲密得很呢。我家那小姑活着的时候,还替二人送过书信呢。” “你既要同我摆世子夫人的架子,可得把这位置坐稳了才是。若是哪日谢指挥使休妻另娶,那可真是……” 任大夫人捡起帕子掩唇,嘴角勾起一抹轻慢的笑。 “天大的笑话。” 姜蜜不自觉将指尖掐入掌心。 之前谢雅君在时,她悄悄听老夫人说过,谢知让当初是要娶王家姑娘的。 那什么书信,她在家帮忙归置东西时确实翻到过。只是当时谢知让随口带过,她便没在意。 难道那王家姑娘……真是他心上人吗? 姜蜜心头一阵发凉。 第94章 道歉 姜蜜心头胡思乱想片刻,强自按下心神。 无论如何,这是她和谢知让的事情,暂且还轮不到外人来管。 她自己得先稳住,不能事情还没发生,就让外人看了笑话。 于是她浅笑道:“任大夫人不说,我倒还忘了。我既是宁安侯府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世子夫人,是得了诰命的三品淑人,我若要摆架子,诸位怎么不同我行礼呢?” 任大夫人面色一僵,渐渐敛了笑意。 姜蜜笑容更甚。 “我本不想以势压人,可你既然这么说了,那我便要好好摆一摆这世子夫人的架子的。任大夫人,你该配合我才是呀。” 再是不甘心,在祖宗礼法面前,她们也该低头。任家的几位夫人不情不愿地给姜蜜行礼。 “任大夫人,你年纪比我虚长几岁,本该比我更明事理才是。可你做的这些,桩桩件件,实乃糊涂得很。” “其一,小公公在这边炙肉,孩子们聚在一起,本就是一人分一点尝尝鲜。既是分到我家婉姐儿碗里的,那便是我家婉姐儿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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