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 顾无惑的眉心蹙了蹙:“连战也未战,你就要本王拱手相让?” “我不是这个意思,”温芍很快矢口否认,“这是为了大家好,眼下就算王爷说了要战,可等汛期一来,也是受到北宁掣肘,北宁根本不用出一兵一卒,便可以让南朔惨败。” 其实温芍何尝不明白,若是顾无惑真的同意了,他必定会在南朔受到诸多诋毁攻讦,那些人才不会管百姓的死活,这些事顾无惑必定已经都想到了,只看他如何做选。 但眼下也不能逼顾无惑逼得太急,需要徐徐图之。 “被逼到这个份上,大家都没有办法,”温芍此时倒也叹道,“虽我母弟与崔河已水火不容,你一定认为我们只是想与他对着干,可崔河那样阴毒,但凡有半分人性,便不会由着他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那些百姓又何处申冤去呢?” 这也是她自己的心里话,与顾无惑说倒无妨,他一向心善,她是看在眼里的。 只不过最后进退两难的必定是他,无论如何南朔这一战都必败,就算要反攻也只能等汛期过了再一雪前耻。 而她如今的任务,就是说服顾无惑站到秦贵妃这边,让崔河不能得逞,让百姓不至于太艰难。 温芍知道今日的话说得差不多了,便起身道:“晚了,我要回去了,改日你来温府一趟,我还有一些话要和你说。” 顾无惑却有无尽的话想要再问她、和她说,可她要走,他又不能开口相留。 她怕是不愿再提前事的,可他却不能不问一问,然而又不敢贸然相问,只能等她自己说。 她说了让他去温府,那么就是还有机会。 那边温芍已经重新把幂篱戴好,向他招了招手,便迤逦而去,顾无惑赶紧跟着她的脚步而去,可她走得太快,几乎是一阵风一般,他脚步虚浮,竟怎么都跟不上了。 明远还不知什么事,只听说有个女子来了,便过来等着,又见她出来,正要问顾无惑要不要把人送出来,温芍却掀起了幂篱。 明远怪叫一声,后退了两步,指着她的脸说不出话。 温芍冲着他笑了笑,便径自快步离开了。 门外一直有马车在等她,温芍上了马车,往温府而去。 深夜的长街已鲜有人声,只有马车骨碌碌地在地上滚过,温芍有些疲惫,却睁着眼睛出神。 她也想过无数次遇见,但今日好像是有些太平静了,顾无惑本就是这样的人,而她也是为了目的而来——若不是有事,她是打定主意一辈子不见他的。 罢了,反正如今想来,从前的一切都和做梦一般,也是荒唐可笑的。 他们之间就是这样了,等这次事件解决,也不要再见了。 很快温府到了,她在仆婢的簇拥下下了马车,家人也很快把大门紧紧关上,温府门口重归宁静,只剩下两只大大的灯笼在摇摇晃晃着。 可也没人瞧见,这一路其实一直有人偷偷在后面跟着她。 不远处墙角边,崔河骑在马上,看着她入府的背影冷笑:“我当她是什么贞洁烈女,今日才见了姓顾的一次,夜里便主动去私会。” 崔河脾性不好,虽近年来因惧怕崔仲晖,加上一旁有虎视眈眈的秦贵妃,所以略加收敛了一下,但本性终归还是恣睢易怒的,他一句话才说完,就恨得牙齿咬得咯咯响。 随从们是很怕他生气的,连忙压低了声音附和他的话。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她要□□顾无惑,那也得先勾着他过来,这就奇了,他连她的面都没见过,怎么就肯这么听话,活像她的狗,”崔河一边生气,一边也免不了生疑,“到底是这二人曾有什么旧,还是贵妃另用的其他法子。” 随从道:“秦贵妃的事怕是不好查。” 崔河没有反驳,先是骑着马故意去温府门口转了一圈,示威似的,最后还是回来,愤愤道:“是不好查,这么多年光知道她嫁过人生过孩子,之后不见了长女,便把她前头夫家全部找理由下了狱罢了,可见其心思歹毒,她的女儿也和她一个样,看着天真纯善,其实蛇蝎心肠,狡猾得很。” 他要说秦贵妃的坏话,一时竟连他的随从也不敢随便答话了,生怕惹上什么事,毕竟秦贵妃可是崔仲晖心尖上的人,崔潼又是崔仲晖最喜爱的儿子,人家是一家子骨肉,崔河只不过空占了一个嫡子的名头,娘也死了,自己也不大成器,还能成什么事了。 好在崔河并没有逼问身边的人非要说出个所以然来,他说完便调转了马头,狠狠地往马屁股上也一抽,非要马发出一声嘶鸣,这才扬长而去。
第35章 温府 顾无惑一夜未睡。 即便已经亲眼看见了她,也说过话,喝过酒,他还是不能相信。 他怕自己睡一觉醒来,这一切便成了梦,他只是又梦见了她,只不过是换了一个场景,她也换了一个身份。 明远一晚上也进进出出了几次,顾无惑不睡,他自然也是不能睡的,该剪烛芯剪烛芯,该续香续香,北宁天寒,该往炭盆里加炭加炭。 明远每次进来,顾无惑便会觑他一眼,明远先前以为自己见到鬼了,本就心有余悸,如今更是被他看得瘆得慌,终于过来问顾无惑:“王爷,她为什么没死?” “你也看见了……”顾无惑原先一直是一个人静静地坐着的,也不说话,但明远此时与他说话,他便也很快应了这么一句,结果又像是喃喃自语,让人搞不清意图,“为什么……” 唯有明远还能多问几句话,便又大着胆子继续问:“是呀,为什么呀?她为什么要离开?” 当时的情况明远也是一清二楚的,更是反复询问了那对老夫妇,确认了那个女子却是是温芍,这才彻底死了心——除了死再没其他可能了,她一个弱女子,若是没死不赶紧寻回来,又能去哪儿?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清楚得很,温芍这样的人,就算让她跑,她也是不会跑的。 明远也很想不通,顾无惑又不是对她不好,甚至连王妃都不会娶的,她简直是掉到了富贵窝里,上头又永远不会有人压着,等日子久了,王府就是她做主了,虽然长福郡主是刁钻,但她已经嫁出去了,那次的事情也是被张时彦蛊惑了,等过了这茬,总不会再生事的。 更何况,顾无惑马上就把张时彦的头砍了下来,虽然砍得有些晚了,但明明人没有事,那就也不能算晚。 所以她为什么不肯回来呢? 这个问题明远闹不明白,大抵连顾无惑自己也不明白。 在明远看来,就算退一万步讲,北宁这个地方也是远远没有南朔好的,贵妃的女儿怎么了,又不是和崔仲晖生的,没名没分的,还不如和顾无惑乖乖回去。 明远想到兴起,又说:“王爷该想想办法,赶紧先把她哄住再说。” 顾无惑自然是不说话的,只端了一杯茶喝,一口一口小小啜着,也不知喝进去了多少。 明远在他旁边说话,若是平常他一定是已经制止他了,然而今日他早已恍惚,根本就没听见明远究竟在说些什么。 左右都随便他们罢。 温芍没死。 一想起这事,他的心里便开始悸动起来,有些像是兴奋,脑子里所有的思绪都像是被棉絮塞满了一般,他其实是该去想些什么事的,却怎么都无法继续。 他只是转而又向明远确认道:“你也看见她的脸了是吗?” “是,”明远跟着他二十年,自然知道他的意思,“看见了,确确实实就是温芍,温姨娘。” 其实明远也是很开心的,这几年建京城里想与顾无惑说亲事的人数不胜数,但都被他回绝了,反正他也没父母了,亲事也是自己一口说了算,没人能劝得动。 身边是必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的,既然不再说亲了,那现在让温芍回去也挺好的。 明远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这次斟酌了片刻,才问顾无惑:“王爷,她才来了一会儿,也没留下她,她的事你问清楚了多少呢,她走了就算了,那孩子在哪里?” 顾无惑整个人飘飘忽忽的,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说着,也只是为了确认自己此刻不是在做梦。 他半晌后才回神,捕捉到明远话中一星半点儿的意思。 孩子? 对,他们是还有一个孩子的。 他常常做梦梦见温芍牵着一个孩童的手看着他,那么那个孩子现在在哪儿呢? 今日温芍根本就没有把他带来,甚至没有提起过。 “没问。”顾无惑放下手中的茶盏。 他心里更有一丝莫名其妙的雀跃,她没有牵着那个孩子,她是自己一个人出现的,所以这不是梦了,这一定已经不是梦了。 明远看着顾无惑眉目渐渐舒展,眸色几度明灭,神情竟是从没有过的热烈。明远很疑惑,这明明是个有些沉重的问题,他却为何看起来……有些喜悦? 天边已经渐渐透出来鱼肚白,眼看着天就要亮了,明远最后剪了一回蜡烛,又往香炉里添了安神香。 “王爷,先睡吧,后头还有其他要紧事呢!”明远陪着熬了一夜也累,这会儿想着要是珠雨跟着过来就好了,他已经许多年没有做这事了,最早是温芍来了开始伺候顾无惑,后面就是麦冬芷荷,现在是珠雨,因为麦冬她们很快就要嫁人了。 闻言,顾无惑没有说什么,只让明远自己去休息,明远去拿了热水打算洗个脸就去睡,正端着脸盆走到院中,借着雾蒙蒙的天色,却看见顾无惑从房中走出。 他已经换了一身衣裳了,玉冠高束,根本看不出一晚上没睡的样子,而更像是刚刚睡足了起来。 明远赶紧放下热水走过去:“王爷要出去?” 他点点头,然后只叫了程寂跟着便离开了。 明远有些猜到他做什么去了,不免觉得这温芍看着闷声不响的,实则很能折磨人,并不比郡主好多少,消失一次吊着顾无惑四年,来一趟吊着他一晚上,顾无惑现在过去也只是饮鸩止渴,不知又要被她吊成什么样。 不过只要最后人能回来,那总归都是好的。 *** 温府的地址并不难打听,离得顾无惑住的地方也不远,很快便找到了。 此时天才刚刚亮起来,顾无惑一路骑马到了温府门口,身上沾染了露水,显得略带着些风尘仆仆的,亦有很难从他身上寻见的落拓不羁。 温府门口连门房都趁着天还没亮打瞌睡,听到马蹄声好久才过来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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