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果然不出他所料,真的出了什么乱子。 他虽然年纪大了,可一向耳聪目明,刚才祁砚说的“逃宫”两个字,他听得清清楚楚,绝对不会出错。 可“逃宫”这俩字适用的人不多,尤其是这还是在上林苑,本就没几个宫人,偏殷稷还如此紧张,派了人到处去找,他略一思索,脑海里就蹦出个人影来。 那人他之前只是有所耳闻,六七年前,他还想着为自己的幺子求娶来着,可惜被拒绝了。 等到近几日,那人的名字就变得十分耳熟了,别的不说,只凭险些将萧家的前朝后宫都拉下马的本事,就值得他记住对方的名字,谢家,谢蕴。 一个足以让皇帝失了分寸的人,偏偏又身份低微……岂不是最好拿捏的棋子?
第170章 谁是逃奴? 老安王眼珠子一转,笑眯眯试探道:“老臣听说前阵子皇上身边的宫人救过悦嫔,这样忠心护主的奴婢可是少见,人呢?老臣想见见。” 祁砚脸色顿时戒备起来。 一见他这副样子,老安王立刻心中大定,看来他猜对了,眼下的混乱就是因为谢蕴。 只是这祁大人如此紧张,究竟是忠心护主,还是心里有鬼? 他心里饶有兴致地猜测,姿态却越发咄咄逼人:“祁大人怎么这副样子?莫非是人不在?她去哪里了?莫非你刚才说的逃宫,就是指她?” “老王爷慎言,莫要胡言乱语,污人清白。” 祁砚开口道,听着很是冷静,可老安王却仍旧看出了极力遮掩的紧绷。 他心下越发笃定:“那就让人出来见见吧,本王最敬佩忠心之人,若是合眼缘,必会重重有赏。” “她受伤了,不方便见人。” “是不方便见人,还是不在不能见人?” 祁砚拳头猛地握紧,一时间脑海翻涌,很想立刻找个由头把人打发走,可越是着急,思绪越是混乱,竟怎么都想不出合适的说辞来。 “人自然是不在。” 殷稷忽然说了实话,听得祁砚一惊,险些当场变脸,可最后关头还是控制住了。 老安王的眼睛却控制不住的一亮,殷稷这是发现保不住,所以干脆把那女人卖了? 虽然由此看来,对方在殷稷心里也不是多重要,可那毕竟是皇帝身边的人,但凡除掉一个,都能打皇帝的脸。 他眼神热切起来:“这么说,她果然是逃宫了?那这么大的动静就是……” “什么逃宫?” 殷稷目光凉凉地看过来:“只不过是呆在营帐里太久了,朕让她出去散散心,可她粗心忘了拿令牌,朕之所以大费周章让人把人找回来,就是怕被有心人恶意污蔑,说她逃宫。” 他眯起眼睛,犀利又冷硬的目光利剑一般直刺老安王:“安王叔,搬弄是非的人从来都不少,你说是不是?” 老安王活了这么大年纪,还是头一回被人把“搬弄是非”四个字骂在脸上,一时间气得脸色涨红,却又不能反驳,只能咬牙冷笑了一声:“皇上说的是,既然如此,想必人很快就会回来了,老臣就在这里等等吧,毕竟这样的好奴才,老臣还真的是好奇。” 祁砚有些着急,谢蕴如果想逃宫,绝对不会那么轻易被找到,如果当着老安王的面迟迟找不到人,就算他们再怎么辩解,谢蕴也摘不掉罪名了。 他压低声音:“皇上,得让老安……” 殷稷微微摇头,打断了祁砚的未尽之言,他知道对方想说什么,可过犹不及,老安王显然是察觉到了什么特意来找茬的,这种时候越让他走他就越不会走。 为今之计还是得赶紧找到谢蕴,他不怕老安王发难,只怕这样的逃亡,谢蕴的身体根本撑不住。 他真是恨不得回到今天早上,掐死那个说出那番话来的自己。 可这份懊恼他只能压在心里,半分都不敢泄露,他越是软弱,老安王就越会得寸进尺。 只是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禁军迟迟没有消息传来,老安王已经让人送了晚饭过来,边吃边骂禁军不尽心,说找个人现在都还没找到,又不是逃宫了,怎么可能找不到云云。 含沙射影的不能更明显。 殷稷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却不是被老安王嘲讽的,而是天马上就要黑了,林子里的夜晚那么危险,谢蕴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平安无事。 他不能在这里演戏了,他得亲自去找。 他起身就要走,老安王连忙叫唤一声拦住了人:“皇上去哪里啊?这人可还没回来呢,您这一走,是不是说明人回不来了?” 蔡添喜跟着找了大半天,虽然一无所获体力却耗尽了,只能回来休息,却刚好听见这句话,连忙替殷稷转圜了一句:“老王爷这话说的,走丢的毕竟只是个宫人,皇上哪能在这里等着,还有诸多政务要处理呢。” 这话虽是托词,却无懈可击,老安王脸色阴郁,十分不善地瞥了他一眼:“主子说话,轮得到你一个阉人插嘴?一身的臭味,还不滚远点!” 蔡添喜一僵,脸色一瞬间又青又白,可他是个奴才,不能和主子计较:“王爷教训……” “打狗还要看主人,朕的人,什么时候轮到安王叔来教训了?” 蔡添喜一愣,惊讶地看了眼殷稷,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皇帝如此回护,虽然只是一句话,却仍旧听得他心里又热又烫,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老安王的脸色却难看了下去,为了个阉人皇帝竟然当众让他没脸……他可是皇帝的嫡亲伯父! 果然不是宫里养大的,就是没教养!换成宫里任何一个皇子登基,都绝对不敢这么对他! 老安王心里恨得咬牙切齿,他不敢追究却也不甘心就这么忍气吞声,只好继续拿着还没找到谢蕴的事做文章。 “皇上,老臣看,这么久还没找到人,您说究竟是禁军都是废物,一个个找得不尽心,还是有些人根本就不是出去走走,而是趁机逃了?” 禁军闻言,纷纷看了过来,可眼见说话的人是老安王,虽然心里气愤却还是将目光又收了回去。 “这些事不劳王叔操心,天黑了,回去歇着吧。” 老安王却纹丝不动,他看出来了殷稷着急去找人,可越是如此,他越是不会如他的意。 “这件事可不是皇上不想老臣操心老臣就不必操心的,眼下后宫无主,一应事务都要靠太后处理,要是出了个逃奴,太后也难辞其咎,老臣不得不替她老人家多问几句啊。” 拿太后压他? 殷稷拳头握得咯吱响,他已经想尽力给老安王体面了,可既然他根本不懂什么叫适可而止,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想让老安王离开这里,合适的理由是什么? 激怒皇帝,被皇帝打了算不算? 他固然会被太后和御史骂上一阵子,可比起去找人来说,很值得。 他捏紧拳头,抬手就要打出去,一道耳熟至极的声音却忽然自身后响起:“安王爷说的逃奴,是我吗?”
第171章 我不会再相信你 这声音…… 殷稷猛地转身,就见谢蕴高坐在软轿上,正被禁军抬着越走越近,她身上没有丝毫逃亡的狼狈,更没有被抓住后的惊慌,气定神闲的样子,竟像是真的只是出去走了走。 殷稷张了张嘴,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老安王也愣住了:“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逃了吗?” 谢蕴垂眼看下来,目光径直掠过殷稷落在了蔡添喜身上:“劳烦公公去传个话,让禁军兄弟们都休息吧。” 蔡添喜连忙应了一声,匆匆去了。 祁砚控制不住的上前一步,他不敢多说什么,怕再被老安王抓住话头,只能将所有担心都凝在一句话里:“可要请太医看看你的伤口?” 谢蕴微微一摇头:“不必劳烦,一路上不曾下地。” 祁砚有些茫然,他怎么听这话里的意思,像是谢蕴根本没打算逃宫呢?那殷稷之前为什么那么笃定她是逃了?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殷稷,对方正看着谢蕴,虽然一语不发,可眼神却仿佛凝聚了千言万语,复杂得让人一眼就觉得发苦。 他莫名地想叹气,眼角余光却瞥见了老安王,得赶紧打发他走。 念头刚闪过脑海,老安王就再次开了口,许是因为刚才被忽略过,他脸色很不好看,语调也凶悍了起来:“没眼力见的东西,本王问你话呢,你聋了吗?宫里的奴才学的就是这种规矩?回宫后本王就禀明太后,把你们全都发回内侍省,狠狠打一顿板子!” 谢蕴的目光这才落在老安王身上,却没有丝毫被威胁到的惊慌,语调很是冷淡:“依宫规言行篇第一百二十三条,后宫中人须严守本分,不得与宗亲外臣来往丛密,所以不管老王爷问得什么,奴婢都无可奉告。” 老安王一噎,原本他就是一肚子的怒气,此时被这么一挤兑瞬间火烧得更旺,可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可反驳。 是他提规矩在先,对方说宫规在后,谈不上无礼,可要说她知尊卑懂敬重,却是半分也没有。 老安王活了大半辈子还没遇见过敢这么和他说话的奴婢,脸色当即就黑了,眼神也凶悍起来,一张老脸阴沉得仿佛要吃人:“你个贱婢!口口声声说着宫规,见到本王却……” 他张嘴就要拿谢蕴见了他没有行礼的事来找茬,却不想刚开口,身上就被笼罩了一层阴影,他带着怒气抬头,瞧见的就是殷稷满是森寒的眼睛。 “安王爷该回去睡了。” 语气还算平和,却莫名听得人不寒而栗。 老安王明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殷稷不能因为小事把他怎么样,可不知怎么的,心里就是胆怯了,他甚至都没敢和殷稷对视第二眼,灰溜溜地就走了。 眼看着他背影消失,殷稷才慢慢松开握得咯吱响的拳头。 敢骂谢蕴,这笔账他记下了。 身后传来说话声,是祁砚见老安王走了,终于敢放松下来询问谢蕴了。 “姑娘去哪里了?这一下午不见人,实在是让人担心。” 殷稷的目光不自觉看了过去,祁砚问的问题他也好奇,可对方问得理直气壮,他却根本不敢开口。 谢蕴浅浅笑了一声:“只是太过憋闷,听说秀秀还没醒,我就过去看了看。” 祁砚略有些惊讶:“就在营地里吗?禁军找了一下午竟都没发现你,他们也太不……” “不是他们不仔细,是我后来又去林子里晒了会太阳,等太阳下山才回来的。” 祁砚呆了呆,看着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营地里也能晒太阳的,就算嫌不清净,也不能去太偏僻的地方,最近接连发生刺杀,千万要小心些。” 谢蕴好脾气的答应了一声,祁砚还有很多话要说,可不等开口脚步声就越走越近,随即殷稷的声音响起来:“祁卿,你也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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