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着宋谏之的睡颜,最后在他怀里安静了下来。 睡意来势汹汹,不知不觉间就进入了梦乡。 三更天。 街上巡夜的梆子声还未响,州衙门口便聚集了上百人。 宋谏之警惕的睁开眼,正欲起身,十一便敲响了房门。 “殿下,情形有变,州衙外面聚集了上百难民。” 宋谏之的眸色瞬间冷了下来。
第82章 八十二 事情发展与他们的预料不太一样。 宋谏之原以为盐政司的人会夜袭州衙, 虽是铤而走险,成了却能一劳永逸。 没成想他们会利用难民来做事。 宋谏之微微拧眉,开口时是毋庸置疑的语气:“不是盐场的人。” 若是盐场的难民被驱赶回泸溪, 盯梢的影卫早就来汇报了。 院外的喧哗声已经隐隐传了进来, 十一低声道:“殿下, 卑职看着像是泸溪本地的人, 只是不清楚是否混进了滥竽充数的。” 宋谏之起身便要出门, 衣角却被身后的人拉住了。 说来也怪, 撄宁往常是天塌了也难醒的主儿, 今日却罕见的被二人交谈的动静吵醒了。 她一手拽着宋谏之的衣角, 一手揉了揉尚未完全睁开的眼睛,嘟囔道:“外面怎么了?” 难民的争吵喧哗声越来越大, 宋谏之脸色也难看得紧。 “外头聚集了不少难民。” 晋王殿下少有这般被人算计时候, 连语气里都透着寒意。 撄宁本来被人圈在怀里睡得正安稳, 宋谏之一起身带走了不少热气儿,再加上外头叽叽喳喳的动静越来越大, 便勉强的睁开了眼,还不大精神呢,听到这话, 却鲤鱼打挺一样坐了起来。 “难民?是建昌盐场的难民吗?” “不是, 盐政司搜罗来的人。”宋谏之去案边提起了剑, 回头看向榻上神色懵懂的少女, 难得多解释了一句:“盐场那边有人盯着,你在屋里老实待着。” 二人视线相接, 撄宁没忽略他眸中浮现的冰冷杀意。 “等等我, 我跟你一起去,”撄宁一骨碌滚下床, 蹬了鞋子就开始套外衫,嘴上还不忘跟宋谏之说话:“如果不是盐场的人,那应该还是前两年来泸州的难民,只算泸溪就得有数千人。他们没有本地户籍,朝廷也一直没有下令安置,正经行当做不了,年轻的力壮被衙门招去做些修筑堤坝的营生,剩下的老幼妇孺就只能做黑工勉强混口饭吃,或者乞讨度日,他们要闹事可不好办。” 撄宁对泸溪本地的情形再了解不过。中州两年间接连大旱,田地里别说庄稼了,就是野草都长不活几颗,当地十几万难民四散奔逃,朝廷下拨到各州的赈灾粮,经过层层盘剥,到难民手里就剩了点皮毛。 “你怕我杀了他们?”宋谏之侧头看了眼撄宁,瞧出她神色紧张,眸色忽的沉了下来。 “当然啊,你一副要去清除障碍的样子。”撄宁嘴比脑袋转得快,听到这话,她系衣带的动作顿了下,有点懵的抬头看着眼前人。 说完,她就见晋王殿下将脸又转了回去,他背靠着木门怀中抱着剑,分明没有什么讥讽她“豆腐心肠”的难听话,神情却一下子冷了下来,半边脸隐在夜色中,辩不分明。 撄宁说不出来,却直觉他这份冷和方才讲到难民的冷漠不一样。 他眼里没了平时的讥讽和戏弄,却也没了热气儿,凭空的叫人生出距离感,像两人初见时一样,满眼的冷漠,连她的身影都容不下。 撄宁手上的动作慢了些,她借着梳发的机会低下头,有些犹豫要不要将这个话茬略过去。 偏偏眼前是个再小心眼不过的家伙,哪怕她这次轻轻揭过去,等事情结束肯定也没有好果子吃。 屋里一时间静的出奇。 撄宁磨蹭了一会儿,可她的头发再梳也梳不出花来,再加上外面情形不明也拖不得,她只能抬起头,眼神巴巴的看向宋谏之,小声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宋谏之没有接话,连眼刀子都懒得飞她一个。 撄宁只恨自己嘴笨心虚,她越说声音越小:“我知道你不会滥杀无辜。” 话音刚落,不知从哪来的石块被掷到了院中,“咚”一声响,随即是更大的喧哗声。落石声也渐渐多了起来,有块石子甚至突破了窗纸,咕噜咕噜滚到撄宁脚边。 宋谏之这时才冷冷的吐出两个字:“我会。” “什么?”撄宁没反应过来,呆呆地问了一句。 他看向撄宁,下巴倨傲的抬起,愈发显出凌厉的侧脸线条,眼中是翻涌着的杀意:“死在我刀剑下的人不说成万,也有上千,你怎么知道其中有没有‘无辜’?” 撄宁衣裳穿好了,发髻也扎好了,手头实在找不出什么能忙的,最怕尴尬的时候没有事情做。 她有些认命的叹了口气,嘴里费劲的挤出一句:“我知道,你一开始不是还想杀了我吗?” 提到初识,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微妙起来。 撄宁却没意识到,她满心想着怎么把自己话里的窟窿补上,只管低着头说话:“但我还是活得好好的呀。” 她一根指头缠着衣角绕了又绕:“我又没有观音大士的菩萨心肠,若让我在自己活命和救旁人之间挑一个,那我肯定是选自己的。以前我不清楚,反正来泸州的这一路上,我不觉得你有枉杀的人。” “那你今天就能见到了。”宋谏之唇角漾起一丝冷笑,毫不给面子的回应道。 撄宁噎了一下,正色道:“太子的人把难民搜罗过来,就是想激你动手,你真要动手不就中了他们圈套啦?” “他们激我,我就不敢吗?”宋谏之眼中是藏不住的狂妄:“我便是动手了又如何?” “但是泸溪的难民又几千人,州衙外面的只是一部分,他们闹得沸反盈天我们该怎么办?”撄宁走到他身边,却不敢离得太近,生怕这人把她脸掐露馅,而是隔了一小段距离,解释道:“难民也不尽是良善之人,为什么只来了这么一点儿人?是太子的人搜集不来吗?我觉得不是。” 她自己问完就抛出了结论:“我猜外面除了老弱就是妇人,剩下的人在暗中等着,等他们枉送了性命,再站出来为他们讨一个公道,好坐收渔翁之利。” 撄宁自小混迹在市井街头,各式各样的人都见过,旁人心思也能摸得透。 当然,除了面前这位喜怒无常的晋王殿下,她活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难伺候的人。 当年,中州的一部分难民逃来泸溪。 徐知府虽然不是绝对的清廉,也算守本分,换而言之就是胆子小。朝廷的赈灾粮一下来就在城南开了粥棚,奈何赈灾粮有限,衙门填补了三成,也不过只够供月余。 姜家也支了小粥棚,撄宁和姜淮淳日日都去施粥,阿耶还在粥棚旁开了义诊,可再阔的人家也有短粮的时候。 告知明日不再施粥的那天,整条街的难民都闹开了,哭号的、求救的、辱骂的,更有甚者要上前动手,若没有阿兄拼死相护,撄宁就要被见乱闹事的拉到难民堆中。 正因如此,她才能将外头人的想法猜个七七八八。 “难民现在知道你在州衙,被唆使着来找你、找朝廷要个公道,你要是动手,只怕弹劾你的折子都要把父皇的御书房淹了。” 宋谏之神色幽幽的盯着她,没有接话,撄宁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觉得自己说的够明白了,这人怎么还是副冷冰冰的模样。 她想了想,只能继续顺毛哄。 于是昧着良心大赞晋王殿下的英勇:“我知道你天不怕地不怕,但是麻烦我们能躲开就躲开不是?要是你回京被圈禁起来,可吃不到招福徕的菜了。” “饿死鬼托生。”宋谏之的神色这才将将化冻,不再是那副满身长刺的凌厉模样。 他抬手狠狠拧了一把撄宁的脸,讥讽道:“本王差那口吃的?” “我差,我差,”撄宁被拧得龇牙咧嘴直跳脚,干脆一下抱住他胳膊埋下头试图躲开:“我是饿死鬼托生好了吧,你被圈禁的话我肯定也跑不了,我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外头间有传来的落石声,撄宁十分识相的钻进了宋谏之胳膊底下,而后悄悄瞄了他一眼:“我们出去吧?” 苍天有眼,她撄小宁这颗聪明的脑袋可不能被砸到。 宋谏之看她的表情便知道她在寻思什么,刚要开口刺她一下,手上的剑便被人握住颠了颠。 “剑还是要拿着的,保命要紧,到时候我负责跑,你负责断后。” 撄宁半点不脸红的划分好了任务。 想了想,她也觉得不对劲,有些心虚的补了一句:“我拉着你一块跑也行,泸溪的路我特别熟,闭着眼都能走。” 宋谏之把原本要刻薄她的话暗暗吞回肚子里,低头对上她澄澈的双眼,突然莫名其妙的低笑出声。 撄宁心中的小人也悄悄松了口气,总算把这活阎王哄的正常了些。 大约是真的老天有眼,去州衙门口的这几步,俩人并没有被石头砸到。 有颗不长眼的石块越过院墙,正冲撄宁的面门而来,宋谏之眼疾手快的持剑格挡开了。 他们二人刚到门口,徐知府和姜淮淳也领着衙门的人从人群中挤了进来。 “朝廷就是这般草菅人命的吗?” “两三年了,赈灾说了多久?有人管过我们的死活吗?” “朝廷的人来泸州都是悄悄地来,看样子是不准备给我们一个公道了。” “今天必须给个说话!” “对,给个说法!” 徐知府先是给晋王行了个礼,随后面向人群,抹了把汗高声道:“大家伙儿稍安勿躁……” 可惜,他的声音被淹没在了难民讨要说法的呼号中。 他们一行人也是接到了信儿匆匆赶来,是以只带了三五个差役,根本拦不住人。 眼见着主事的人都出来了,难民一边推搡着一边往前挤,想要上前拉扯众人。 姜淮淳心中一紧,想起了之前施粥发生的乱子,下意识看向自家小妹,却见撄宁已经被人牢牢挡在了身后,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圆眼睛,安抚似的看向他。 姜淮淳暗暗松了一口气。 撄宁看向此处的目光却一下变了,眉毛也紧紧拧了起来。
第83章 八十三 叫嚷声、吵闹声如魔音贯耳。 徐知府臃肿的身躯在人群中简直挪动不开, 他唯恐引发众怒,干脆壮着胆子凑到晋王身边,低声道:“殿下, 您不若先避避风头, 卑职已经遣差役快马去调请厢兵了, 用不上半个时辰就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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